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第16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啊,没办法……刘兄是孝子,再者也不能因为这些许小事忤逆父意,这我都能明白。小妹只是觉得,刘世伯越发不近人情了。当日他不是这样子的,虽然人很方正,但是终究是个慈祥长辈,可现在的刘老伯,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张刘两家的交情,难道就此为止?”
少女苦笑一声,“对不住,一下子想到哪里去了,范兄见笑,我们下棋吧……方才我那一步,落在哪来着,范兄提个醒。”
其实范进已经发觉,张氏在船靠近南京时,就有意的与自己拉开距离。下棋的次数减少,平时的联络频率也在下降。当然随着与张嗣修等人交情日深,两下往来的比较多,与张氏的往来少,也不会感到受冷落。
在少女看来,其表现的也算是不着痕迹,但是这种刻意的自然反倒是让范进觉察。心内与其说失落,倒不如说是好笑:若是心内无他念,又何必故意拉开距离?在长沙时,可不是这样的。
先是热,然后某个时间段变的疏远冷一些,都是极正常的事,范进对这些早就有所准备。眼下又恢复成当初的模式,就是个证据,当然这也要感谢刘一儒送了个助攻。
人陆续赶来,几个男子也向这边过来。张氏今天穿的是男装,并没准备像那些女孩一样躲进舱里,只自己吃饭顺带观察外面情形,而是准备像男子一样饮宴酬酢。她看看范进,“范兄,你说小妹今天若是也叫个花魁相陪怎么样?”
“世妹没做过这种事么?我以为你早做过了呢。现在做,还有点嫌晚。”
张氏一笑,“当然做过了,在家乡时,我二哥和一个花魁很要好,当时差不多要闹到娶进门做小的地步。二嫂又哭又闹,和二哥很打了一场饥荒。最后我出面装成男儿与那女人相好,故意去勾引她,很快她就上了当,把对二哥的海誓山盟都扔掉了,非要跟着我。二哥那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家里总算和睦下来,我也就再没去过。那女人后来还给我写过信,说即使知道我是女儿身,也愿意与我长相厮守,实在是可笑。其实觉得挺没意思的,庸脂俗粉,没几个能入眼的。无非是你们男人贪图新鲜,家里给不了的东西,就想要去外面要。用大把的银子,捧了一个个花魁出来,还要围着她们转。”
范进笑道:“这才是宰相之女的手段,这手做的漂亮!”
“当真?当日刘兄可是为这事好生把我训了一顿,说我实在太胡闹了。”
“刘兄家教严格,怎么想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广东民风与湖广不同,不少人都说我们民风不好,实际就是我们看的开而已,女人为什么不能去清楼呢?大家都一样,男人能叫女孩子陪,女人就也能。”
张氏点点头,并未言语,此时,已经有两个男子从徐维志那里走过来,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书生。那中年人四十几岁,面向和善,离着老远就作揖打躬的见礼。
“张小姐一向可好,晚生李知孝,这厢有礼。”
少女连忙回个礼,“李先生?您可千万别客气,您是徐世伯的朋友,亦是小女子的长辈,可不敢在您面前拿大。”
“大小姐客气了,学生不过似乎徐千岁面前一伴食清客,哪敢称朋友,更不敢擅居尊长,您这是要折我寿的。能让小人称一声晚生,便是造化。这位是范公子吧?久仰久仰,幼学琼林为万千学童启蒙,着实是佳作,真大才子才有这等手段,佩服佩服。”
两下寒暄几句,他又指向身边年轻人,“这是晚生的外甥魏永年,永年快来给几位见礼。”
天已经黑了下来,船上点起了灯火,照的如同白昼。灯球掩映中,范进发现,这魏永年年纪比自己大几岁,相貌倒算是俊朗,神色间也极谦恭,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谦和很朴实的书生,倒是不招人厌烦。等人进了船舱,徐六小姐不再与身边女子打闹,目光紧落在男子身上,小手紧握成拳,不住道:“魏郎……魏郎。”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淮会(下)
范进已经知道这次宴会的目的,于张氏而言,既是替好姐妹相看郎君,也是想让两方的男子认识一下做个朋友。毕竟她与徐六小姐是好姐妹,如果刘堪之与魏永年成为好友,那自然就是佳话。
没想到刘堪之失约,这事就没办成。现在是范进与对方见面,这情形很有点不伦不类。好在张氏是善于应酬的角色,三两句话,就把这种尴尬给遮掩过去,谁都没感觉到不妥。
李知孝是在魏国公府当伴食清客的,社交上的功夫是吃饭手段,八面玲珑,哪方面都能敷衍住。属于那种即使只有一个人,都能让席面热闹起来的了得角色,自然能体会到这种尴尬,也知道如何把这种尴尬化解掉。
魏永年虽然是他的外甥,作风性格却与舅舅截然不同,人很内向,也极是腼腆,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几句整话,与范进想象中的潇洒才子形象大不相同。当他与张氏对视时,后者落落大方不当回事,反倒是这个大男人面红过耳,连忙着偏过头去,十足一个木讷君子的形象。不知道这样子的人,怎么泡到魏国公六小姐这种白富美。
过不多时,张懋修也从那面跑过来,张家兄妹生的样子很像,他亦是极英俊的面孔,加上身份和财势,按说是这种场合顶受欢迎那类客人。可此时他脸色通红,神情间很有些尴尬的样子,就知道在那边似乎很受了些窘。一坐下来就道:
“不成话,实在是不成话。这江宁的行院女子比长沙的可厉害多了,胆子大的很,那个什么三声慢,简直就是个女泼皮……”
江宁清楼业冠绝东南,各种类型的女子都不缺。如果想找才女,肯定比湖广只多不少。不过徐维志这种人,你要他和真正才女型伎女唱和,属于彼此受罪。因此与他来往的,大多是相貌好技术出色那种女性,性格也有些豪放,说笑时荤素不忌。
张懋修不是没出入过北里之地,但其性子与张嗣修不同,属于老实本分那一类型,去清楼也只是喝茶聊天,绝无灭烛留髦之事。来往的都是那种大家闺秀型的清楼才女,大家诗文唱和,再不就是听琴下棋,摸一下手便算是逾越,遇到那种敢动手摸他,讲荤段子面不改色的豪放女就招架不住。
张氏笑着让小弟坐下,摇头道:“徐维志这是故意整你,安排那样的女人看你笑话,等一会看姐姐帮你出气。”
李知孝笑道:“我家少爵主这段日子也是闷坏了,几位相熟的朋友都不大敢出来,他自己也找不到事做。今日故交来访,一时兴起开个玩笑,三公子别见怪。”
“不敢当,徐兄拿我开玩笑也不是一次了,我早习惯了。”张懋修很是憨厚的一笑,又与其他人交谈。
冬日时节河上风凉,席就开在舱里,这联舫的船舱大,中间打了隔断,就像是一间间小房间。徐六小姐与一干女子在里首的舱里开席,张氏等人在外首的舱。
徐家小厮流水价把酒菜送上来,那酒是用泥封封的酒坛,一打开封,便有甘醇香味飘出,让人一闻就知是佳酿。张氏道:“这是……满殿香?”
