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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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月却一把接过匕首:“本姑娘收下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亚何想之又想,问道:“过得好吗?”
“大哥真不愧是林帅的爱将,问出来的话都一样!”这话把亚何说得张口结舌。
“亚何大哥,你搞什么鬼?我爹怎会认识她?”林飞雪朝亚何的背影扔了一大把沙子。
“怎么是我搞的鬼?十六年前我还在洛阳呢!”
傲月问:“原来大哥是洛阳人?”亚何憨憨傻笑:“好好的怎么说到我身上?他们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十六年前的这里发生过一些事,他们太久没见了,给他们一段安宁吧!”
她迁怒于宁旭,然而宁旭不能给出答案。问傲月,傲月更是糊涂,只把满目希冀投射向亚何。而亚何,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林将军。
林潇在冷月面前显得特别苍老。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两鬓萧萧,白发苍苍,战地的风霜雨雪把他折腾得黑瘦。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脸上刻下道道深痕。只有从大将风度中还依稀折射出当年的俊朗模样。
“父亲老了。”飞雪伤感地说道。时至今日她忽然注意到身边的父亲已苍老。也许因为他从来独挡一面专制冷酷,只知军法规章,飞雪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她的爹爹有一天也会老。她轻声嘀咕:“爹真的老了。女儿太不懂事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娘病死了,那时她哭得很惨。别的孩子有娘疼,她只有个只知兵法的爹。爹把她当男孩,教她学武,因为军务繁忙连打仗也把她带在身边,爹很严厉,做错了事就要挨鞭子。然而她依旧任性,因为只有她任性的时候,爹才会理她。长久以后鞭子也管不了她。这样才有她今日的飞扬跋扈。前些天,爹不给她留半分面子,在众将面前用皮鞭抽打她。她恨。当他说出“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的时候,她着实伤了心。爹到底爱不爱她这个女儿?冷酷的爹爹!可是今日,望着那苍老的背影……
“雪儿,”亚何严肃地说:“其实你爹一直想做个好父亲,他只是期望自己的女儿更乖巧更懂事。”
“是吗?”
十六年来,林潇究竟背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忧伤?没人关心过。林潇爱冷月吗?大家同时发问。没有答案。傲月从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个师父等待了半辈子的人,飞雪从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寒山有个爹爹思念了半辈子的人。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林潇冷漠地把这段故事弃在一边?女儿实在难以想象,十六年来他如何掩藏真心?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冷月还很美。思念夺走了她的心,使她的满头青丝成白发,也冰封了她的美貌。她在寒冷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塑造了她强傲的个性,却改变不了温柔。
林潇问:“恨我吗?”
“怎生不恨?又如何恨?”
“如果我说,我没有忘记过你,你信吗?”
“只要你当年是真心。”
那天,冷月又一次坐上了林潇的马背,在大漠中驰骋,却恍若隔世。
大营的篝火堆边,林潇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那晚他们分别讲述了一个故事。
※※※
五百年前的故事到了今人的嘴里变成了什么?
他们功利地把寒山想象成一座金山,贪婪地向它伸出手。愚蠢又势力的人想象不到五百年前的这里。只有冷月,寒月山庄的唯一传人,才知道寒山传说的真实版本。
那时这里没有冰雪,没有茫茫大漠,和中原一样富足,山下家家有树,户户有花,山上到处鸟语花香,各种蝴蝶漫山遍野地飞。一个隐士来到这里,建了寒月山庄。山庄里的人自耕自作,与世隔绝,日子过得逍遥。这儿的山水,就像靖节先生的桃花源。他在这天上人间一住就是二十年,相安无事。
他的妻子死于他与仇人之间的一场恶战,留下个女儿。正因为这场恶战,他对尘世心灰意冷,决心隐居。女儿长到十六岁,出落得如天仙般美,聪颖非凡,温柔可人。女儿长大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这让他踌躇。视之如掌上明珠,该将她托付给何人?他的徒儿与他的女儿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弱冠之年的他俊秀、单纯,意气风发,又有才气,有男子汉的气魄。隐士爱极了这个徒儿。
可是忽然他的徒儿找到他,对他说:“师父,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儿的群山原野不够大吗?”
