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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部分

猎鹿-第195部分

小说: 猎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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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盛青一直觉得在即恒眼里,他这个朋友是可有可无的,甚至在天牢终于吐露自己的身世都是因为被逼无奈。然而天机阁老却一再肯定了即恒对他的信任,这令他意外又欣慰,不禁向床榻望了一眼。
  少年还在昏睡,面色如纸般苍白。他耗尽了力气从地狱中徘徊而归,真不知这一睡过去何时才能醒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巧与天机阁老目光撞上,老人也正看着他,目中已趋向柔和。他摇了摇头,轻抚长须,神色落寞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人类已自成一体,脱离了控制。河鹿身怀神之血,更加嚣张不可一世,他们已严重破坏了中原大陆的平衡,也严重威胁着天上城。天上城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平定中原大陆。”
  “平定中原大陆?”成盛青不敢苟同,“河鹿灭族以后中原大陆也不见得有多和平。”
  “但河鹿称霸中原大陆之时,中原大陆几乎年年都处在战乱之中,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天机阁老声色俱厉,但旋即,目光又软了下去,“话虽如此,对于河鹿的处决也的确是不近人情了些,这倒也是事实。帝尊阁下处在那样进退两难的位置,只能择其一,选择牺牲河鹿是能将伤害减到最低的办法。”
  不论神治还是人治,似乎都躲不过这纠结的死结。哪一方都是神的子女,却要由神来抉择杀死一方,以平息另一方。权力的争夺,越在上位,就越残酷。
  成盛青只觉得心里一阵寒凉,甚至震颤。他认为个人所吐露的真相往往会带着个人的感情。色彩,即恒告诉他的上古史实想必也带着即恒个人的仇恨。成盛青在惊讶之余仍然下意识认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所以见到天机阁老故此一问。
  没想到,天机阁老丝毫没有否认即恒的说辞。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惨绝人寰的悲剧,竟然没有丝毫误解而更令人心灰意冷的了?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那日在大牢里所听闻的种种痛彻心扉的悲苦,正如即恒忍受玉英炼化之苦一样,历历在目,刻骨铭心。连身为旁观者的他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份浓得化不开的腥风血雨,更不用说当年的事实又会有多残忍。
  “既是如此,前辈为何不能放他一马?”成盛青暗下决心,对天机阁老恳求道,“他已经无家可归,孤苦伶仃流浪这么多年,连个安定之处都没有。前辈若有恻隐之心,如翎凤所言,与其救活他的命却剥夺他的自由,不如让他就此去了,到了地下好歹也是自由身。”
  天机阁老闻言摇摇头,神色肃穆起来,他并不意外成盛青的恳求,即恒身世悲惨,任何知情人都会于心不忍。但往日不比今时,千年前的中原大陆远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河鹿一族的桀骜凶厉也远比史册记载更加令人闻风丧胆。上古开化初期的时代,今朝今日之人是不能理解的。
  更何况,有件事即使摆在今日也一样罪不容诛。那个少年值得人同情,但不值得被宽恕。
  “年轻人。”天机阁老凝着成盛青,开口道,“即恒的确告诉了你很多事,但并不完整。关于落英谷的事他甚至只字未提。”
  成盛青怔了怔,不置可否。即恒的回忆到落英谷就已中断,他并没有说他是怎么从落英谷里逃出来,开始在中原大陆流浪的。那似乎是一段他不想去回忆,甚至不想去面对的黑暗的往事。
  每个人都有这样不容碰触的秘密,成盛青不想为难他。因此他不说,他也就没问。
  然而此刻被天机阁老特意点出来,他才惊觉,落英谷才是真正属于即恒的记忆。比起父辈所遭受的战火摧残,亡命之涯才是属于即恒的战争。可是他对此,却提之甚少。
  成盛青已感觉到了不安:“前辈……”
  天机阁老冷静的话语不由分说将选择权扔在了成盛青面前:“你若现在选择听下去,也许你们之间的友情就到此尽了。你若选择不听,兴许老夫把他带走的时候,还能让你们道个别。”
  成盛青僵硬了起来,他感到心跳正在猛烈地跃动,仿佛全身都在做着临战前的准备。然而这不是出战时的士气,而是被逼退到绝境时的蓄势反击。他感到手脚正逐渐冰凉,天机阁老锐利的眼睛躲藏在花白的眉毛下面,像一只潜伏的兽,随时能够暴起给猎物致命一击。
  “我……”成盛青的牙齿有一些打颤,但内心某个声音异常坚定,在支撑他去面对,“我曾经非常想探究他的秘密。因此埋伏了五年把他骗到自己身边,又用了一年去降低他的戒心。对于一个一时兴起的念头,我为此实在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甚至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前辈,明日起,我就要被我的君主囚禁,前途未卜。他在我这里早晚是瞒不下去的,就算是让我死个明白,也对得起我这六年的执着吧。”
  这一番话刚正不阿,坦诚如镜。天机阁老挑起眉梢,定定地看着成盛青。他很意外成盛青最初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不为名利,不为财富,仅仅只是好奇。因为好奇所以想尽办法去结交一个朋友,并且为此掏心掏肺。他不知自己前路在哪里,只求临终之时能够了无遗憾。
  如此洒脱随性之人,留家立业当真是捆缚了他。
  “你这种处事之态,当人类可惜了。”老人摸着胡须意味深长,神情却不似玩笑。
  成盛青并不明白老人何出此言,他知道自己一向不太合群,家族之任耳提面命,他只能虚与委蛇;朝堂争斗兵不血刃,他就从戎挂帅杀去前线。他将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游历四方,广阅天下之上,好奇心与探究心是他生命的全部。
  但对柳絮的钦慕也一样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爬上峰顶纵览山河之际,踏上涛波面向浩海之时,他也时常会渴望着一个知音相伴左右。柳絮可以成为这样的知音,她的胆识,她的阅历,她的声名在中原大陆上远扬。即使不曾相逢,成盛青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柳絮守得身畔,共赏大江山水瑰丽无边,今生就当是无憾了。
  凭着这一点,成盛青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脑子有什么毛病,只不过他的理想和大众不太一样……当人类有什么可惜的?
  天机阁老早就没有力气读心,他难得与人面对面地交谈,乐得享受自己琢磨揣测的趣味。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着十分独特的人生观念,或者这就是即恒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原因所在了。
  “你可想好了,有些话听了就不能再当做没有听过,今后你是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看待他了。说不定还会后悔。”天机阁老一扫先前的阴霾,故作玄虚提醒道。
  成盛青已经做好了准备,反而有些放松:“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您顶着?我如今已半只脚迈进棺材,吓死了不亏。”
  “哈哈,好!有胆魄。”天机阁老拊掌赞道,神情却泛起一丝凛然,连目光都沉了下来:“他不敢告诉你的是,因为他——弑父欺君。”
  茶杯一时没有拿稳,“呯”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声回荡在屋里,衬着屋内静可闻针。成盛青睁大眼睛望着床榻上昏厥不醒的少年,那四个字如雷轰响在耳际,令他禁不住一阵战栗。
  什么……
  弑父……欺君?
  

