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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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的竟说出这样的话?”
顾早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那胡氏以为她被自己问住口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到了第二日便是秀娘的大好日了,顾早一大早便过去了。那胡氏一心想在未来亲姑母面前撑面子,那一桌饭菜竟是按着东京城里最好的席面来置备的,四小盘烧炸,四、碗,四大碗,八热炒,两点一汤,菜色有燕窝、蛏干烩羊肝、鹿筋烧鱼翅、珍珠菜烩油炸蛋鸽、海参樱桃鸡、鸡汁婵白鱼片,煨三笋肥鸭汤等等,这样一桌好菜,若是从京里那会仙楼、丰乐楼叫过来,只怕没一二百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如今自己买了东西叫顾早烧了,再装在租用过来的银碟银碗里端上桌去,体面自不必说了,那钱也省了许多,胡氏果然是得了面子又省了腰包,打算的十分精明。
顾早冷眼看去,那胡清家的两个嫡亲姑母吃的满嘴流油,说出的话听着也是个拎不清的人,只怕秀娘未来的公婆也明白不到哪里去,心中又隐隐添了些忧虑,待这几个人并媒婆都酒足饭饱了,那秀娘便穿了身喜庆的新衣服,被家中的一个婆子和三姐一道簇拥了过来,那两个亲姑便打开了礼盒挑了两件金饰给秀娘戴上,嘴里说着吉祥的话,又初定了大婚的日子,便是一个多月后的大好日、十八,这过大礼的程式才算走完了,那胡氏送走了人,这才笑眯眯地对跟着和三姐道了声谢,让尽管捡着桌上的菜式挑着带回家去:“都是些精贵东西呢!”那胡氏口里不忘这样说着。
顾早淡淡一笑,只略略点了下头便携着三姐回去了,此时也已是过了晌午,饭铺里吃饭的人也没几个了,因了今日顾早三姐不在,晌午那些菜式大多便是方氏自己上阵做的,被些嘴刁的老客叫嚷了不知道多少句的味道走样,和沈娘子、柳枣三个人又忙得透不过气儿,心中本就有些疙瘩,此时见顾早三姐去帮了大半日的忙,回来竟是两手空空,连个油星子也没捞到,心中更是不痛快,强忍着等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这才噼里啪啦地骂起了胡氏,又严令顾早往后再也不许去那胡家,见顾早笑着应了下来,这才慢慢将火压了下去。
那方氏正要往后院走去,突地又想起了件事,也是叫她梗着不痛快的,急忙转身对顾早气哼哼道:“二姐,都怪你,下的那什么饭一文管饱的规矩,如今竟是真的就来了这样一个人,瞧着也是人高马大的,日日里只是费一文钱吃饭喝白汤,赶又不好赶,瞧着真是叫人恼火。”
顾早被她一说,隐隐约约倒是想起了似乎是有这样一个客人,瞧着大概二十出头的一个年轻人,每日里都是在饭点快过去店里人少的时候过来,费一文钱打了饭,舀碗汤端到角落里闷头吃了便匆匆离去的,刚想开口说,边上的三姐已是抢着道:“姐姐,我瞧那人样,也是个老实的,不像特意过来蹭白食的,兴许人家有难处也说不定,娘也太算计了,不过就一碗饭和汤,人家也是付了一文钱的,就算亏又能亏多少?”
