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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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察自知道皇后失踪之日起,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他头顶就像悬着一把大刀一般,只等着可汗回来之后,便会落下来。
延昌宫被烧毁,可以重新建造,但是皇后失踪,千头万绪,至今寻不到一点线索。他思来想去,唯有将此事推了给乌丸山上的流寇。
面见耶律璟的时候,虽然乌察的心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但他还是忍着背上的汗湿,谎话编的十分顺溜,“……那伙匪人劫走了皇后,又烧了延昌宫,当时臣不知道皇后失踪,回头一想也只有这伙歹人才敢这般胆大妄为不怕死……”
耶律璟怒火涛天,见他一味推脱,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更加震怒,当即下令将乌察拖下去关起来。
乌察腿一软便朝后坐了下去,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还有希望!只要可汗不是当时下令将他拖出去斩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皇后能够回来,他就有活命的希望!
耶律璟丢下燕云十六州的军务,回兵上京城,召集城中留守人员,连夜审问,越审越绝望,茫茫草原,又要让他去哪里寻人?!
第二日开始,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往漠北漠南漠西而去,开始在草原上进行撒网式的搜索。
辽国草原绵延千里,沙地戈壁,草原山脉,河流湖泊,十万辽兵撒出去,便如游鱼入海,激不起半点浪花,若非靠着鹰隼联系,三队人马都要失去互相的影踪。
直搜了两个月,除了前往漠北漠南的军队发现几十处被烧的部落,却连萧玉音的半点影子也没寻见。
比起耶律璟的绝望,夏芍药这两个月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路上的时候,她还能骗骗自己,也许丈夫受伤了,正在军中养伤,又或者在战场上还未下来,但真等她到了儒州,交完了军粮,隔日再去求见燕王,便被挡在了儒州府衙大门口。
守门的军士知道她便是定远将军的妻子,千里送粮,解决了目下军中缺粮的困境,对她倒是格外的客气尊重,只仍是挡着不肯让她进去,“夏夫人,殿下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正刻与其余将军们在商议。”
夏芍药心里着急,便在衙门口不肯走,抱着手炉转圈圈。
燕云十六州的冬日要比洛阳冷上许多,她身上裹的极厚,却仍是冷的不行,踩着衙门口的积雪愣是走来走去等了三个时辰,从早晨等到了下午。守卫实在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劝她:“夏少东,殿下真的在忙,他如今有空,小的一定为您回禀,要不您先回去吧?”
夏芍药万般无奈,好言好语打听,“小哥可知道我家夫君的消息?他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总有个话儿吧?!”
守卫摇摇头,歉然道:“小的真不知道!”前锋营与斥候营每次执行任务燕王亲自下达,不止寻常兵士不知道,就算是别的将军也未必知道。
夏芍药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里面塞着二两银子,硬往他手里塞,“给小哥添杯茶钱,小哥行行好,就告诉我吧?!”
守卫慌不迭往外推,“小的真的不知道定远将军的去向,银子小的真不能收,有夫人送来的粮,营中兄弟们都感念夫人的恩德,若是小的再收了夫人的银子,那小的还是人吗?”
夏芍药见这守卫果然不知道,并非有意搪塞,只能怏怏而回。到得下处,正碰见何大郎回来,身后的长随还抱着厚厚一沓皮子,见到她还招呼一声:“夏少东,这儒州城里的皮子可真是便宜,不给家人带些回去?”
“大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难道夏少东不回去?”何大郎抬头瞧她,见她眸色黯淡,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便知定然是为着她那赘婿而担心。他倒是使了银子去探听过,但燕王治军严谨,除了对外传说的定远将军失陷敌营,竟然再打听不出旁的来。
想想夏景行斩了辽帝的大舅子,落到辽人手里,哪还有个好?
恐怕夏景行早已经身首异处,也不知道尸首被扔到了哪里,恐怕这辈子都寻不回来了。想至此处,何大郎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夏少东不回去,不怕家里老父跟幼子担心吗?”
夏芍药苦笑,仰望儒州的天空一眼,但见蓝的透澈清冷,呼吸之间都是冷冽干燥的寒风,与洛阳城湿软温暖的风截然不同,似风里藏着无数小刀子一般,能吹的人面上干疼。
“再说吧。”她没情没绪的与何大郎作别,往自己房里去了。
保兴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还朝何大郎投过来戒备的一眼。
他是个老实人,心里认定了何大郎是个奸滑的,与夏家一直是生意上的死对头,哪怕路上何大郎对夏芍药诸多照顾,也不肯放下戒心,总觉得他笑里藏奸,不是个好的。
此日,夏芍药又往儒州府衙去了,等了半日照旧没能见到燕王。
一直到了第五日头上,她一大早再往儒州府衙去求见燕王,却听得门口的守卫道:“燕王殿下带着一万人马与冯将军连将军昨晚半夜就出城去了。”
昨晚半夜鼓声大作,夏芍药根本睡不着,如今物资匮乏,连油灯也不能长久的燃着,便摸黑坐了一夜,只当辽人来攻城,却不曾想到是燕王带兵出城去了。
邬成道带着的十三家镖局的人,以及车马行的人一大早就来辞行,将粮食平安送达,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谁都不愿意再长久的呆在边关。燕云十六州只余四州,其余十二州均已落在辽人手里,他们当初能够接这单生意,就是因为夏南天的开价极高,足够他们干完了这一趟,歇上个大半年。
都是豁出命来赚这笔银子,平安到达儒州的当日,夏芍药就将余下的压镖银子付了给各家镖局车马行。如今他们只求早早回洛阳去,还劝夏芍药:“夏少东不如跟咱们一同回去,路上也平安些。”
夏芍药生成个执拗的性子,没打听到夏景行的确切消息,哪里肯回去。婉拒了邬成道的好意,又提笔给夏南天写了封信,这才送了邬成道出来,瞧见何大郎袖手站着,不禁诧异:“大公子不跟邬师傅一同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何大郎闲闲站着,“这不是来都来了嘛,总要置办些货带回去卖,也不枉我跑了这一趟。”
他走这一趟,何康元坚决不同意,“夏家那是没办法了才走这一条路,咱们家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嫌银子多了烧的慌?”
