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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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无法,她只得一边哭,一边闹,一边无可奈何地继续泡在药桶里。
秦虞天的故事仍然在继续,现在已经不是讲到农夫,而成了森林里的两只兔子。蓝玉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身上又热,又疼,她只是不停地哭。
到了半夜里,蓝玉这才发现了秦虞天的不对劲,他一整天都没动了,也没吃东西,他一直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撑着药桶,豆大的汗水从他的脸颊滚滚而落,如烟的雾气从他的手掌氤氲而出,他的嘴唇依然不住蠕动着,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轻,他依然在给她讲着故事,只是已经不是兔子,而成了三只小猪。
“你怎么了?怎么了?”蓝玉隐隐意识到了秦虞天的不对劲,她抓住秦虞天的肩膀,使劲地摇,她回过头去,哭着冲樵夫喊:“我不治了,你叫他停下来,他在做什么?”
却被那樵夫厉声喝断:“你别再叫了!他在用内力给你蒸药!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也没办法吃东西。你若是真的为他好,就把这碗肉粥嚼碎了喂他吃下去!”
樵夫眼里竟然隐隐泛着泪光,秦虞天的嘴唇仍然在嗫嚅着,然而蓝玉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泪水似决堤一般涌出了她的眼眶,她颤颤巍巍捧起了那碗肉粥。
“为何又哭了?”蓝玉听到秦虞天含糊不清地问了她一句,他温热的指腹再一次缓缓在她眼角擦动,水里冒起了几个气泡,他贴在药桶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没有哭。”蓝玉赶忙擦掉了眼角的泪,她把秦虞天手紧紧捂在自己脸上,她舀了勺肉粥,送进嘴里,嚼碎了,一口一口喂给了秦虞天。
43、报应(补完) 。。。
如此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地过了九天,第十日的中午,蓝玉依旧像往日一样紧紧抱着秦虞天,亲昵地亲着他的脸,他瘦了,脸颊都深深凹了进去,他的头发……
蓝玉的眼眶红了红,她抓起了秦虞天的一缕发丝,她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十天,他的头发竟然有些发灰了。
都是因为她,都是为了她。她发誓她回去一定什么都听他的,一定每日都和他说十遍,百遍的喜欢你。
她要让他时时笑,永远都开怀,她要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就像她搂着他,她每次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一样。
樵夫走了上来,他望了望蓝玉浸泡着的药桶,里面不知为何有些发黑。樵夫笑了一下,他仿佛有意一般,仰头哈哈大笑着告诉蓝玉:“真滑稽,你看看这桶里都蒸出什么来了?”
蓝玉不解,她低头奇怪地看着桶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又像一块污泥,她问樵夫:“这是什么?”
樵夫笑着对蓝玉道:“情蛊,难道你不知道?你夫君在你身体里下了情蛊。如今我用药把你体内所有的毒都蒸了出来,这情蛊自然也就解了,哈哈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
樵夫的笑声又尖又细,回响在这空空荡荡的木屋里,不知为何,让蓝玉有些毛骨悚然。
情蛊又怎么了?蓝玉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伸长了胳膊,使劲去够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说来也怪,樵夫明明是个男人,这里明明只住着她一个人,居然有梳妆台,上面还摆着几盒胭脂。
蓝玉往镜中一看,她顿时喜得搂紧了怀中的秦虞天。
好了!没想到这深山野林里的小小樵夫真会如此神奇的医术,她彻底好了!脸上再没疤,也没红印,被狼咬过的一圈齿印,如今竟是一点都不剩了!
“我好了!”蓝玉回过头去,欢快地朝樵夫喊,樵夫却不知在桌前张罗着什么,蓝玉看到他坐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一样什么东西正在往脸上贴。
秦虞天已经昏迷,十日十夜不眠不休用内力为蓝玉蒸药,已将他折磨得近乎油尽灯枯,他眼角的细纹又增加了几道,灰黑的头发中有了几根雪白的银发。
蓝玉的眼眶红了红,她起身擦干身上的药渣,穿上衣裳,自己把秦虞天从木桶旁边扶起,背到了内室的床上。
“夫君,你好好养几天,等你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蓝玉将被褥轻轻覆盖上了秦虞天,她贴着秦虞天的耳朵,柔声对他道,她感觉秦虞天在被褥里松松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她在秦虞天面上亲了一下,樵夫不知坐在梳妆台前忙些什么,看起来就是她去叫他,他也不会应。蓝玉动了一下,她委实也不想借樵夫的手,她想自己动手,亲自给秦虞天煮一碗热乎乎的肉粥。
她推开房门,去了后面的灶间。她正在生火造饭,累得满头大汗,不时用抓了木炭,黑乎乎的手去擦脸,樵夫却不知何时从房里走了出来,斜在门口,冷眼望住了蓝玉。
“你好生自在,放着自己兄弟姐妹的血海深仇不报,反倒在这里给仇人煮起粥来了。”
半晌,樵夫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突然对蓝玉说了这么一番不着边际的话。
他没有再捏着嗓音假扮成男人,因此蓝玉听得分明,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她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蓝玉惊恐地抬起了头,樵夫靠在门上,他早已换了一身装束,穿上了女装,她略施脂粉,发间别着几根松松的银簪,身上穿的正是蓝玉前几日才换下来的广绣荷花裙。
不知为何,蓝玉突然有些喉咙发紧,口干舌燥。
面前站着的人,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最小的妹妹,蓝莹,也是整个皇宫,和她长得最像,声线也最为贴近的人。
蓝莹如今易了容,彻彻底底打扮成了她的样子。
当下蓝玉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她脑海中只划过了唯一一个念头,她不假思索地将这个念头喊了出来:“你别伤他!他是你姐夫!”