李知孝点头道:“小姐好见识,这正是满殿香了。这御酒的方子还是当年武庙南幸时传下来的,咱们自己家的粮食自己的作坊,保证真材实料,虽然比不得上方仙酿,于江宁城内也算的起独一份,比起绍酒只好不差。就是一节,这酒后劲大,可要少喝。这坛十年的满殿香,就是江宁镇守何公公那喝过,其他人等闲可是享用不到,若不是知己的朋友,少爵主也舍不得拿出来款待。这佐酒的菜,说来就更难得了,是特意从广东请来的厨师。”
“吴中肴馔天下闻名,怎么还特意去广东请厨师?”
“家里的人去了趟广州,吃过一家的酒席,据说那字号叫什么一品香?那人范公子认识的,就是徐隐。他知道少爵主最好口腹欲,特意从广州雇了两个厨师来,做广州的拿手菜,少爵主一吃果然对胃口。这菜一个是范鱼,另一个是一品锅。”
他话音未落,张氏已经微微一笑,朝范进道:“范兄,这算是找到根源了,这菜要是不对口味,小妹可要找你算帐。”
李知孝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范进一笑,“实不相瞒,一品香是小生自家的生意,这范鱼也是小生所创,以姓得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老朽无知了。来来,先自罚一杯。”
菜色自然不会是一道范鱼和一道一品锅,陆续着有菜送上来,江河两鲜占了主流,其他如鹅、羊、驴、猪等肉食也一道道端上。热气升腾,张氏款去了外面的那件白狐裘,露出里面红缎子箭袖,更添几分英气。
只是魏生见此情景头就低的更厉害,脸也变得更红。夹菜时筷子哆嗦几下,将一块肉掉在了涮锅内。
李知孝笑了几声,连忙道:
“年儿家里日子不好过,他爹是个私塾先生,为了供他读书,几乎耗尽了财力,于功课督促上自然就严格。所以这孩子读书还可以,为人就有些怕生。还是等到父母过身后,随着我这个舅舅待了两年,才算是见了世面,开了眼界,要放到以前,怕是要羞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呢。”
李知孝连忙替外甥解释着,魏永年只低着头说着惭愧,离张氏越发远了些。不过听李知孝这么说,这书生倒也让人觉得可爱,于其木讷也就可以接受。想来徐六小姐能看中他,多半也与这份朴实密不可分。
范进道:“说起来,我也是贫苦出身,家中日月比魏兄还惨一些,至少没有个舅舅可以依傍,全靠高堂老母辛苦耕作,才让我能够读书应举。”
“原来范公子也是贫苦出身啊?英雄不问出处,出身贫苦亦没有关系,只要自己上进,总可以飞黄腾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乃天下书生之志。范公子这科听说中了亚魁,此番进京自可金榜题名他日前途无量,不是年儿所能比了。他这个孩子虽然读书用功,只可惜科闱不利,如今只是个四等生员,实在是提不起来。年儿,记得多向范老先生请教,求几篇窗稿来好生研读,争取下一科也能发解,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舅父教训的是,甥儿记下了。”
“别这么说,我这个广东亚魁也不算什么,我们广东文教不行,所谓的乡试,其实跟广州府试也差不了多少。南直隶文教兴盛,才子众多,在这里考功名可比广东难的多了。魏朋友的才情,说不定反倒在在下之上。”
李知孝笑着又客气两句,张懋修问道:“李老,咱们南直隶这两年可出了什么才子?”
“有啊,最有名的莫过于这科的解元顾宪成了。那文墨当真是了得,我也读了几十年书,可若说与顾宪成比,自是望尘莫及。只不过他动身进京了,现在看不见。还有几位,也都进京赶考,留在城里的才子,也就是三公子知道的那几位了。”
远处渐渐有音乐声飘进来,似乎还有女子唱着什么东西,李知孝听了听,笑道:“少爵主准是又点了那出游园。自从听过一次牡丹亭,少爵主便念念不忘。今天葛来官也被请来,一准不会被放过门了。”
张氏笑道:“李老可知,那牡丹亭出自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