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春衫-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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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漫天,有如火烧。
唐钰也觉得胸中难受,如同火烧。
他本可放足狂奔,但他觉得头脑昏沉,茫然若失,像是有许多事情要思索,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
他信步向前走去,忽见一条长河,奔腾流去,前方有一个渡口,一个老翁,正在摆船。
“不知孟兄弟如何了?先去泰山脚下打听一下消息吧,再去看看婉妹,然后去找林麒报仇!”
他想到此处,胸中一热,只觉热血翻腾,便快步向前奔去,口中呼道:“老伯!老伯!”
那老翁将撑船的竹篙轻轻一插,高声应道:“小兄弟可是要乘船?”
此刻唐钰已然走到那老翁跟前,他微微一揖,点头道“对,老伯可能送我去对岸?”
那老翁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可是要去济宁城?”
唐钰点点头道:“正是?”
老翁抓起竹篙,又解了绳索,道:“好,那小兄弟快上船吧!”
唐钰依言登上小舟,老翁摇动双桨,小舟缓缓行去。
舟行波漾,摇起一河水花。
唐钰一路奔波,已是身心俱疲,他躺在小舟里望着漫天晚霞,又自想起阿莲那张娇羞柔美的脸庞,登时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阿莲命苦,心却坚强,即便双目失明,仍积极乐观,那微笑的背后,实也有很多的苦楚。
他心绪纷杂,只觉双眼发昏,头脑沉重,竟然昏睡起来。
也不知行了多久,朦胧之中,唐钰只觉有人在轻轻拍他,他猛然惊醒,那撑船的老翁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小兄弟,天即将要下大雨了,我们恐怕要在前面的山头避一避风浪!”
唐钰仰首望天,晚霞虽散,但天地明亮,哪里有下雨的迹象!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道:“老人家,这天气好得很,哪里会下什么雨呀?您不会是弄错了吧?”
那老翁撑着竹篙,凝目望着远山,喃喃自语道:“有雨山戴帽,无雨河起罩。”
唐钰听得疑惑不解,却见那老翁指着远山,道:“你且看那座山,山脚山腰均无雾气,惟有山顶云雾缭绕,宛似戴了一顶帽子,这便是古谚之中的‘山戴帽’,是将有大雨降临的征兆。”
他忽又目光一转,望向河面,接着又道:“若雾气笼罩在河面上,即‘河起罩’,则天气晴朗。”
唐钰听得入迷,却又不免心生怀疑,微微一怔,道:“真的么?可这天气……”
老翁笑道:“老祖宗的经验,绝对错不了,错不了!”
话音一落,便飞快的摇动双桨,将小舟停在渡口上。
那老翁一边系舟,一边对唐钰道:“这场大雨恐怕没有三五天停不了哩,你快从船舱里把那干粮拿出来,我们爬上西面那个山头,避上几天,等雨停了,洪水退去,再离开这里!”
唐钰心中好奇,却也是依照老翁的话而行,上船取了一些干粮。
当他走回老翁身边时,那老翁已经将船系好,但见他仰首望了一下天空,长叹一声道:“唉,我们快些走吧,大雨将至,今年黄河恐怕又会发水灾了,贪官无道,颗粒无收,今年咱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说完,便快步往西面山头奔去。
唐钰随他走去。
二人爬上那山头,忽然狂风大作,果然下了起了瓢泼的大雨。
大雨如瀑,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到第四日,终于停了。
二人等到第五日傍晚时分,洪水减退,下了山头,解舟行去。
半道之中,见四处皆是成群的难民,倒塌的房屋,好不凄惨。
唐钰心中担忧阿莲父女的安危,便向人打听太平村的情况,却听人说太平村也涨了大水,小村落已被洪水漫盖。
唐钰听了,浑身如中了霹雳,身子一软,瘫坐在船舱里。
他自幼失去父母,数日来受阿莲父女的恩惠,心中自是感动不已,那阿爹表面上虽然对唐钰十分冷淡,但内心实已对他甚是喜爱,他心中怎会不知。
而那阿莲,虽然眼盲,但却心如明镜,更是他心目中最完整、最美丽的女孩,他们俩虽然并没有说过一句爱慕对方的话,可是,彼此间亲切的体贴,深情的微笑,那不胜过千盟万誓吗?
