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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骚戏-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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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五魁肯定要他的命。
芒种傻了,眼泪都忘了流。
白玉莲赶过来看在眼里,脚下也是一软,跪在芒种身边,半晌,哆嗦着嘴唇说:〃弟,
师……师傅得杀你十回哩!〃
芒种的泪水慢慢拱出眼眶。
白玉莲摇摇芒种的肩膀,眼泪〃劈里啪啦〃从他眼眶里掉下来,砸在红松木板上。
白玉莲看着他,颤了声音道:〃弟,你快说话,咋……咋办哩?〃
芒种傻愣地看着空箱子说:〃老百姓谁顾上拣这些东西,当兵的拿这也没有用,肯定是
李锅沿这狗日的暗里下了手,他说喽不算,俺得找他算账去。〃
白玉莲不晓得花五魁和李锅沿的赌,也没看到芒种和李锅沿在人群里说话,等芒种将
经过磨叨一遍,不由全身散了骨架,绝望地说:〃落到他手里还能要出来?再说也没抓住他的
手,他不会承认哩!〃
芒种咬牙道:〃他不给,俺要他的命。反正俺也是个死,这就去!〃说着,站起
身来要下戏台。
白玉莲一把拉下他的身子,哭着说:〃弟,别往绝路上走,你去找瓣儿吧,姐去找李锅
沿,好歹俺跟他没有过节,磕头作揖要回来就行咧!〃
芒种六神无主地道:〃要是瓣儿也找不着哩?当兵的抓咧那么多人。万一让他们抓喽,
俺还不是个死?〃
白玉莲忽地想起啥,低低的声音说:〃弟,要不……要不你跑吧,越远越好,别……别
让师傅抓着!〃
半晌,芒种傻了样样地自言自语:〃俺让他杀,俺是罪有应得!俺让他杀,俺是罪有应
得!〃
白玉莲睁圆了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芒种。芒种脸上茫然的神色使她心惊胆战,那
死人样样白惨的面色使她觉得绝望,她想帮他,但是无能为力。良久,她扳着芒种厚实的肩
膀疯了样样地摇晃,〃哇〃地一声哭嚎起来。
〃弟,你咋这么苦命哩!你死喽,姐的心也就死咧………〃

