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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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何在大营前不停叫阵,而孟云躲进老巢里,再不敢出来。“孟云!你不出来?待我进去收你的尸!”话音刚落,从营里射出一排箭。
部下赶紧举起盾牌,硬勒住他的缰绳把他拖回来。总算躲过一击。“副统制,回去吧,宁大哥……”部下低声提醒。
他却还不愿罢休:“放手!这老龟,待我敲碎它的龟壳!”他一收缰绳,才发现自己的缰绳正被那人的双手死死拽住。两个人就在战场上僵持。亚何从来没有那么恨过自家兄弟,他恶狠狠的眼神丝毫不放松,就好似随时准备把那人斩首。那人倒也不畏惧。“副统制,这回还是私自出营,西门将军那里还等着我们。”
说到私自出营四个字,亚何突然低下头。握剑的那只手紧得剧烈颤抖。那位部将以为自己要做祭品了,可还固执地不愿松手。别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谁都不敢多言一个字。“回营!”命令虽还利落,撤退的步子却含着些无奈。部将收回手,归队,亚何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谢谢。”宁旭的遗体由士兵们抬了回来。
回营清点,未缺一人。
※※※
亚何带回了宁旭,只是后者再也不会开口欢呼胜利。虽然胜了,全军将士没有人高兴得起来——一军皆哭的悲景在几天里上演了第二次。亚何什么也没有解释,只静静地把尸首平放在大帐里。西门将军立即从帅座上站起迎上去。亚何欲跪,被将军一把扶住:“错不在你。你已经尽力了。”他强跪下,双手撑地。“不,一人做事一人当。亚何请求受罚!将军若不罚我,我不起来。”
“亚何你给我起来!”西门将军吼,“看看外面,要我罚你?你是要孟云故意笑话我无能吗?”
他的固执挡不过傲月的柔情,她轻步走近,挽起他的手臂:“赎罪的方式有很多种,再熬几天,亲手斩杀孟云,那种方式更像大哥的行为。相比之下,一顿鞭打又换得来什么呢?宁大哥也不会忍心看到。”他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好像有人卡住了他的脖子。站起的时候,他推开傲月的手。宁旭就躺在他的面前。
才刚上前两步,就觉得耳边“嗡”地两声响,脸颊火烧一样的痛。飞雪含泪的目光好似两柄剑直扎内心深处。对啊,他如何给飞雪一个交待?前些天的誓言难道只是谎言?她当着众将的面狠抽了他两巴掌,他却默然。“雪儿你干什么?”傲月惊叫着拖住飞雪。除了亚何,没人知道飞雪悲伤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友情,而是爱。也许连宁旭也不知道的爱。他的脸上留下几道红印。“月儿你别拦着她,这是我欠她的。”他迎向那张悲痛欲绝的脸,“要打要骂都由你,恐怕我当不了你的大哥。”
“该救他的时候你在哪?枉为刎颈之交!你配不配当他的好兄弟?简直无情无义!是你害死了他,是你!这笔账,你要用一生来偿!我恨你!”她冲上前去捶打他,被傲月拉开了。亚何却宁愿让拳头落在他身上,也比现在好。“是的,我会用一生去偿还。还有四天。若我没有杀孟云,你就提着我的头祭奠他!”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坚毅沉着如旧。
第二十五节 阴阳两隔,负谤一世
第二十五节阴阳两隔,负谤一世
宁旭静静躺在帐子里,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而亚何一整天都和西门将军在一起,直到入夜,所有的军务都可以放下的时候。
他一走进宁旭的帐子,大家立刻都退了出去。这才有他们共处的机会。
别人为亚何备好了水,他亲手为宁旭洗净伤口。他轻轻擦拭,好似怕弄痛旧友。宁旭浑身都是被鞭打的痕迹,甚至还遭到火烙!手臂和腿都被砸断了。那双出剑奇快令对手闻风丧胆的手如今血肉模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神情安详,眉宇间英豪之气未减,只是再也不能醒来。望着那道道伤痕,亚何欲哭无泪。如今只有他们两兄弟,可是不再有畅谈,不再有聆听,不再有觥筹交错声。
忽然想到寒山上,他受了重伤,而宁旭一直照看着,为他担忧。那时宁旭满怀着歉意说道:“亚何,都怪我,实在不该错怪你……我这猪脑袋怎么就那么傻?枉你待我如至交。要不你揍我一顿,我心里也会好受些。”傲月也在一旁帮腔:“揍一顿哪够?狠狠刺上两刀,让他也尝尝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滋味!”他哭笑不得地回答:“要是我有力气揍你,也不会躺着了。”他从未因此而怪罪宁旭,因为任何人都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一片笑声里,他们冰释前嫌。
可现在他就是说上一万声道歉,自责上一万次,死上一万次,他的好兄弟都不会醒了。都是因为他的过错。他只顾自己,没有尽责,还配自称为他的好兄弟吗?他该骂自己是猪脑袋!