唐钰天性甚是淡泊,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手刃仇人,与妹妹唐婉团聚,寻找传说中的仙灵草,使阿莲重见光明,然后……然后带着阿莲父女,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可是,如今呢?一生的美梦,算是完全破裂粉碎了……
唐钰只觉胸中一阵火热,接着一阵冰凉,他仿佛听到了流血声,那是心房在流血吧,他仿佛听到了破裂声,那是心房在碎裂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是的,在这个世上真是苦多乐少,除了生离、死别、绝望、痛苦,那还有什么?
他只觉得在这一瞬间,世上一切都与他不再有关连了,他的思想进到另外一个世界。
于是他的心也变得轻盈,就如同天边那轻薄的云层,随风荡去……
“那儿没有愁苦,没有离别,只有欢乐——永恒的欢乐,遍地都是鲜花,漫天飞舞着彩霞……”
“那白栏杆上靠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托着头,正在想念我,相思的眼泪,像一颗颗珍珠,滴在鲜艳的花朵上,那花开得更娇艳了。”
他仿佛看见阿莲那婆娑的泪眼,他口中喃喃道:“阿莲,阿莲,你别哭,唐大哥就来陪你啦!”
他正在如痴如醉,突然,背后有人推他一把,才惊破他的幻境,回头一看,正是那撑船的老翁。
原来刚才他身体一软,木桨落地,“砰”的一声,老翁已被惊醒。
老翁点了一个火把,爬到甲板上,只见唐钰神色大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痴痴呆呆地坐在船头,正想上前招呼,忽又见他脸露惨笑,脸色怪异之极,口中又是自言白语,再也按捺不住,是以推了唐钰一把。
唐钰一惊之下,思潮顿去,回到现实,他苦思今后的行止,但是心痛如绞,再也想不出什么。
天色已明,他吩咐老翁顺水划回,返回太平村。
这顺水行舟,确实快捷无比,不消两个时辰,便到达岸边。
唐钰茫然下了船,不顾一切,奔入那太平村中。
此刻这名为“太平”的小渔村,已被潮水涨漫,完全掩盖,只有屋前几株稍高的梧桐树,微微露出一点树尖。
安宁地失去安宁,太平村已不太平!
官府救灾的船只,扬帆飘来,难民群一阵哄动,争先登船。
唐钰在难民群中,看遍每张面孔,也不见阿莲父女,当时更肯定他们已遭大水冲走。
他万念俱灰,心乱如麻,不愿混在乱糟糟的难民中,他只想一个人清静、孤独的回忆,咀嚼昔日每一个小动作、每一句话。
唐钰乘船离了小渔村,避开大道,专拣荒凉的山路,翻山越岭漫无目的地走着,饿了便采几根野菜充饥,渴了就捧一捧泉水解渴,倦了就躺在树下看看夕阳,想想阿莲那娇美的面庞。
那山路连绵不绝,似乎没有一个尽头。
唐钰已是心灰意冷,暗叹道:“让这山路的尽头也就作为我生命的尽头吧!”
他自暴自弃,行了几日,身心俱疲,形容已是大为枯槁。
又翻过一个山头,只见前面就是一条官道,通到济宁,心中一惊道:“苏姑娘就住在济宁,我去看她一趟,再去看看婉儿,然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后的归依。
唐钰进了城。
他走过两条街,见到一家黑漆镶金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家丁,知是知府公馆,便向前问道:“这可是知府公馆么?在下唐钰,请问苏蕙兰姑娘可在?”