方氏眼睛一瞪,正要骂三姐,顾早已是笑道:“娘,被你提起,那人我模模糊糊倒也似乎是有些印象,你暂且先忍住,待明日里若是再来我问问便可。”
方氏见顾早愿意出头,心中这才舒服了些,又瞪了眼三姐骂她一句“雨伞骨头里朝外”,这才自去后院了。
待到了第二日,顾早留心察看,果然在饭点将过的时候又见那年轻男子进了店门,费了一文钱打了碗饭和汤,端了过去坐在角落里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不过几口的样子,大半碗的饭已经下肚了,仔细看一眼,见那人二十上下,身材高大,衣衫虽是有些旧,只是也整洁,又剑眉朗目的,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当下也不开口,只是看着。
那人三两下吃完了饭,汤也喝光了,眼睛又恋恋不舍瞟了眼那饭桶,似是仍未饱足的样子,只是终站了起来,低了头要往外走去,顾早这才上前笑眯眯地拦住了。
那人见是这家的女主人拦住了跟前,以为是要责备自己来占便宜的,那脸便已是有些红了起来,站在那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顾早看了下,见边上还有些吃饭的客人望过来,方氏更是虎视眈眈的样子,当下便将那人让到了后屋天井,这才笑道:“这位客人,我见你长得高大健壮,方才不过只吃了一碗饭,想是还没饱腹的,再去添一碗也是无碍的。”
那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开口说道竟是这话,瞧她神色,也不像故意讽刺的样子,心中更是羞愧,忍不住便深深作了个揖道:“姐姐这样说话,确是叫我无地自容了,多谢姐姐过往几日的包涵,往后再也不敢来打搅了。”
顾早见他说话也确是个知理的,心中更是存了几分好感,想来他应是个有难处的,正想再问几句,方氏已是冷不丁窜了出来,指着那年轻人便冷笑道:“好大的一个人,整日里竟掏出个文子来白食,也不知道臊!”
那年轻人面上涨得通红,顾早示意闻声过来的三姐将方氏拖了出去,这才对那人笑道:“我娘是个粗炮筒子,说话向来不知轻重,客人勿要和她一般见识,我不过是见你长得不像那不入流的,说话也不是京城口音,只恐怕是过来此处一时遇到了难处,所以才多问了几句,你若是不愿多说,我也自不会多打听,只是往后里吃饭尽管过来,我这饭馆既是立下了这样的规矩,就断不会有往外赶客人的理。”
那年轻人被顾早的一番话说得是心悦诚服,叹了口气,这才说了些话。
原来此人姓岳,单名一个腾,相州汤县人,家中虽是只有几亩薄田的下户,但自小除了学那诗书,更酷爱习武,使得一手好弓箭,在当地县里也是有名的,去岁年底便被地方官将名字推荐了上去,又到京中参加今岁武举的解试,本朝武举虽不如文举那样受重视,只是若过了解试、省试和最后的殿试,那也是立刻被封官晋爵的,所以岳家父母也是高兴,东拼西凑地包了盘缠给了儿子让他入京,盼着佳音回传。
岳腾自小习武,心中想的便是日后能有一番作为,半个月前到了京城,找了家脚店落下了脚,每日里不是刻苦习武就是潜心温习策问和《武经七书》准备那八月的考试,谁知没几日,那包袱里的银钱却被一个同行赶考的同乡给偷了去,岳腾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搬了借宿到寺庙里专门开放给游民夜间睡觉的大通铺里,白日里便学那脚夫站到桥头巷口等着出卖力气换些铜钱,前几日偶然经过这里,见顾早家的饭馆打出一文钱管饱的招牌,便厚了脸皮进来,只吃饭喝汤,也不敢多吃,每次只一碗稍微填下肚子便匆匆离去。
“姐姐确是个好心的,只是我做得不当,以后万万也不敢再来了。”岳腾说完这一番话,已是羞愧难当,再一个深深作揖,转身便是要走。
顾早转头瞧见三姐正站在通道处探头探脑的,面上现出几分关心之意,又见那岳腾确实也是个人材不错的,心中一动,便是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笑道:“所谓救急不救穷,出门在外的谁都难免有个不方便,我这里生意还过得去,正有些忙不过来,我瞧着你力气不错,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你武举考之前,白日里就留在我铺子里帮个活,不过外出采购拉个车搬个货什么的,饭管饱还发你工钱,晚间因了我家都是女流,弟弟也是半个月才回来一趟,有些不便,你变仍去住了那寺庙,你看可好?”