他羞愧难当,他恨!甚至恨到想一死了之。剑就在手边,只消抽出来往脖子上轻轻一抹——也许甚至不会在无名剑上沾血,他就可以随宁兄一同去。他还记得生死相随的誓言……“算了吧亚何!”他笑自己。“别再窝窝囊囊让人笑话!”宁旭的仇还没有报,旭日山庄的命案还没有了结。许多责任都要他去承担。
做完应该做的,他独自跑到月下。哀怨的箫声里,他向天诉说着忧伤。别人怀疑他为争功而置兄弟生死于不顾,谁还理解他?对他误解最深的也许是飞雪吧!他恨的不是不理解,而是最好的兄弟因为自己而死。
傲月循着箫声到来:“别人说你的心肠比铁石还硬,我看不然。最伤心的是你。但你表现得像一块寒冰。”
“哭有用吗?也许这人间早已没有值得我一哭的事了。就当我残忍罢!”说完惨然低头。
左手臂上烧灼般痛。解开护腕,卷起袖子,一道伤疤赫然在目。“别自责了。至少你也为宁大哥做过一些。那不能怪你。大哥,宁大哥在九泉下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不知为什么,”他按着伤疤,“这里疼得厉害,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真的吗?月儿可以看一下吗?是不是又碰伤了?”
“没有。”亚何把手臂递到傲月面前,傲月左看右看没有觉得异样。“活动起来会不会特别疼?”
他猛地抽回手臂,紧按住伤,低头皱着眉,也不说话。他也不敢作声,许久才说:“没什么。但愿不要在与孟云对决的时候不争气。”“我想……那是大哥的心病吧,只因宁大哥。”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他。”
“别想了大哥,别想了。”傲月从背后环住他,“我不想看见你悲伤的样子,让人心疼。”
“不可能不想……我欠他一辈子。”一对剑眉紧锁,“他来这里还是因为我。没有我什么都不会发生。”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会更痛苦。”
他反而笑了,把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傻子,我没事。真的,真没事。”
“大哥为什么总把心锁在铁盒子里?别装得太累,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这里没人,月儿不会觉得大哥哭是很丢人的事。每个人都为宁大哥难过。宁大哥是一个英雄,为英雄而流泪,那是人之常……情……”傲月觉得不太对劲,一抬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的眼眶里早已盈满了泪水,却还强撑着笑:“月儿,饶过我吧,少说几句。”
“对不起。”
他扯开话题,“去看看雪儿吧!她哭了一整天。替我多劝劝她。”
傲月笑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虽然林帅把她托付给我,我实在尽不了责……”
“雪妹只把大哥当作出气筒。大哥真不好当啊!也难怪,女孩的心只有女孩才懂。你说现在她还能对着谁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她需要一个关心她的大哥。也许她习惯了再怎么作弄你你都不会还击。哥,也许现在只有你能劝她。可能见了你还会发脾气,不过你也知道她就像个小辣椒似的……实在难为你了。”
※※※
于是亚何鼓足勇气走入飞雪的营帐。
“你来干什么?父亲死了,宁大哥死了,你还想害谁?都是因为你!没有你要来寒山,宁大哥根本不会来!我恨死你了!难怪别人说你是千年寒冰,你不但没心肝,简直就是颗灾星!”
“你觉得我很残酷?也许吧。雪儿,听我说几句话好吗?说完我就走。我承认,他们的死我都有责任——他们就倒在我的面前,而我……我活着就已经够罪恶了。可是雪儿,宁兄的仇总要报,可能我做不到,但我绝不允许自己不去做。我没别的选择。生死由天定,老天的不公多了去了,可是路总该要自己走一回吧!你恨我那是自然,等我还清了欠宁兄的债,任凭你发落。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宁兄是因我而死的,该担的痛苦也让我来担吧……雪儿,我对你唯一的心愿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尽量多一点快乐。林将军托错了人,如果你觉得恨,不必顾及你父亲,直接恨我一个好了。”
飞雪突然号啕大哭。
“好好哭一场,从明天开始,就别再掉眼泪了。那样不好。”他递过傲月的丝帕。她却扑到他的怀里,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不!大哥,这不是你的错,我都明白!如果不是我急着想要报仇,宁大哥不会鲁莽地夜探敌营,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我怕了,真的怕了!以前我任性,有他们,现在……都是因为我任性!我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除了怪你,我真的不敢,也不知道做什么……大哥,告诉我!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不是有意要怪你,也不想打你。我不该那么刁蛮。大哥,陪我说说话,一个人好孤单——别走!”
亚何搂着她,就像哄小娃娃:“好,我不走。我陪着你,只要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大哥……不认也没关系。”
“不,大哥不可以不管雪儿了。大哥不能耍赖!”
“我不会不管你,你始终是我的好妹妹。不用怕。天塌不下来。放心吧,老天爷并不总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以后的事大哥会尽力完成,直到你真的长大,可以独当一面。”
飞雪在安慰声里缓缓抬起头:“雪儿知道……不哭。”
“实在难为你了,本该照顾你,结果却亲手打碎了你的幸福……”
“雪儿何尝不是难为大哥?没有月儿的那顿脾气,大哥也不会那么不冷静。”
“真的不恨我?”
“到底大哥是大哥……雪儿也该顺着宁大哥的意思。宁大哥不会怪大哥的。”虽然飞雪不再哭泣,但亚何知道,他和飞雪之间将有一个一生难解的结。
※※※
第二天,宁旭被安葬在碎心湖边,与林帅相伴。亚何不知从哪弄来一块石碑,亲手写了铭文,刻好。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能那么快完成这项工作。读着那铭文,谁不落泪?
“身如苍松,志比磐石,侠骨豪情,星移斗转,笑一世俊杰。奈何天妒英才,气犹存,人竟逝!血染黄沙,甘以死祭,求天下安宁。其勇其义,敌亦为之慑!山河冷落,日月失色。想当初携手,风霜共度,无话不言,许生死以明志。宁兄仗义,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慨叹前路,何处得知音似君?从今江湖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