5 

花五魁在胡大套家静养几天,秀池一天两锅姜丝糖水喂着,加上东大街广育堂蔡仲恒
的几服汤药,病情和气色好了许多。
那天,芒种来说唱戏的事体,他一听就发了脾气,埋怨芒种轻易答应晋军。花瓣儿见
爹死活不松口,急得捏了又软又硬的腔儿替芒种求情。花五魁冷下脸摆摆手,闭眼之前撂下
一句话:〃等俺死喽,你到天上唱也行!〃
其实,在花五魁的念想里,给晋军唱不唱还是小事,主要有几个歪歪踹踹的小班盯着。
多少年了,花家班总说自己是秧歌的正根,绝不能坏一丝一毫的规矩。而且他年轻的辰景还
和李锅沿下过毒话,谁坏了规矩,谁从此就散了摊子,或者离开定州到别的地方唱戏。
那些歪把子小班早想合着〃淹〃了花家班,花五魁当然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花五魁正闷闷不乐地在院里溜达,猛听南边传来三声炸响。
秀池在屋里做针线活计,慌忙跑出屋来问:〃兄弟,刚才啥响动哩?是不是又开仗咧?〃
花五魁思忖道:〃不像,炮声比这亮哩。〃
秀池看了看太阳,着急地又问:〃你哥咋还不回来?往日这辰景早回来咧。〃
花五魁说:〃俺哥也是听风就来雨,凭那小子一句话,咋能信哩?他咋晓得蛋样伤着咧?
他又没见过蛋样长得啥样样。〃
秀池叹口气道:〃宁肯信其有,莫可信其无呗。没伤敢情好,囫囫囵囵的,啥辰景见啥
辰景欢喜哩!〃
两人正说着,胡大套通身是汗地进了院门。
〃咋样?〃
花五魁和秀池异口同声。
〃往北又找咧几里,没见单独断喽的胳膊腿,八成那小子唬咱哩!〃胡大套擦着汗说。
花五魁道:〃哥,早劝你别听他瞎掰,这东西不说人话哩。〃
秀池高兴地说:〃老天爷保佑蛋样,往后也别有病有灾的,等他回来说啥也不让他出门
咧,好好找个媳妇,看着拳厂算咧!〃
事体过了那么久,一提起蛋样的婚事,花五魁心里还是觉得愧歉。
花五魁红着脸说:〃嫂子,蛋样的彩礼俺包咧!〃
胡大套脱了褂子晾在院绳上,故意岔开话题:〃刚才听见响动咧不?好像九中那边传过
来的。〃
花五魁道:〃九中都是念书的,响啥动静哩?〃
胡大套皱了眉说:〃光见人说,没太听实着,好像……好像芒种他们在九中操场上给晋
军唱戏哩,莫非出事体咧?〃
花五魁大惊,有些不相信:〃不准,行头家伙都在地洞里,没这他们咋唱哩?〃
胡大套想起啥,抬腿进屋搬开那只咸菜瓮下到地洞里,时辰不大,出屋着急地嚷道:
〃兄弟,行头家伙都没咧!〃
花五魁〃刷〃地醒过神来,双腿有些抖颤。
秀池恍然大悟,猛地拍着大腿道:〃一定是芒种他们趁俺俩出去,你又睡觉的辰景偷走
的。天爷,他们这是干啥哩?〃
花五魁腔子里陡然生出一股愤怒,恼怒着说:〃俺去看看,要真是唱戏哩,俺……俺把
他们……〃说着,迈步就要出门。
胡大套担心他的身子,拽着他的衣袖道:〃不行,你不能累着。〃
花五魁强压住火气说:〃俺觉着好得差不离,从九中看看顺便也就回家咧,你们清静几
天吧,有事再过来说一声。〃
秀池说:〃要不让你哥陪你去?你这么走俺不放心。〃
花五魁说:〃俺走走歇歇,没事。〃
胡大套和秀池将花五魁送到院门,看他脚步利索地走远,两人相看一眼,都叹了一口
长气。
花五魁觉得腿脚有劲道,但也不敢走快。这大阵子的病实在让他害怕,以前在戏台上
活蹦乱跳的辰景,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会躺倒,虽然不服气,可心里毕竟做不了身子骨的主。
花五魁被李锅沿弄走的辰景,险些死过去,在河里又差点丧命,他没想到会好得这么
利索,本来心里宽敞些,但看了街筒子里破破烂烂的景致,心里又有芒种他们唱戏和响动的
事体压着,腔子里不免生出一股悲哀。
唉!还不如不投胎成人哩!
这是啥世道?兵荒马乱的,整日躲东藏西没个安稳,早生几年晚生几年也比正赶上这
辰景活得顺心!
花五魁一路唉声叹气,走半顿饭的辰景,到了省立九中北门。
大门被粗铁链子拴死。
门内有四个扛枪的兵把守。
花五魁隔着铁条望了望,操场上空无一人。可当他看到那个坐东朝西的〃白虎台〃,还
有操场上一只只跑丢的鞋,心里暗暗叫苦,明白了一切。
完了!
花家班到今日彻底完了!
花家班没等别人祸害,自己走上了绝路!
花五魁眼里冒出金星,耳朵底子里听着自己牙关〃咔咔〃的惨响,突然想平躺在地上
大哭一场。
他想起爹临死的景致。那天,窗外下着瓢泼大雨,躺了半个多月的爹突然想吃顿饱饭,
吃完饭还要他来一段《王二小赶脚》。他不晓得爹是回光返照,欢喜地唱了大半天,等口渴喝
水的辰景,爹早就微微笑着在黄泉路上走出十来里地。
花五魁的爹一辈子收了三个徒弟,一个是李红儿,一个是李锅沿。后来,一连串的事
体弄得花、李两家成了仇敌。
花五魁心里难受,耳朵底子里〃嗡嗡〃响着迈脚步离了九中北门,一路歪趔着
朝南城门走来。
现在,他不敢回自己的家了。尽管他并不记得犯病辰景看到的那个金光闪闪的招魂幡,
但忘不了那个红兜肚和几根白惨惨的哭丧棒。
他怕门前再有东西,怕自己再被恐惧缠住。
花五魁一步一步朝自家的碹门走来,眼珠子死死盯住碹门上的横梁。
上面啥都没有。
花五魁暗松一口气。
哪知,就在他低头从裤袋里掏钥匙的辰景,眼珠子陡地瞪大,嘴巴还未张开,嗓子眼
里便是一声绝望的惊叫。

