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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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穆此时不服谢岚也不行了。他不得不承认,谢岚的确是个将才。可是伴随着越来越强的钦佩之情,忌妒心正翻江倒海地折磨着他,特别是当他看见梅子与谢岚走得更近时。剑客有什么了不起!论才论德如何比得上领略了十年寒窗苦进士及第的他?当年他名列一甲前三,圣上亲自接见,光宗耀祖!可是谢岚,寒碜!混迹江湖那么多年做了什么光辉的事?男儿的才干不用来报效国家接济天下,简直枉为男儿!
一天夜里,严穆处理完军务已经很晚,只听窗外隐约飘来阵阵箫声。何方高人来此?不妨一会。他心事重重,牵了匹马,循着箫声一路找去,竟跑到了驻地外。月影下,对面山头上吹箫的人影清晰可辨。马蹄踏着如水的月光,直向山坡上去。近了,近了,绵长的曲子柔情似水,空灵绝美。吹箫者的氅子随风乱舞,似有羽化登仙之感。箫声里的情怀更非普通人所能度测。他恭敬地守候,以求一拜。
一曲终了高手转过身来,他却看见一身战甲。是谢岚!
“严大人,一时兴起,让您见笑了。”
他就着月光细细端详谢岚的脸:剑眉里显着大丈夫力度,一双杏眼含蓄而深沉,微凸的颧骨和鼻梁以及略瘦削的下巴撑起一张英气勃发的脸,肤色略嫌深却更精神。步态扎实坚定,稳而不重。“属下恭听严大人指教。”
“雅兴不小。这是什么曲子?听来透着哀愁,像极了羁旅之思。也像闺中少妇思念千里之外的丈夫。”“属下自编的小曲。寒月之下想起远方的挚友未免伤怀。”“酒楼歌姬吟唱此曲倒是风味无穷,可惜,一个挥剑叱咤风云的侠客,对着那明月大山奏起此曲,贻笑大方。男儿本自重横行,岂容此般柔情!”严穆不屑地讽刺,虽然话说得有些违心。
谢岚雅量:“严大人教训得是。属下定当改过。”
“你这一曲是送给梅姑娘的吗?”
“岂敢?只是遣兴游戏之作。”
“那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何人受得起大侠的一片似水柔情?”
“单就送与明月尔,伤其圆缺不定,自叹人生无常。”
严穆冷笑:“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谢某自知。此生缘尽情逝,心硬如坚铁冷如寒冰。甘愿孤身漂泊,任雨打风卷。管它流水意如何?”
“你心死,可怜梅姑娘的深情成了落花。”
他苦笑:“严大人说到哪去了?大人与梅姑娘一样出身名门,岂是我区区一剑客可比?”
“她出身名门?你们不是一同走江湖的?”严穆愕然。
“她像个江湖人吗?算谢岚多嘴,梅子的事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吧!”
“难怪看着她觉得她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虽不免调皮顽劣。”
“正是因她调皮顽劣,我才带着她。”
“我倒觉得梅子有意于你。她整天夸你。”
“得一红粉知己,此生夫复何求?只是我们始终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走江湖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我要把她送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严大人,属下有一疑问。她一个大家闺秀,却甘心当你的书吏,这是为何?”
严穆冷冷一笑:“只因她想留下陪她的岚哥。有人明知故问,枉费了她苦心一片。我若是你,一头撞死算了。”
“谢岚受之不起。梅姑娘的苦心未必向着谢某。”
“也是,除非你变成如亚何一般的侠客。横扫千军之气概,才冠古今,胸中全无半点名利。”
“是梅子说的吧!”
严穆点点头。谢岚知道,除了梅子,没人会告诉他世上还存在过这样一个剑客。剑客毕竟是下等人。上天竟这样作弄人!如果谢岚有一天揭开伪装,那将是一幅怎样的局面?严穆将会以何种表情对待?梅子呢?是错愕?不信?可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是。声名就这样奇妙。人们宁可相信道听途说也不愿相信眼见的实景。谢岚紧抿着嘴思量。心如明月般澄澈的他怎么也参不透一些事。放眼望去,天边渐渐亮了起来,远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个方向,那里有座让他心驰神往的山,有个人间仙境般的湖,有他怀念着的故友,有他辉煌的足迹,有一段动人心魄的凄婉爱情。怀念总是美好。
谢岚再次举起箫。婉转的曲声又飞扬了起来,牵动着严穆心中的凄然怅惘,满腹经纶何时才有用武之地?何时才在所爱的人面前显出英雄气概?
树林里突然有一阵响动,严穆惊呼:“什么人?”
“除了梅子还能有谁?”谢岚话音刚落,梅子从树丛后走出来。“你以后别总像鬼似的无声无息地出现行吗?”“岚哥真讨厌,每回都猜得到。”“就你那几下子还想骗过我?我除了是你大哥,还是你师父呢!”
梅子噘着嘴,好一阵不出声。谢岚收起箫,大笑:“丫头,才一会儿工夫不见严将军就急得满世界找?行,我不插蜡烛,把他还给你。二位,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慢慢聊。谢岚先走一步。”说完一抱拳迈开步子吹着口哨走远了。望着谢岚得意的背影,她恨恨地跺着脚吐出句话:“哪有这样的大哥?”
“姑娘是来找大哥的?”
“是啊!一听大哥的箫声,就知道他在想心事。不过大哥又拿梅子开玩笑,应该是没事了吧!”她傻傻地笑了。
“梅姑娘难道只看得到大哥的忧伤吗?”
