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床上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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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芹所学的医术乃以气调气,内外兼修,说是江湖郎中倒也不假,他确是浪荡江湖的游子,因而被同行看低也不恼,只平淡陈述道:“这并非开脑术,只需破开皮肉即可。”边说边束紧衣袖,将两手洗净,先在伤者胸前压抚,这在旁人眼里看来是诊察伤势,实则他手指微屈,在压抚时已然点住胸口的要穴,封气以护住心脉。接着剔去伤者头发,将勾刀过火烤热,在头右侧血包上共划两刀,接着以锋针灸刺百会穴与十指尖端的十宣穴放血。
开百会破脑中淤血,刺十宣解热醒脑,做完之后,李广益面上燥象稍退,气息逐渐平顺,皮肤上的热度也降了下来。方泽芹以净布蘸药汁轻擦李广益的面部,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土罐,罐内装有腐叶与一种扁形带体节的螅虫,他将一条虫放在肿起的眼泡上,待虫体膨胀泛红后,那虫便自动掉了下来,淤肿也消去了。
方泽芹把虫子拈回罐里,将新鲜竹叶、紫皮蒜片捣烂与活血化瘀的红花散调成膏质,敷在伤处,包扎好之后又叫仆从将伤者抬回床上。
老大夫哼笑道:“若这般简单便能医好,还需要大夫作甚?”
南员外微感不悦,方泽芹治疗伤患时,这位自恃甚高的老大夫就揣着胳膊在旁看好戏,不帮忙也就算了,在别人辛苦完之后还要说风凉话,这样的医者,即便医术再高明,这为医的品行也实难令人信服。
南员外见方泽芹一身血湿,不由心下感动,张口就道:“老先生说笑了,不是谁都能点准穴位,伤在头部,偏一毫深一分都能令人立时丧命,若换个人,小侄怕是连桌子都下不了!”
老大夫听出话外玄音,知道这南员外心向年轻大夫,脸色登时黑了半边。
方泽芹笑笑,对南向天道:“按老先生开的药内服外敷,每日一副,半个月即可痊愈。”
老大夫尖酸刻薄地道:“痊愈?先把人弄醒了再说吧,别这么睡着不起来,到时可别来找我,我可不会使这割皮破肉的江湖手段。”
南员外赶紧结清诊金把老先生打发走,不出半柱香的工夫李广益便醒了,叫他能应,虽然气虚,意识却很清楚,当即就把药汤给喂了。之后李广益又呕吐两次,将胃里燥热泄去,两副药下去便能坐起身来。
南员外本想将李广益接回庄上疗养,可李广益伤势未愈,不宜舟车劳顿,一行人便暂时在客栈里住下了。
方泽芹正想趁此机会去市集里补充药材,出了客栈没走多远便见数多衙差在街上到处张挂画像,招引众人围簇看榜。
一名衙差大声宣读道:“依奉江陵府指挥使司该准婺州文字,追缉贼人杨广、杨雄、杨飞,系寿山乱党之贼首,乃劫掠杀人之凶犯,若有人藏匿,即与贼人同罪,若捕获告官,支赏钱千贯。”
方泽芹瞥了一眼榜文,正待离开,却听有人道:“我刚从龙江府过来,听说这杨家三兄弟在那儿杀了人,官兵正挨家挨户地查门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开了,那人道:“详情不清楚,据说死的是个寡妇,各位小心了,那三名贼匪不仅杀人放火,还拐带孩子,把那寡妇的女儿也给带走了,那女孩儿的画像也跟着榜文一起张了出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可怜啰。”
方泽芹只听得浑身发凉,就在人群里随手抓出一个闲汉,掏出碎银锭递上,说道:“这位兄弟,劳驾帮个忙,替我去东来客栈给南淮礼南员外带个话,就说我有急事不能相陪,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径往城外跑去,那汉子在后面追问道:“喂!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呐!”却哪还能追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人有旦夕祸福,及时行乐好好活下去。
☆、惊变02
方泽芹一口气跑至僻静处,见左右无人便气运脚底,直纵上梢头,使出那草上飞的上乘轻功,踏枝借力,朝龙江府的方向疾奔而去,不一日回到中保村,就见村头聚集十来名穿灰褂的佩刀官兵。
曹村长与捕头雷通正站在不远处谈话,方泽芹走上前拱手施礼:“雷捕头,曹村长。”
雷通回礼道:“方大夫,久见。”
曹村长愣了一愣,问道:“方大夫不是随南员外去了婺州么?”
方泽芹直言道:“我在东阳县看到缉凶榜文,听说贼党在这儿杀了人,可是柳家夫人?”
曹村长叹了口气,微一颔首:“背上连中六刀,尸体烧得不成样子。”
方泽芹脸色刷白,又问:“应笑如何,山娃子。”
雷通道:“你是说那柳寡妇的女儿?没找到,屋里只有一具尸体,我已派出人手四处搜寻,暂时还没接到回禀,想是被那伙贼人掳去了。”
这时,一名衙差来报,说是在前头废庙里发现贼人遗落的赃物。雷通即刻带人前去查探,方泽芹与曹村长也尾随其后。庙堂里稻草四散,两个红木箱翻倒在佛象前,一箱装的是衣物,另一箱则是纸张书册。
雷通道:“看来那三名贼人曾在庙中落脚,把不值钱的重物全撇下了,老曹,你看这可是柳寡妇家的?”
曹村长仔细分辨,回道:“看这些衫裙,应当是柳寡妇的没错。”
方泽芹捡起书册翻看,发现这竟然是册记载伤寒病证的诊籍,再看散落的纸张,每页上都记有患者的姓名、籍贯、病症和用药处方,是还没有汇编成册的病案,想是柳寡妇那死去的丈夫所留下的遗物。
方泽芹无心细看,暗自思索道:杨氏兄弟既将重物撇下,又岂会带个孩子在身边当累赘?
