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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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擦着血骂道:〃日你娘,你是干啥的?咋拉车拉到俺院里来咧?〃
芒种冷冷地说:〃你骂谁?是你摔倒的,又不是俺撞你。〃
男人又骂:〃你还有理?欺负人欺负到俺家来咧。〃说着,走过来要打芒种。
芒种撤身避过,二人怒目而视。
男人三十岁的样样,留着中分的长发,黑绸子对襟小褂闪着油光。
〃哟,俺说是谁,这不是花家班的'韭叶黄'么?咋,你也逍遥来咧?〃男人认出芒种,
坏笑着说。
〃胡吣,俺来车站办事走错路,正要打听人哩。〃芒种红了脸。
〃打听人?咋偏来这儿?〃男人又是一阵坏笑。
〃俺知道这是哪儿?不让呆俺走。〃芒种拉着车往外走。
〃慢着,你他娘磕喽俺的头,得给看病的钱哩。〃男人一把拽住芒种的脖领子,芒种没留
神,被生生拽倒在地。
芒种大怒,倒地的当口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顺势朝他裆里踢去。
男人被踢个正着,疼得〃扑通〃跪在地上。
芒种吓了一跳,刚才出脚完全是没思没想的动作,没料正巧踢到要命处。
男人呻吟着,脸上汗如雨下。
芒种有些傻眼。
半晌,男人趔趔趄趄站起来,痛苦地说:〃韭叶黄,有种你走着瞧,咱俩没完!〃说着艰
难地夹着腿往外走。
芒种觉得有些过分,愧歉地说:〃俺……俺也不是成心的。〃
男人走到院门口,回头恶狠狠地说:〃你不成心俺可成心咧,你惹上俺'小七寸',算你
倒八辈子血霉。不出一个月,只要你没踢坏俺这老二,俺日死你媳妇小七岁红!〃
芒种〃刷〃地冷下脸来,咬牙道:〃俺把你劈成肉末末!〃
男人〃嘿嘿〃冷笑,转身没在院外。
芒种没听说过〃小七寸〃是何等难缠的人物,可是看他的打扮绝非好货色,心里不由暗
暗叫苦。
绿衣女子一直没吭声,笑眯眯地看着芒种。
芒种扶起车辕,往外走了两步,忽地停住身形,不凉不烫地说:〃你说俺再来,你就告诉
俺你叫啥。〃
绿衣女子愣怔一下,脸上收了笑,淡淡地拖着软腔说:〃大、白、鹅………〃
芒种只觉得脑袋被人闷了一锤,头重脚轻地晃出院门。
院里,传出绿衣女子甜腻而伤心的秧歌腔。
第六章
白玉莲泪如雨下,捂了芒种的头埋在自己温软的腹间,眼神水浸浸地迷乱起来,
仿佛搂抱着的真是失散多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亲弟弟。她胸脯一鼓一鼓的,说不清伤心还
是欢喜,只念想着把他已给的恩惠和她想给的亲情拧成一根绳绳,把两个人绑得紧紧的。
1
花五魁在普济医院躺到第四天的辰景,毛大顺和胡大套说了再过一天就和阎锡山的晋军
开仗的消息。
头两天晚上,毛大顺总催花、胡两家往东边的祁州城里躲避,因为晋军大部已过了阜平
县,而且都是精锐。胡大套不想走,硬留下来见见蛋样,趁回家拾掇东西的当口,在院里溜
达着想辙。
他在院里挖了两宿地洞。
秀池在屋里蒸了两宿干粮。
胡家屋里原有地洞,是闹八国联军的辰景,旧房主为防万一挖的,进口是正房八仙桌下
能左右拆卸的两块青石板板,现在上面压着一缸水萝卜咸菜,出口则在院西南角废弃的猪圈
棚后面,一只盛谷糠的大瓮底下。
胡大套心里念想着让花家也来地洞里躲避,省得逃荒样样地舍家撇业,于是把原来的地
洞和院东墙根下的红薯窖挖通,中间还留了五个旁人辨认不出的气眼,并把滑秸、被褥、净
水、干粮等每日所需之物,提前弄进了地洞。
一切拾掇停当,胡大套和秀池把屋门用木棍斜着别好,又将院门换了铜锁,朝花家走来。