她望着严穆月下的长影,糊涂了:这些家伙一个个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第二十五章 曾是惊鸿影,寒山踪难觅
第二十五章曾是惊鸿影,寒山踪难觅
转眼过了年,冬去春来。天气渐渐转暖。百花盛开的时候,谢岚抽空告假,带梅子去了趟寒山。
瀚海中,只有他和她。她从未见过如此奇观。生命可以凋零到这种程度。天的尽头在哪?地有没有终点?它们就这样铺排开,横在空间。天是不是一个盖子?天地是否有相交之处?天外为何处?三尺黄土下又为何处?天地太广。地上的人如天上的星,或为脚下的细沙。可是人为何总自以为是?人其实很渺小。却自以为能掌握一切,撞得满鼻子灰还不知悔改。梅子大发感慨,而谢岚笑而不言。
江山不改,人难依旧。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碎心湖边的花草年年茂盛,朵朵泉眼冒出的水日日奔流,寒山高耸入云,时时守着这片世外桃源。黄沙依旧卷地乱舞,湖面依旧波光粼粼,胡杨枝依旧随风轻摇。自从傲月离开寒月山庄,这片土地就被尘世抛弃。而今他回来了,带回的却是破碎的爱情。难道碎心湖边的爱情真的只有到死才能相守成永恒?这里的岩石目睹过多少悲欢离合?不知道。只知现实中凄凉的结局。
他们先去了古战场。这里的幽魂过了多少年依旧飘零在天涯,仿佛还听得到他们的悲号。梅子有些害怕,谢岚用自己结实的肩膀支承着她,就像当年对傲月一样。
如今碎心湖边又多了一片森森白骨。放眼望去,除了黄沙就是阴魂。当年这里的血战死伤无数。虽然击退了敌兵,也改变不了大宋风云变幻的弱势。想不到多年以后遍地白骨依然无人收!谢岚仰天,紧锁双眉,尽力使泪水不要落下。当年的事还历历在目。孟云的长剑挥动着,箭雨阵阵,喊杀声震耳欲聋,马蹄践踏死尸,活人一片片倒下。当初的战友而今在何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大漠的刀光剑影吞噬。他救回了傲月,却没能救回更多与他出生入死相伴始终的将士。许多年轻的小伙都很出色,却永远留在了这里。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一如既往,以箫声作为祭奠。梅子和着箫曲吟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义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岚哥的箫声大约是此意罢!”
他点点头:“男儿的诗篇由一女子道来,别有一番韵味。”
“男儿道来又当如何?”
“如他们。”他捧起一抔黄沙,洒向无人安葬的尸首,风把沙土吹开。这样重复了几次。
“这里……”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是当年发生血战的地方,亚何挥着他的无名剑四处砍杀。很多人倒下,有他的敌人和被敌人杀死的战友。亚何不寻常在比普通人更心狠手辣。当年他到底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江湖传言只是神话,我想告诉你英雄故事的另一面。真正的寒山之战只有伏尸流血,壮烈的死亡。英雄不过是人。”
“那时,他杀死了敌军两位主将,是真的吗?”
“还不止,远远不止。他的双手和每一个幸存者一样染满鲜血。没什么光荣的。你没杀过人,所以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去其他地方吧,这里阴气太重。”谢岚撇过头去,不忍打扰安息的战士,更不忍回忆:每一次回忆都在提醒他:他的过去沾满了人血。梅子小声嘀咕:“太惨了……”他暗笑:惨烈的何止战争?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回到山脚下,碎心湖边,谢岚指着块突出的岩石:“猜猜,那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傲月姑娘出现的地方?”“聪明的丫头!那时,亚何正与宁旭交手。他以为自己快死了,谁知朦胧中降临了一位天仙。”
“真美!”梅子张开双臂站在岩石上,面对着湖面迎着风。看来她也陶醉了。
“这个湖,也是亚何沉剑之处。”
“那么寒月剑还在湖底咯?”“是啊。如果没人来取的话。”
谢岚把当年的事记得如此清晰,每一个点滴都不曾遗漏。为了保存亚何在梅子心中的一点美好印象,有些事他不想跟梅子提,比如说他与傲月如何分开又重聚。他更愿把这段已经被搅得支离破碎的爱情还原成童话,让她相信这世界还存在那么一点完美。
奇怪为何要来寒山呢?心血来潮?找寻回忆?这里只有伤心而已。可仍挡不住梅子的怂恿。人无法逃避开回忆。所以回到这里是必然。回来,看看那个真实的自己是何模样。江湖传言把许多事都模糊了,有时连他自己都弄不清真实抑或虚构。当年的血气方刚,今日的颓唐,哪个才是他?是他还是他的朋友出了错?他的执著又丢失在哪里?他必须从长计议。
在寒山的时候多好啊!人人都信任他,把他当作兄弟。
上山的路很崎岖。谢岚紧紧牵着梅子的手,穿梭在嶙峋的怪石中。越往上越冷,山顶一年四季都被大雪覆盖。梅子冻得直哆嗦:“好奇怪!他们为什么要住在那么冷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他们吃什么?”“放心,不会把你冻着饿着。”谢岚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岚哥,你为什么那么熟悉亚何的事?当年你扮演着什么角色?”“我?不过一员小将。别多说了,看好脚下的路,再往上有了冰雪就更不好走。”
谢岚的搪塞暂时堵住了梅子的疑问。以梅子的聪明,要不了多久就会看穿谎言。他还不想说破罢了。
他们从早晨一直走到下午,一路登山,才停在一座小木屋前。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哪。
门吱呀被推开的时候,连谢岚也愣住了。很久没人住的木屋应当有很多积灰。可是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间干净到纤尘不染的屋子。有人来过!他的心狂跳不已。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