她弓起了腰,她素来柔弱,此时的表情,却像极了一只盯紧了猎物的母豹,不论是谁,不论是她的亲姐妹,她的父皇,哪怕是她母妃再生,无论谁想伤害秦虞天,她都不会放过。
她知道她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绝容不下任何人伤害秦虞天。
她抓紧了菜刀,准备一有必要,就冲上前去一刀砍死自己的亲妹妹。
见了蓝玉凶神恶煞的模样,蓝莹尖锐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了一抹狠戾的凶光,她仰起头来,边哈哈大笑,边对蓝玉道:“想杀我?你大可以试试,我早料到你会这样,一早便在你的药里下了手脚。”
蓝莹说到这里,眼里竟然闪过了几点晶莹的泪光,她抬起手来,拿手绢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姐姐,你已是我在这世间除了父皇唯一的亲人,我本想救你离了那杀千刀的,便将你接进大梁的皇宫,你我从此相依为命,我断没有想到,姐姐,你竟然会不顾这血海深仇,向着那个杀千刀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姐姐!!你还姓不姓蓝!!!”
蓝玉用力抬起了手,果然她的双手已经不听她的使唤,她手里的菜刀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哐啷”一声,震疼了她的双耳,她望着炉灶,那上面咕噜咕噜还煮着她给秦虞天准备的肉粥。
她望着蓝莹那张和自己何其相似的脸,她就连声音都和自己一模一样,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别,别……”蓝玉瘫软在地上,她一声一声,几乎哀求地仰望蓝莹,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双手,双肩,全身上下都无法克制地剧烈颤动着。
“别,你若是真恨,可以杀了姐姐,你别害他,真的别……”
她嗫嗫嚅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她被蓝莹下了药,全身上下再没了一丝力气,她动弹不得,不能叫,不能爬过去,拉住满面冷笑的蓝莹,她甚至无法抓住地上的菜刀,陪着秦虞天一同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瘫软在地上,静静听着隔壁房间蓝莹同昏迷不醒——不,他若是真的昏迷不醒就好,他若是真的昏迷不醒,就什么也不会感觉到,可他分明是醒着的,她刚刚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还用手握了一下她的手。
他是醒着的,他听得到蓝莹的声音。
他听得到那声音尖锐,愤恨地冲他尖叫:“秦虞天,你也有今日!你以为你喂我吃下了情蛊,就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你!”
他能听到那声音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进她的身体,她的胸口,扎进她的心脏:“我告诉你,如今你为我蒸药,我身上的情蛊已经解了!我早就知道你暗中派人杀了我大哥,二哥,我蓝家满门,我故意让狼咬花了我的脸,就是为了让你有今天的业报!”
她能听到秦虞天在轻声地咳嗽,在低低地苦笑。
突然之间万籁俱静,沉寂了好一阵子,跟着传来蓝玉再熟悉不过,她跟在秦虞天身边,时不时都能听到,刀剑刺进人身体的钝响。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就仿佛一刀一刀都割在了她心上。
她想放声大叫,可她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抓起地上的菜刀,一刀剁在自己脖子上,可她完全动弹不得。她只能任由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坐在地上,亲耳听到蓝莹将匕首一刀一刀扎进了秦虞天的身体。
突然之间隔壁的木屋整个爆裂了开来,伴随着一阵野兽般凄厉的咆哮,秦虞天掐住蓝莹的脖子,伏在她身上,用内力将她,连同自己一同震出了木屋。
秦虞天压在蓝莹身上,他的胸前淌满了鲜血,约莫有五六处深可见骨的刀伤。他粗重地喘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的双眼被飞溅的鲜血染得通红,凶猛狠戾彷如一只负伤的兽。
他的双手死死卡在蓝莹脖子上,蓝玉伏在灶间的地面,她无法看清秦虞天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黑发散乱地披下,他的下巴,脖颈紧紧绷着,他面颊扭曲,上面稍稍附着些潮湿。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秦虞天脸上滚了下来,融进了蓝莹鲜红的衣襟,可天上并没有下雨,四周无风,无雪,云静,清晨凝起的薄雾都已散去。
就好像一把尖刀扎进了蓝玉的心里,她绝没有想到秦虞天会落泪,她跟了他这么久,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被贬出朝廷,跪在祖先的灵位前祭拜,他都未曾落过一滴泪。
他是如此的强悍而又刚硬,他只会流血,怎么可能流泪?
蓝莹被秦虞天掐得直翻白眼,四肢胡乱在地面蹬着,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不住地弹跳。
其实只要秦虞天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只消一眼,他就能发现那不是蓝玉,蓝莹面上的易容已经开始剥落,在她挣扎的间隙,一块猪皮从她脸上掉了下来,落进了雪里。
可他偏偏没有。
他非但没有,反而在蓝莹渐渐停止挣扎,连呼吸都已是乏力,眼看就要被他活活掐死的时候,松了手,用内力将蓝莹远远震了开去。
“你真狠,绝心绝情,远胜于我,简直是个毒妇。”秦虞天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掩了他的面容,蓝玉仍然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她只能听到他声音喑哑,充满了疲惫。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方才与蓝莹搏斗,用力过猛。
他背过了身,仿佛不愿意让蓝莹看到他此刻面上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低低笑道:“我已经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