城里人都晓得奉军已全部排在西边铁路沿线,直等天黑的辰景开打,太阳升到树梢上的
辰景,街上的人已经开始一溜一行地拉车担担儿逃散。
大街上的买卖铺都关张了,只有西马道的梁家铁铺还响着哽哽咽咽敲铁皮壶的声音。兴
许铁铺老板梁破盆是这座城里惟一不怕打仗的人了,他没儿没女没媳妇,只有土埋到脖梗子
的六十八岁的年纪和一支木棒、几块铁皮。
胡大套在铁铺门前站住,看着坐在板凳上仔细敲打的梁破盆,好意地问:〃梁老板,今儿
夜里要打仗哩,咋不避一避?〃
梁破盆住了活计抬头,龇开稀汤晃啷的锈黄牙,惨森森地〃嘿嘿〃笑道:〃等着给你收尸
哩!〃说完,浑浊不清的眼珠子扎了扎胡大套身边的秀池。
秀池头发根一炸,拉了胡大套就走。
〃你走?比枪子儿还快?〃
身后传来梁破盆恶毒又幸灾乐祸的声音。
秀池后背刮过一阵冷风,觉得挺不吉利,担心地说:〃你说咱那地洞真管用?要不还是走
吧。〃
胡大套回头看了看铁铺,安慰道:〃八国联军那会儿人家就在地洞里,你说管用不?别听
他的,狗日的越老越不值钱哩!〃
两人一路说着,快到普济医院的辰景,远远看见芒种。
等走到近前,秀池看了芒种手里的瓦刀和泥铲,疑惑地问:〃拿这家什干啥?〃
芒种低声说:〃师傅让俺把秧歌班的房子砌砌,里面有锣鼓家伙和行头哩,别让狗日的们
抢喽。〃
秀池说:〃好弄不?不好弄干脆别弄咧,把东西下到地洞里,他们想拿都没法儿拿。〃
芒种不解地问:〃哪儿有地洞?〃
胡大套低声说:〃还没来及给你们说哩,咱不用到祁州躲,家里的地洞宽敞,住二十几个
人都能回过身,凑合几天算咧。〃
芒种高兴地说:〃那敢情好,俺去拾掇,天黑的辰景用车拉过去。〃
秀池关切地问:〃你师傅这两宿又犯病咧不?〃
芒种说:〃头一宿闹咧阵子,他是隔日哩,不过不太厉害,有水针的后劲顶着,今儿就难
说咧。〃
胡大套说:〃咋不让医生再打一针?〃
芒种回头看了看普济医院,叹口气说:〃哪儿还有人哩?全让当兵的抓走咧,连平教会里
稍懂治伤的保健员都不剩。〃
秀池说:〃玉莲他男人不是保健员么?〃
芒种说:〃也让当兵的抓咧。〃
胡大套说:〃拾掇完你去叫她吧,别让她东躲西藏咧,这闺女挺招人待见的。〃
芒种说:〃行,你们先过去帮师傅拾掇拾掇,俺也抓紧。〃
2
芒种一路向北走来,到了宝塔胡同西口,猛想起师傅交待的事体,于是,右拐到胡同里,
朝李家寿衣铺走去。
李家寿衣铺的铺面不大,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抬头见芒种进来,认出他是秧歌名
角〃韭叶黄〃,慌乱地说:〃你……咋上这儿来咧?花老板……出事体咧?〃
芒种笑笑说:〃没有,俺来讨问旁的事体。〃
李老板出了一口气说:〃俺说哩,光晓得他发疟子,还以为有啥不测哩。问啥?〃
芒种说:〃这几天有人买哭丧棒不?不多,就七根。〃
李老板想了想,点点头。
芒种剑眉一挑,追问道:〃还记得啥样不?〃
李老板说:〃别人办丧事都买几十根,那天来个傻子,没钱愣往这儿扔下个笤帚,抓起七
根哭丧棒就跑咧。那傻子模样长得不赖,就是……他……他又来咧!〃
李老板突然低声,眼珠子慌乱地望着门外。
芒种急忙回头,见成亲那天拦住轿子非要学戏的那个傻子正向屋里走来,两只胳膊交叉
在胸前,捂着一把新绑的笤帚。
芒种身形没动。
傻子进到屋里才发现芒种正瞪着他,突然把笤帚背到身后,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
骗人,你说……教俺唱戏,你……骗人!〃
芒种以为傻子那天被骗生了气,故意在门口上插了几根哭丧棒报复,瞪着眼吓唬道:〃俺
那天有事体咋教你?你再胡闹,看俺不宰喽你!〃
傻子听完非但不害怕,把笤帚一扔,伸手从腰里掏出一把闪亮的攮子,递给芒种。