6 

他看到一条腿。
一条被烂布包裹着的腿,脚上光光的,沾满了稀泥。
花五魁看到这景致,猛地想起蛋样,难道……难道蛋样真被打断了一条腿,还被人扔
到了薄荷巷?
谁会这么干哩?
谁会这么毒哩?
花五魁眼里的泪〃刷〃地流出来。
那条腿本是在碹门左边的石礅下放着,听到花五魁的叫声,突然抽搐一下蜷缩起来。
花五魁以为看走了眼,急忙擦把泪,身子也向东挪移。
这哪里是条断腿,腿的旁边还有一条腿,两条腿的上边还撑着半截身子和一颗活人头
哩!
花五魁虚惊一场,不由恼怒地看着那人。
那人衣衫褴褛,腰里别着一把锃明瓦亮的唢呐,左手拽着一个黑油油的布兜,里面塞
了些镰刀、木棒、铁丝和麻绳,右手里攥着一只生了锈的〃摆链〃(注:旧时走街串巷绑笤帚
的人手中拿的幌子。一般是九块长10厘米、宽5厘米的铁片,用皮条逐片向下错位着延连在
一起,上有木把,将木把前后摆动,铁片相互碰撞,〃哗哗〃作响)。
那人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眼神惊恐不安。
花五魁见他年岁不大,最多十八九岁的样样,相貌还挺英俊,不由皱了皱眉。小伙子
长得不错,咋穿得这么穷酸哩?
那人愣愣地看着花五魁,半晌一动不动。
花五魁还没听芒种说,就是他在门口上弄了那七根哭丧棒,对他自然不会有恶意,闪
了闪身子,示意他从门后走出来。
那人好像很听话,光脚提着布兜和〃摆链〃从门后走出来,并且头也不回地往东而去。
不知咋地,花五魁心里突然有种失落,刚想喊他,那人也忽地停了脚步,慢慢转过身
来〃嘿嘿〃一笑,咧开的嘴里〃哗〃地流出一道粘长的口水。
口水往下飘着落地的辰景,被风断成三截。
花五魁嗓子眼一麻,险些呕出来。
那人讨好地看着花五魁,嘴巴张了几张,舌头打着卷说:
〃老……老板,你……你教俺……唱戏不?〃

7 

白玉莲打听到李锅沿两口子在刀枪街的马家大院买了一套房院,拉着四只空木箱直奔
了刀枪街。
老远,站在门口没事望天的李锅沿就笑嘻嘻地看着她。到了近前,李锅沿不阴不阳地
说:〃咋?还送来咧?俺叫人去拉呗!〃
白玉莲以为他说风凉话,恼红着脸道:〃你装啥洋蒜?把行头家伙给俺,你朝芒种要不
着,有本事朝师傅要哩!〃
李锅沿听得云山雾罩,不解地问:〃你咋把俺说糊涂咧?〃
白玉莲硬藏起心里的气恼,软了口气说:〃师傅是说喽算数的人,破喽规矩他看着办。
行头家伙是芒种偷弄出来的,别把他窝在中间,师傅会要他的命哩!〃
李锅沿听得更加糊涂:〃你到底想说啥?〃
白玉莲红着脸说:〃操场上爆炸咧,行头家伙全没咧,俺觉得……觉得你拿咧!〃
李锅沿明白过来,脸涨红着嚷道:〃倒打一耙是不?玩儿花花肠子是不?你以为俺会信
你的话?你以为弄个这,俺就不找你们算账咧?〃
白玉莲苦着脸说:〃师叔,你也是仁义之人,抬抬手,给芒种留条活路哩!〃
李锅沿看白玉莲的神色不像虚假,走过来掀开木箱问:〃真丢咧?〃
白玉莲也死盯着他说:〃你真没拿?〃
李锅沿脸红着发誓:〃谁拿谁是狗日的,俺和芒种说过话就带人走咧。〃
白玉莲不死心,又说:〃行头家伙再好,也顶不过一条命哩,你要真拿喽……你说拿啥
换就拿啥换哩!〃
李锅沿涨红脸道:〃咋换?把你典给俺,俺也没拿!〃
白玉莲看他说的不像假话,哈腰拉起小车就走。
李锅沿气呼呼地在后面嚷叫:〃快找,俺还到薄荷巷拉哩………〃
白玉莲心里乱糟,除了李锅沿这个线索,不晓得再到哪儿打问,脚下的力道闪失了几
分。
出刀枪街西口便是文庙,里面驻扎着大批当兵的。白玉莲正低着头走,忽听有人喊叫
〃莲花白〃,抬头一看,〃小七寸〃正从文庙门口出来。
〃小七寸〃铁青着脸说:〃还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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