那家丁见他形容憔悴,衣着甚是褴褛,但挺鼻俊目,仍是一表人才,又听他问知府义女,知是大有来历之人,当下不敢怠慢,跑进去通报了。
过了半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向唐钰恭恭敬敬一揖道:“唐公子请进,小姐在厅上相待。”
唐钰还了一揖,跟着那管家走了进去。
只见那知府甚是气派,一条大路直通客厅,两旁植满了牡丹,红花绿叶,开得非常娇艳,莲池假山,好不气派。
他才走了一半,苏蕙兰已推开门迎了上来,唐钰见她笑靥如花,神色高兴已极,数月不见,虽然略见清瘦,但脸上稚气大消,落得更为明丽。
唐钰向前一揖道:“苏姑娘近来可好?”
苏蕙兰忙一裣衽,柔声道:“唐公子快请进屋,那日一别,我内心牵挂,日日盼您早来看我……”
她说到这儿发觉语病,双颊一红,住口不说了。
唐钰瞧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不由又想起阿莲,心中叹道:“唉!多么像啊!可是一个这么幸运,另一个却是那么悲惨,老天!老天!你太不公平了。”
苏惠兰见他忽然呆痴,觉得很奇怪,又见他脸色憔悴,不觉又爱又怜。
她柔声道:“唐大哥,你是从淹水地方来的吗?”
唐钰点点头。
苏惠兰接着道:“那黄河确是年年泛滥,治河的官儿,平日只知搜括民脂民膏,一旦大水临头,跑得比谁都快,这次大水,如果事先防范周详,总不至于如此,我义父为此事大为震怒,已去巡察去了。”
唐钰心念一动,正欲开口相问,打听阿莲妇女下落,但苏蕙兰却是欢愉已极,口中不断的说别后之事。
原来那天苏蕙兰投奔她父亲旧部济宁知府,那知府姓周,原是苏蕙兰父亲一手提拔,见了苏姑娘,自是爱护尊敬,他知苏侍郎一生正直,赤胆忠心为国事忧,竟然命丧贼子之手,不禁喟然。
这周知府,虽已年过五旬,膝下仍是无儿无女,苏蕙兰见他对待自己亲切慈祥,又听他时时叹息自己命中无子,便拜他为义父,周知府只乐得如得瑰宝。
唐钰原意逗留一刻,便要告辞,但见苏蕙兰情意殷殷,竟不忍开口。
苏蕙兰说了一阵,看到唐钰听得很专心,心中暗喜。
她忽察觉道:“唐大哥,你瞧我真是高兴得胡涂啦!你一路上赶来,定是疲倦了,我还唠唠嘈嘈的啰嗦,你先换换衣,休息一会吧!”
她立刻吩咐婢女准备热水,唐钰无奈,只得依她。
唐钰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襟,觉得身心轻快多了,但那只是转瞬间的轻松,在他心灵的深处,负担是多么沉重啊!
苏惠兰待他沐浴出来,引他到了卧室道:“唐大哥,你先睡一会休息休息,等吃晚饭,我再来喊你。”
到了掌灯时分,唐钰跟着婢女,走了一阵,只见前面是一圆门,那婢女道:“这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
唐钰走进圆门,阵阵清香扑鼻,原来遍地都是茉莉,假山后是喷水泉,月光照在水珠上,闪闪发光,景色甚是宜人。
唐钰见苏惠兰坐在桌边相侍,桌上放了几样菜肴,急忙坐了下来。
他歉然道:“让你久等了。”
苏惠兰嫣然笑道:“唐大哥,来,咱们先喝酒。”
她说到“咱们”,不觉有些羞涩,面色微红,垂下首去。
唐钰也没有注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甚是清冽,醇香无比。
苏惠兰却只略一沾唇,便放下酒杯。
她殷殷相劝,唐钰心内愁絮重重,正想借酒浇愁,一杯杯只管往下倒。
她自己也喝下一杯,脸上微晕。
灯光照耀下,只见她雪白嫩得出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