“这儿很大,但比起我的心……我希望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找到我一心所期待的梦。”
“可是世道险恶,前路不知有多坎坷。这一走,何时才是归期?”师父不想徒儿重蹈他的覆辙。
可是女儿却同意了。她为他筹措好钱粮,打点好一切,准备送他上路。父亲还能说什么呢?成亲的那天晚上,隐士取出一对玉箫,一人一支。女儿原本想跟年轻人一起走,但不忍撇下孤独的父亲。他们分别在美丽的湖畔,相约五年后再见。年轻人带着他们的祝福走了,一步一回头,直到再也望不见此山。
从此后,每天清晨和黄昏,都有一个美丽的身影立在湖边,长长的影子直伸向远方。每天都向同一个方向,望眼欲穿地等待,从期待到失落,到惆怅,到第二天新的期待。一个月,三个月,五个月,十个月,一年,三年,五年……父亲在叹息中白了头,女儿一如他走时的模样。每天她都会说:今日他一定归来。痴心的她不改初衷。
七年时间蹉跎过去,她静静地在湖边迎来了第八个年头。一只孤雁在黄昏时分停在她的脚边,带来了一行熟悉的字迹。凝在白丝绸上的血已成了暗红色。字迹有些草,有些化。“天地之大,非我能及。唯此山此水,永生难忘。千山相隔,无从归去。昨日誓言,皆已成空。永诀。寒敬上”
风里,她落泪了。若知此去即是永诀,她断然不会让他走。她的心随着七年的梦和泪一起碎进湖里。只剩下一支凄怨的箫,孤独地呜咽。碧玉做的箫,绿得惹人醉,惹人怜。
隐士听出箫声中的悲哀,急奔到湖边,只找到一封血书,一双绣花鞋,一支玉箫。湖面泛着层层涟漪,上空盘旋着一只咿呀叫唤的孤雁。湖水很冷,很深。
后来他偶然得知,那个流浪在天涯的年轻人遭遇了重重波折,最后到了战场,作战时冲在队伍的最前端,不幸身受重伤,临终时留下一封血书。而那支玉箫则在沙场上被马蹄踏得粉碎。隐士失去爱女后心灰意冷,遣散了所有人,关上苦心经营的山庄的大门,离开了曾有无数欢乐,而今满是伤痛的桃花源,继续漂泊的生活。他告诉别人,女儿和爱徒化作比翼双飞的雁,向南去追求永恒的幸福。别人只以为他是疯子。
十年后,他偶得一块千年寒铁,众高手对此垂涎三尺。杀身之祸不期而至,他不得不逃回这里。不料才十年工夫,一切都变了。再没有人家,再没有花草,只有水还清凉,山还高拔。兵荒马乱,原先的安宁全不见了。正是晚上,一轮皓月播撒着明澈的光辉,想起女儿平生最爱明月,想起平生一波三折,唯一的安宁之地一片荒芜,不禁潸然泪下。苍穹永恒,寒月安宁,而人……人呢?冰冷的湖水无语,只倒映着皎洁的月,寂寞的山石无语,只坚定地矗立,幸存的花草无语,只为他们的生命绽放。黄沙飞扬,他们好像有很多故事,却没个头绪。
他把自己反锁进山庄。
铸剑,铸剑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他要铸一柄剑,举世无双,冷峻,孤傲,坚不可摧,令敌人冻彻骨。他要创一套剑法,狠辣,不羁,快慢皆适,刚柔并济。它们配合在一起时,就要像寒月般扑朔迷离,像黑夜的风一样有力。他把所有委屈、不安、痛苦、失落、绝望都融进剑里。过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火炉边的煎熬磨砺出了一柄旷世奇剑。
三十年足不出户,门上了锁,心也上了锁。当他踏出第一步时,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初回此地。这还是那座山吗?白茫茫一片到处是冰雪,偶尔可以看见一些极罕见的草药。寒山,真是寒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山下的原野成了荒漠。只有那令人心碎的湖如故。
清澈的湖水映出她的样子。老了,老了!当年的满头青丝而今白如雪,蓬乱如麻。满脸皱纹,背也驮了,手脚枯瘦如柴。昔日的影子早已随风而逝。耳边响起阵阵歌声。
雁南飞,梦难回,千里山川隔幽思
独对月,空叹悔,且怪冰湖且心碎
化作雁,比翼飞,天涯咫尺重聚会
寒山冷,囚困谁,聚散离合皆是泪
寒风,寒剑,寒月,寒山
悲乎世态冷漠,冰雪无情,
人间何处柔肠
多情人铸无情剑,总是愁深似海
花月淡去不留痕,只怨痴心不改阴狠的寒月剑被冰封在寒月池中。因为若此剑落入恶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寒月山庄的传人代代守于此,就是为了守住寒月剑。山庄有两条山规,一,知道了寒月剑的秘密就再也不能走出寒山半步;二,一切擅自闯入寒山禁地者,杀无赦。冷月正因此而独身居于此处。江湖上出现许多无端猜测,致使无辜的生命在迷幻般的寒山找不到归去的路。
※※※
冷月将玉箫展现在大家面前。与一般的箫差不多大小,浅绿色的鲜翠模样惹人怜,一端缠着海蓝的流苏,仔细看还可发现箫身上的一行小字:相随永久,不离不弃,立誓两心知。她一直随身携带此箫,因为这是寒月剑派的信物,代代相传。
冷月把箫交给亚何,又牵起傲月的手,把它放在亚何的手心:“我这徒儿自小没违过我一句话,打从你来这儿,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干脆我也不拦着她。但倘若让我知你有负义之心……”
“大师放心,亚何不会。”
“我怎么放心?前些日子是谁一走了之害得我徒儿终日以泪洗面?”
“不会了,倘若真有这么一天,亚何自当提头来见大师。”傲月妩媚一笑:“大哥想清楚了?”
不等亚何回答,宁旭就发问:“我又不明白了,按山规,那天傲月姑娘本应把亚何老弟杀了,怎么反而还把他带上山?”飞雪想当然地插嘴:“凭此,足见爱之深。”
“什么破山规?”冷月忿忿地诅咒道,“若不是这条山规,恐怕我早就……”“若没有山规,你也不会跟我走。你毕竟有这个使命啊!”林潇满怀着无奈,“天意,天意啊!”
第十八节 往事历历,山誓多磨
第十八节往事历历,山誓多磨
二十三年前,夷人进犯,林潇和孟云这对生死兄弟被调遣到边关参战。一场大仗打得天昏地暗。寒山脚下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碎心湖水被染得殷红,到处可见折戟断剑,被掀翻的战车上还树着残破的旗帜。每每有逃难的百姓路过此地,面黄肌瘦,步履匆匆。他们空洞的眼神掠过这苍凉,只留一声长叹。
林潇受伤了!军营里乱作一团。将士们叹息:“这仗还怎么打,刚开场就折了一员虎将?”他为敌军流矢所伤,命中胸膛,且箭尖含西域的剧毒,中原无得解。他一连几日昏迷,命悬一线,军医束手无策。孟云天天来看他,亲手喂他汤药,伤势毫无起色。主帅也十分关心,尽管军务繁忙,每天都要亲自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