便向村长问道:“屋里可还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被漏找了?”
曹村长道:“前屋偏房全被付诸一炬,只留后屋和草库,我领村人把每个角落都搜寻过了,连茅草堆也没放过。”
方泽芹心念一动,又问:“可有在井下找过?”
曹村长道:“后屋的确有口枯井,我看过,井下黑洞洞一片,喊了也没人应。”
方泽芹暗叫不妙,转身就往庙外跑,一路疾奔进山,来到柳家门前,只见篱笆墙东倒西落,药田成焦土,三间大屋被烧得片瓦不留,一眼望去满目狼藉。
方泽芹跃过废墟来到后屋,就见一块平石压在地面上,他忙走上前把石盖推开,果然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他大喊了声:“应笑!”
下面无人回应,方泽芹闻到一股药味飘上来,立时卸下药箱将身入井,两手撑着井壁缓缓滑至井底,地下铺着茅草被褥却无人,又摸了一圈,发现侧壁根下有道高不过半尺的缝隙,凑近裂口能感受到丝丝冷风,药味便是从这缝隙里传出来的。
方泽芹钻不进去,只能探手捞摸,一摸竟摸到一只小脚,足底冰凉,被碰上之后动也不动一下。方泽芹的心登时就悬了起来,抓住脚腕将人缓缓拖出,果然是柳应笑,再探鼻下,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唤之不醒,已经陷入昏迷,他不敢耽搁,一手抱人一手攀援,脚尖沿壁轻点,飞速窜出井外。
方泽芹将柳应笑带至屋后空旷处,平放在草地上,只见她面色发青,嘴唇泛白,再一搭脉,脉微欲绝,这是气衰的重症。
方泽芹先给应笑喂水润喉,再托起她的头,嘴对嘴地渡予阳气,几番吐纳之后又摘下她胸前干姜嚼烂喂食,以小指轻压舌根帮助吞咽,运气于掌部,推按心口打通经络,让气血得以畅行。
柳应笑面色好转,嘴唇也稍见血色,闭着眼睛低喃出声:“呀…唉……”
方泽芹见她气顺了,心上大石终于落定,这才长呼一口气,抬袖擦下满头汗水,抱起柳应笑径往村里去,依旧借宿在曹村长庄上,调了一副养心血补气的龙眼参汤,喂下半碗之后,柳应笑悠悠转醒,一见方泽芹便哭了起来,也不像寻常孩子那般哇哇大哭,只是瞪圆了双眼,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成串滑落,喉咙里还不时发出细细的抽噎声。
方泽芹用衣袖替她擦拭泪水,柔声安抚道:“没事了,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李春花也陪在房里,见应笑醒了便问道:“小哑巴,我去你家都喊你多少遍啦,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呀?怎么都不答应一声呢?”
柳应笑没力气做动作,只嘶哑地“咦”了两声,她是畏惧柳元春才不敢答应,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其间不知是谁把井盖给推上了,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饥渴交加又透不上气来,晕晕乎乎地爬进通风口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可是她说不出来,只能抽噎着看向李春花,想起井下的黑暗苦闷,心里惧怕不已,又揉着眼睛哭起来,这次哭出了声音。
李春花忙道:“别哭,别哭呀,我不问就是了,我……我去给你看看药粥有没有熬好,你别再哭了啊,好好养病,吃饱喝足才能跟咱们出去玩。”她跳下凳子,开门跑了出去,没多久就端来一碗热粥,柳应笑倦怠乏力,吃了小半碗粥后又睡下了。
方泽芹以温补的方式调治她的气虚症,以黄芪、肉桂、炙甘草、人参加姜片煎煮,两副药下去,柳应笑便恢复了元气,有精神之后不免惴惴难安,心想这回肯定又要惹怒娘亲,没人提出要她回家,她也不敢多问一句。
隔日午后,曹村长找上方泽芹,把他拉到屋外说话:“雷捕头差人把柳寡妇的尸体送了回来,曹某已将棺枢坟地置办妥当,时辰一到便可下葬,山娃子还不知道她娘被杀的事,方大夫,你看是先瞒住她,还是带她去见柳寡妇最后一面?唉……依曹某看,还是别见了,见了也认不出面貌来,山娃子身体未愈,别再把她给吓坏了。”
方泽芹问道:“几时下葬?”
曹村长回道:“酉时封棺入土,天热,不能再耽搁了。”
方泽芹颔首道:“村长只管照常操办,应笑那边方某自会安排。”
曹村长又道:“柳寡妇这一死,山娃子便成了孤儿,邻村有个姓史的孤寡老儿,曾任太守,家资殷实,前段时日向曹某提过想收养儿女一事,若方大夫没意见,曹某必将尽力备办。”
方泽芹寻思:应笑的气虚症看来确如柳寡妇所言是天生气弱所致,从她身上的药香闻来,定是长期服食上等药材来调血理气,寻常人家怕是养不好这孩子。
便道:“不急,这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回屋后坐在床前,将放凉的药汤先一勺勺喂应笑喝下,踌躇半晌,问道:“应笑可想念母亲?”
柳应笑面色一白,眼神黯淡了下来,以为这是在赶她回去,便轻“嗯”一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方泽芹拦住她道:“不急,先不急……”他握住柳应笑的手,面现难色,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忖许久才涩涩开言:“应笑,你娘虽然严厉,却非常关爱你,那日……她让你躲在井下是为了要保护你,知道么?”
柳应笑点点头,她自然能感受到母亲的关爱,但柳元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