☆、落英谷(一)

  
  “河鹿唯强者独尊,平日里切磋比试以命相搏,失手杀死了同族,纵然可悲,亦非不可原谅之事。但即恒却并非如此。”
  天机阁老神色庄严肃穆,尽管语气平静,声音里依然透出一丝强忍的痛心之色:“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借由父亲出殡的时机打伤看守侍卫,逃出了落英谷——这才是天上城通缉他的原因。”
  成盛青简直难以相信,打翻的茶水淋湿了他的鞋子,他都浑然未觉。即恒怎么可能为了逃跑而做出这种事?他是连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遇到棘手的麻烦都要忍不住管一管的傻瓜。
  他一管起来就好像那麻烦是自己的一样万死不辞……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成盛青愕然失声道:“他、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爹?”
  天机阁老一张苍老的脸上紧紧皱起,放下茶盏,悄然叹息道:“那时墨殊大限将至,病得很重,却因为心结而迟迟咽不下那口气。生死于他,不过早晚,可死亡……其实才是解脱。”
  成盛青怔了怔,心底有些发寒。他不清楚河鹿的价值观与人类究竟相差多少,但他知道,翎凤虽然口口声声要把即恒埋了,倘若真下得了手,哪里还能等到柳絮前去相救?
  妖魔至情,尚无法对好友动手,更何况即恒是人类,所面对的更是血肉至亲的生父。
  “纵然如此,他……他又怎么下得了手,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吧!”成盛青怆然道,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天机阁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笑容里的冷意让这满园的春。色都凉了几分,他盯住成盛青,浑浊的眼珠里浮现精锐的光芒道:“如果你非常恨一个人,恨到时刻都想亲手了结他。当这个人在你面前奄奄一息时,你是选择看着他痛苦,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是自己动手,以了却心头之恨?”
  成盛青在那双目光下遍体生寒,他约摸找到了一点线索,试探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其实不是他的生父?”
  天机阁老的笑容越发难以捉摸:“人类的话本里倒是很喜欢这个剧情。”
  成盛青讪讪地笑了两下,另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则跃上了脑海:“他的父亲莫非对他不好,在虐待他?”
  天机阁老这回没有笑,微微眯起的双眼甚至有些严肃,叹道:“‘虐待’这个词未免重了些……但也差不了多少。”
  成盛青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在虐待中长大的孩子,积郁了痛苦忍无可忍对生父报了仇,再用余下的人生来不断偿还这份罪孽……即恒那么乖戾的性格,竟因出于此。
  “河鹿被关押在落英谷时已元气大伤,溃不成军。自天雷大劫里活下来的,只有力量强大的族内长老和几个奄奄一息的幼童。那些幼童扛不住玉英的正气压迫,陆续夭折而亡,最终幸免于难的只有即恒一人。”
  天机阁老提起那段往事时神情十分肃然,他是最有资格来讲述这段血腥屠杀后的残局之人。史实的记载往往只结束于成败,又有谁会关心战败后的俘虏生活得如何?
  “即恒是当时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还那么小,一只手就可以提起来,却是整个伤败后的河鹿最后的希望。”
  天机阁老奉天帝之命带兵镇守在落英谷。河鹿个个重创,又有玉英相胁,落英谷就如一只天然的牢笼与刑场,日日夜夜压迫着他们。他们的伤势在玉英的干扰下不能痊愈,伤口发脓溃烂,只能寻些草药治疗。身体一旦虚弱,便会逐渐被玉英之气所吞蚀,再无翻身之日。
  身强力壮的成人尚且如此,更遑论身子都没长全的小孩子了,所以即恒能活下来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他的存在也让一众心如死灰的河鹿看到了希望。
  没有人可以真正打败河鹿,更没有人可以挫败河鹿。即使身体化成枯骨,心也不会就此认输。这个心照不宣的念头盘旋在每一个河鹿残部心头,也伴随着即恒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天机阁老的眼中,即恒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他外表温和乖顺,一点都不似族人的凶悍。而他的性情也温吞平和,甚至有点忧郁。他总是很淡定地应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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