何大郎劝父亲,“此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夏家将来天下扬名,也少不了咱们家的。到时候父亲给彩玉彩华写信,让她们在侍郎大人耳边吹吹风,还怕咱们家得不到嘉奖?”那何家以后的招牌可就是金子打的,圣人都赞过的呢。
夏家能够在洛阳城站住脚,何家便必定不能比夏家差了,无论是口碑还是名声。
他讲了许久,何康元才同意了他此行,又肉痛不已,“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你个败家子哟!”捧着受伤的心灵去外宅寻求外室与幼子的安慰去了。
夏芍药对何大郎敬业的态度敬佩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商人,无论走到哪里,眼里都能瞧得见利润,万没有走空手的道理:“大公子一门心思扑在赚钱大业上,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何大郎洒然一笑,道不尽的风流倜傥,“夏少东若是也想掺一脚,我倒不介意借贷些银子给你,只是这利息就高了些,但也强如铺子里借贷的。”
夏芍药这些日子心乱如麻,连觉也睡不好,眼底发青,哪里有心情做生意,“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现下还是免了。”
直等夏芍药回转,何大郎身边的长随才担心道:“大公子,咱们真的不回去吗?”
何大郎转头瞧他一眼,“怎么你怕死?”
“倒不是小的怕死,只是公子这些日子在儒州街头逛了这许久,此地也就是皮子便宜些,别的如今却也不得贩卖。咱们既送了棉衣来,就该趁着儒州还没乱起来,及早回去才是呢。”
何大郎目中露出慑人的光彩来,“你懂什么,我观燕王倒不是无能之辈,只苦于十六州战线拉的太长,而辽人又几倍于我大齐的兵力,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咱们趁此良机,不同燕王打好了关系,以后就凭商人的身份,能近得了王爷的身?”
等他转身,长随恨不得翻白眼:“难道……真的不是因为夏少东才留下来的吗?”
他明明瞧见好几次,自家公子都偷偷瞧着夏少东,为了夏少东在路上着了寒,咳嗽不止,行路之时不好熬药,还大半夜去寻猪苦胆,寻了回来又连夜让人熬好了装起来,只等机会恰当,便似不经意一般送上去了。
到底公子是为着何家以后的生意铺路,还是滞留在此为了夏少东,长随也迷惑了。
耶律璟前脚带兵十万回上京,后脚燕王就得到了消息,与留守儒州的将士商量之后,立刻带兵出城,在两个月内收复四州。与此同时,朝廷援军终于到达幽州,却碰上耶律德光留守在此。
此次朝廷派出的王光,周同也算得老将了,以前驻守西北,与西夏人打过十几场仗,与辽人并未交过手。西夏人这些年臣服大齐,岁岁纳贡,这二人在朝中也一向以功臣自居,想着燕王与新提拨的那什么定远将军倒都是年轻的小将,恐怕临战经验不足,这才让辽人有机可趁,夺下十二州。
他们心中既先入为主,碰上耶律德光便起了轻敌之意,到得燕云十六州也不给燕王传消息,自作主张前往幽州。想着一气儿攻下四五个城池来,到时候再跟燕王联络,倒好让燕王对他们轻慢不得。
哪知道幽州城攻了四天四夜,损兵折将,十万兵折损了一半儿,还没将幽州城攻下来,二人这才着了慌,知道辽人骨头硬不好啃。
“这可如何是好?”王光这些年赋闲在家,太平年间武官便不及文官吃香,这次得太子推荐,还将自己府里及笄的女儿悄摸送到了太子府里去侍候,也算是投桃报李,与太子达成友好协议。
听说他的女儿当晚便承了宠,太子赏了许多东西下来,就连太子妃也不曾轻慢。
他原想着,太子肯点了他与周同的兵,又肯纳了他的女儿,这便是对燕王极为不满了,觉得燕王这兄弟靠不住了。自燕云十六州接连失利,朝上抨击燕王之时,太子再不曾为燕王分辩得一言半句。
王光便觉得这是自己的好机会,若能趁此良机将辽人赶出燕云十六州,得胜还朝,自己的女儿在太子身边的位份一定不会低了,将来太子继位,这朝中就更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因此一路之上才与周同商议,不肯与燕王合兵一处,免得燕王占了他们的功劳。
皇子的身份到底要尊贵些的。
哪知道第一仗就失利,折损了五万人马,这下子就更没脸与燕王联络了。
周同咬牙,“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了!只要打下幽州,就算是大功一件,哪里还会有人计较折损多少人马。”
他们这里拖住了耶律德光,燕王正好趁势收复别的州府,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幽州战况,燕王冷笑一声,“真是一对儿蠢货!”大敌当前,却仍想着私利,置家国安危于不顾,难为太子竟然选了这两人来助他。
燕王接到京中密报,王光与周同是太子亲自点兵,太子还纳了王光一女为妾,十万大军粮草丰足,便假作不知此事,又有夏家与何家粮食棉衣相助,解决了眼前困境,立刻重新开始收复之战。而耶律璟回兵的原因至今未探明,他便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