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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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见她渐渐走远,便放轻脚步偷偷跟在后面。
不管她方才说的是真是假,先跟着她回晏于非安置的地方看个究竟再说。倘若伊春在那里是最好不过,不在那里,他一颗心也能稍稍放下,确定并不是晏于非搞鬼。
宁宁脚步轻快诡异,很快绕出庙外一座树林,走的方向却不是苏州城,反倒渐渐往荒无人烟的郊外行去。
过了两三里,却是成片的荒坟堆。
杨慎见她漫步在坟堆间,心中突然起了疑窦,停下脚步不打算再跟踪,岂料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回头朝他这个方向诡异一笑。
果然有诈!杨慎转身便要跑,此时却已来不及,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巨大怪兽从坟间冲出一般,杨慎勉强回头去看,却见昔日在储樱园遇到的那个赤膊巨人提着寒光湛湛的巨斧在后面狂追。
巨人身体粗壮,动作却十分灵活,按照这种追法,他迟早会被追上,周围只有荒草齐腰,半棵可以隐藏身形的树木都没有。
杨慎按住腰上佩剑,犹豫着要不要和巨人打,不防身后传来破空声,他下意识地扑倒在地就势一滚,耳旁利风擦过,几乎破了皮,那把巨斧就钉在脸旁不到四寸的地方。
他心中大骇,翻身跳起的时候,巨人已经冲到面前,身上一股浓厚的恶臭味,一拳打向他面门。
纵然可以用佩剑勉强挡住,杨慎还是被打得倒退十几步。
刚刚站稳,那把巨斧已经朝身上劈来。
【不对——!】
耳旁突然响起师父严厉的喝声,他心中顿时一凛。
【不要和体型悬殊的敌人比力量!要比的是技巧和灵活!他揍你一拳的功夫,你得揍他十拳!实在打不过,立即逃!】
可是师父没有说,如果敌人体型巨大,动作却也十分灵活应该怎么应付。
逃……他逃不掉!
只能把身体微偏,让过要害——但也没有什么用,被巨斧砍上一下,不管砍到哪里都是要害。
那一个瞬间,杨慎觉得整个身体像是从中间生生裂开一样。
他身体里那么多血,从裂口中争先恐后往外奔跑倾泻。一种阴冷却无比安静的感觉一下子把他笼罩住,风吹动枯草的飒飒声,衣袂的簌簌声,呼吸声,流血声,他突然全部听不见了。
很累,很寂静,很困,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他站不住,很想躺下来睡一会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不能相信,巨斧真的砍中他了?真的断骨削肉,令他重创不能救?
不能够相信,突然发生的意外,来的那么快。
前一刻他明明满心期待地在松树下等一个女孩,不能让她久等,她有重要的话想说给他听。可是现在他却生死垂危,一口气吊在丝线上。
不可以死,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他做。
好好练武,不管多苦他都不怕,为了给家人报仇。要和伊春永远在一起,一起去很多地方交很多朋友看很多风光。
可是巨斧从他身上撤离,好像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气力。
好冷,他觉得很冷,十一月的江南天气,却比任何严寒都要刻骨。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无论他怎么眨眼睛也不行。
真的要死了?
忽然看见许久不见的爹娘大哥在光明的另一端向他招手,神情平静喜乐。
他于是也笑了,一瞬间心中觉得舒畅又安详,这种感觉久违了。他走过去坐下,低声道:“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再过去,好么?”
再等一会儿,他得回去,伊春还等着他。
她说的,有话要告诉他。
开福寺求姻缘,上上签。花神庙问嫁娶,上上签。两张签纸还宝贝地放在荷包里。
上上签,一个人一生能遇到多少次上上签,他又怎会死在这里。
对了,她也是上上签,只有花神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惜他大约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要和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再想这个问题,似乎很傻,可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够明白。
明白她一本正经欲言又止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明白上上签是什么。
他爱上的,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乌云密布,太阳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碎在天正中。
宁宁深深吸一口气,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这是苏州今年的初雪。
她神情平静地看着远方影影幢幢的枯黄老绿,那里没有人,她却像和别人说话似的,低声道:“你轻贱我,无视我,现在死在我手上,可是永远都记得了我吧?”
没有人回答她,冷风卷着几片萧索的雪花从荒草上滚过去。
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三十一章
伊春在松树下安静等待。
没有方才的欲言又止、忐忑不安,她向来都是这样,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再也不会瞻前顾后,冲过去先做了再说。
杨慎还在摇签筒,有一根竹签竖了起来,眼看便要落下。伊春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过去看个究竟。
脖子后面突然被一根冰冷的铁剑指住了。
“不要叫,不要动。”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然那小子马上会四分五裂。”
伊春果然一动不动,定定站在原地。
那人又道:“少爷向来心软,未曾真正动过什么手段来对付你二人,只盼你们懂事些,奈何你二人竟是丝毫江湖规矩也不懂,老夫实在看不过眼,今日便来句痛快的。要杨慎来继承斩春剑,老夫留你们两条小命,否则便全杀了!”
伊春低声说:“斩春剑我们谁也不打算继承,而且羊肾有他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那人笑一声:“死了也不怕?”