那岳腾在家中也是帮着父母下地,素来不是个娇惯的,心中已是有些愿意,突然抬头瞧见店里那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正看着自己,面上一红,哪里敢细看,慌忙低头应了下来。
顾早一笑,叫他再去吃饱了饭,明日再过来上工,岳腾红着脸出去了坐在那里,三姐早已是给他盛好了饭,又端来了两碟子的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这才再三谢过后,在方氏不满的目光中离去了。
那方氏待人一走,立刻便念了起来,顾早摇头叹道:“娘,你真是个糊涂的,我家里弟弟小,就几个女人把个店,素日里也难免会遇到个把拎不清的无赖地痞来捣乱,都靠你一人骂架,我怕你也吃亏,如今有这样一个人高马大武艺高强的,也能镇得住场,且他又说进京来考武举的,万一要真的是中个武状元什么的,到时候你还怕他赖在这里不走?只怕你就要贴过去巴结了。”
方氏被顾早说得哑口无言,沈娘子也在一边帮腔了几句,她细细一想,还果真是那么回事,这才转怒为喜,自去收拾桌子上的那残羹冷炙了。
那岳腾第二日早早便过来了,本还有些担心这饭馆里的老夫人给自己甩脸子看,不想却是瞧见她对着自己露出笑脸,还以为她昨日不过面冷内热,心中更是感激,做起活来也自是卖力。米店里送来了米,他轻轻巧巧一下,便扛起来两大袋,进进出出的,没几下便放后屋里摞得整整齐齐的,方氏瞧了,这才真正有些满意起来。
却说光阴似箭,转眼便已是四月初了,天色渐暖,顾早家天井里的那架子藤萝也开了满架紫色的花,烂漫一片,瞧着喜人,闻着也是清香扑鼻,青武趁空又挖了个坑,压下个大缸子又在那里面种了几蓬的莲藕,又投了十来条鱼苗,此时虽未开花,却也是凌波翠盖,下面银鳞翻动,瞧着十分有趣。
顾早如今一切顺遂,就只是心头被那秀娘的婚事压住,想起来便纵总是有些难过,离那四月十八的婚期也没几日了,忍不住又瞒着方氏过去瞧了下,见她家已是一片喜庆,忙着预备婚事的样子,连那秀娘自己,也是一副闭了眼睛听天由命的样子,回来心中更是郁闷。
明日便是初八的佛诞,京城内外的各大禅院都有浴佛斋会,尤其是那城外的禅林寺,更传闻有得道高僧亲自开坛讲经,送那善男信女浴佛水,风传往年凡是有幸听过那高僧讲经,得过那浴佛水拿回家沐浴的,竟无不是心想事成,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得道的得道,所以提前一日,便早有无数的人赶到了禅林寺漏夜排队,只等着明日一早占个好位置得见高僧法颜,分得那一瓶子心想事成水。
那方氏自备秀娘的婚事刺激到了后,眼见着自家三个女儿都是吊在那里没个奔头,心中时时不安,待从沈娘子嘴里听说了那高僧讲经和浴佛水的灵验,又举了个自己大侄女生儿子的活例,哪里还按捺得住,亲自去叫了顾大姐拖了一双儿女过来,叫停了明日的买卖,又张罗着让顾早和三姐初七晚上都一道去那禅林寺占位。
顾早见方氏如今丢了黄大仙,改信弥陀佛,心中暗自好笑,她哪里信这些,再说那禅林寺也是去过一次的,只是见方氏急吼吼地必定要去,大姐也是有些心动的样子,便叫了辆车,备了两篮子的各种吃食,托岳腾护送了过去,自己只推说要留在家中看铺子,三姐本也是不想去的,也不知怎的突然改口又说一道要去。
方氏心中虽是恨不得抓了顾早过去,让她靠近那大师也薰点佛气过来,只是见她态度坚决,又怕去晚了抢不到好位子,想着自己多带些水回来让她洗下也是一样,当下也不纠缠,叫了一家子的人,连那柳枣也没落下,坐上了车,在岳腾的护送下朝着禅林寺去了,一路的街面上竟是遇到不少和自己同方向的车,怕都是赶往那禅林寺的,生怕去晚了,只不停地催那车夫,恨得那车夫发恼,要半路赶她下车,这才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