芒种晓得他浑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抬腿出了铺门。
芒种成亲之后,一直没回过都府营后街的秧歌班。
此刻,坐在乱七八糟的炕上,看着屋里几只木箱子,多少有些恍惚,心里说不出欢喜还
是伤悲。
以前,他在这屋里住的辰景,做梦都想娶花瓣儿。如今花瓣儿成了他的媳妇,可是,心
里却有股子难受在腔子里游窜,轰都轰不散。
花瓣儿的身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个谜。
他实在想不出办法从她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舒坦,可偏偏一想起那舒坦,心里急得
就像火上房顶,找不着水还跳不下去。
在他的念想里,花瓣儿是他这辈子最要好、最贴心的女子,为她丢命都行。他不明白为
啥这样一个好女子,偏偏达不到他的满意,让他反在别的女子身上找到了梦想的东西,而给
他这个东西的女子,居然是全定州城最浪、最骚的妓女。
从晓得绿衣女子是〃大白鹅〃的辰景开始,他恨不得猛扇自己几个带血丝儿的耳光。他
觉得前前后后都是她使的圈套,在这个圈套里,他被她日得没了脸皮。
其实,〃大白鹅〃在他心里也是一个谜。
芒种晓得她是〃倚香楼〃的招牌,但不晓得她咋会在〃倚香楼〃对面的民房里租住下,
自己单独做起了生意。另外,那天他在院外听到的那段秧歌腔,说实话,论嗓子和唱功,比
花瓣儿和白玉莲都要高出一筹。
定州城的男女老幼,谁都能哼几句秧歌,但戏班里的人刚一张嘴,就让人听出来是坐科。
难道她也是唱戏出身?定州的戏班再多,芒种也都认识,咋不晓得有她这号人物?最疑惑不
解的是她唱的那段词,压根儿没听过。
芒种心里乱糟,不愿意再往下想,于是,下炕来闷闷不乐地收拾东西。
晌午,芒种把该拾掇走的都弄到一块,又把几个木箱子都搬进里屋,脱了粘满灰土的衣
裳在盆里洗了,晾在院里的草绳上,回屋想洗洗身子,便插了房门。
芒种刚舀了几瓢水,忽听有人敲门。
〃谁?〃芒种问。
〃哥………〃是花瓣儿。
芒种光着腚在门缝里瞧瞧,只有她一人,就抽了门闩。
花瓣儿手里提了食盒,进门见他一丝不挂,脸红了红,笑嘻嘻地说:〃哥,你好臊哩!〃
芒种往身上撩着水说:〃臊啥?自家媳妇哩。〃
花瓣儿放下食盒,看了看屋里拾掇好的东西,柔声说:〃饥不?〃
芒种说:〃有点,啥好吃的?〃
花瓣儿说:〃烙咧两张饼,还有点剩肉哩。〃
芒种问:〃家里弄好咧不?啥辰景搬过去?〃
花瓣儿用手巾帮他擦着后背道:〃大爹早把能带的都拉过去咧,剩下的都是不好搬动的。〃
芒种诧异地问:〃咋青天白日弄哩?让人看见都晓得东西上哪儿咧。〃
花瓣儿嘟着嘴说:〃大爹脾气急哩,爹一走,他和大娘拉喽东西就把门子砌咧。〃
芒种问:〃师傅上哪儿咧?〃
花瓣儿摇头。
芒种又问:〃他身子骨行不?〃
花瓣儿说:〃俺烙完饼就不见他咧,兴许这几日躺得累活动活动。他回家进不去门
就晓得去大爹家咧。〃
芒种洗好身子抖着胳膊上的水,关切地道:〃瓣儿,咱还没经过仗哩,怕不?〃
花瓣儿给他擦着身子,柔声道:〃哥,有你在俺才不怕哩,咱往地洞里一钻,爱打谁打谁
去,就是……就是人多眼杂,不敢让你耍着酒酒睡觉咧!〃
芒种心里一直不痛快,但还是听得心里一荡,光着腚跳上炕说:〃瓣儿,来………〃
花瓣儿脸上红红的,瞟了一眼他裆里横起来的物什,羞涩地说:〃干啥?大白天的,俺不。〃
芒种也不遮掩,直挺着身子央哄说:〃瓣儿,仗不晓得打多少辰景才完哩。〃
花瓣儿红着脸,身子往炕上凑着,嘴里却说:〃肉……肉都凉咧。〃
芒种不说话,把她拽上炕来,三把两把给她脱了衣裳。
花瓣儿用手捂了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