伊春忽觉胳膊上一凉,半幅袖子居然就这么断开落在地上。手腕上一处隐隐作痛,应当是伤了,温热的血顺着手掌往下淌,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冷的铁剑又指向她后脖子。
不愧是专门保卫晏门二少的殷三叔,身手了得。伊春自知不是他对手,心中难免悚然。
“老夫可以把你手脚削断,让你做一辈子的废人,也可以一剑穿心将你立毙。少爷虽不愿与两个武林小辈纠缠不清,老夫却不在乎这些,今天来找你们,也是最后通牒,你再不识相,休怪刀剑无情。”
伊春看看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说:“你要当众杀人?”
殷三叔有些无语,把剑往前送了几分,她顿时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
“跟我来,不许说话!”他低声呵斥,半挟持半推搡,把她带走了。
行不到半里,却是林中一片空地,人迹鲜少。伊春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好容易站稳身体,只听殷三叔在对面说道:“拔剑,我试试你的武艺。”
她莫名其妙:“你把我带出来就是要比试?”
殷三叔压低斗笠,声音更冷:“不想死就快拔剑。”
伊春只好从背上抽出佩剑,她今天是出来玩的,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人打架,身上罗裙、脚下缎鞋、头顶珠花都明显地透露出“很不适合打斗”这六个字。
但敌人永远不会为她考虑着装问题,眼前一花,铁剑已经送到眼前,她不得不接住。
这两人走的都是快而准的路线,剑光在半空闪烁,像无数条银龙,时而碰撞在一起,便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时间一长,伊春就有点受不了,衣服和鞋子都在那边拼命碍事,像捆了好几条绳子似的。
手里剑突然被一股大力击中,脱手而出飞了老远,伊春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只觉比平日练十场剑都来得累。
殷三叔倒带了一丝笑意,问她:“如何?”
她眉头一蹙:“什么如何?如果你要比输赢,是你赢了。”
殷三叔收了剑,背着双手低声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自认还有些看人的眼光。你的资质比那姓杨的小子高出数倍,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然大放光彩。奈何少爷放着明珠不管,偏要拉拢一颗鱼眼睛。姓杨的小子身负血海深仇,一时半会还可以用此事将他拴在身边,时间长了此人必然扭曲,百般聪明伶俐只会更棘手。这些身怀巨仇的人,都很危险,不能让他们留在少爷身边。实话告诉你,老夫看中的是你,斩春交给你来继承,想必才不辱没减兰山庄昔日的威望。”
他见伊春半天不说话,便回头看着她,又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也不懂,江湖上何来正义邪恶之分,不过是利益瓜分而已。立场与你相同,便是好人,立场不同就是坏人。今日是你减兰山庄被晏门吞并,昔日你又怎知减兰山庄吞并了什么门派?湘西一带势力总不可能那么轻易到手,必然要腥风血雨一番。你初涉江湖,就像刚飞出窝的鸟,不找一棵大树躲避风雨,将来只有死路一条。”
伊春静静看着他,突然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劝我做什么?”
殷三叔愣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没听懂。不过转念想到她这般迟钝,不是惹事的人,将来方便归于自己部下派遣指挥,又不禁欢喜。
“老夫是想说——由你继承斩春剑,找晏门做后盾,凭你的资质,来日必在江湖大放异彩。”
说白到这样,她应当明白了吧?
伊春别过脑袋:“我没兴趣。和你说的好人坏人没关系,晏门和我不是一个路子,就这么简单。”
殷三叔的脸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伊春淡道:“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别人如果不听自己的,就会想方设法逼他听从。我正好最讨厌这样。”
出乎意料的伶牙俐齿,他原本以为她就是个鲁莽且迟钝的小丫头。
这句话,他曾经在另一个人嘴里听过。
那时候二少还很小,谁也不缠,只喜欢跟着他小叔晏清川。那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门主对这个弟弟也是宠爱有加,因他喜欢广交江湖豪杰,甚至花大价钱在城西买了别院,让晏清川招揽人才。
殷三叔那年被派去别院照顾二少,经过花廊时听见两人说话,大约是争执了起来,晏清川只说:“足下执意离去,可曾真的想明白其中利弊?”那语气有些阴森,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对面那人笑一声,坦然道:“很多人都喜欢逼迫别人听从自己,真不巧,我最讨厌这样。”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不欢而散了。若是按照门主的手段,纵然当面放了他走,日后必然悄悄派人把这一大患除去,可是晏清川傲气十足,紧咬不放。
最好的猎手总是期待自己能驯服一只最桀骜的鹰。
但他没能驯服,反而被那只鹰一剑穿心而死。
殷三叔后来明白,遇到这种桀骜的人,最解气的方法就是斩了他的翅膀,磨了他的光彩,令他再也骄傲不起来。
眼前的丫头隐约有些难驯的影子,最好现在就除掉。
殷三叔手扣在佩剑上,心底有杀气缓缓蔓延出,眼角略带屠戮的红。
“砰”的一声,远方腾出一颗空弹,青色烟雾笔直地飞了老高。
是信号,宁宁已经得手。
殷三叔面上神色一缓,把手从佩剑上移开,淡道:“事情办好,你且与老夫走一趟。”
伊春还想说话,后脑被大力一击,登时软倒在地。
要驯服这样的人,必须将她左右臂膀都捆住,断了她所有希望,让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殷三叔将她提在手里,转身走出了林子。
昏睡中,伊春好像见到了杨慎,他挥着手里的签纸,笑吟吟地告诉她:伊春,我也是上上签。
她心中喜悦,脱口而出:“羊肾,我知道啦,其实我也喜欢……”
话未说完,人已惊醒。四处看看,这里似乎是客栈的一间客房,她正躺在床上,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