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狼行-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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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的事情我会仔细考虑的,如果徐海能顺利地消灭陈东,麻叶和上泉信之一伙,那我也会上疏向皇上求情,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我再说一遍,此事最后能决定的,还是皇上,我毕竟是臣子,不能违令行事,现在还是先安排一下下月初三与汪直的宁波见面之事为好。”
天狼长舒了一口气,笑道:“理当如此。”
从胡宗宪的总督府出来之后,徐文长默默地陪着天狼走着,深夜的长街上,白天里热门繁华的都市已经空无一人,连卖夜宵的小贩们,也往往受不了这冬夜的清冷,早早地收摊打烊,只剩下二人的脚步声在这长街上作响。
走过一处僻静的小巷,徐文长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天狼,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天狼心里猜到了个大概,叹了口气:“你是想说凤舞和陆炳的事么?”
徐文长点了点头:“不错,刚才当着部堂大人的面,我不想提及此事,因为他毕竟上了年纪,不懂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儿女情长,那凤舞对你的感情,我是清楚的,她可是个为了爱你不惜性命的女子,这次何至于要背叛你?你以后对他们父女,又准备如何应对?”
天狼一想到这件事就心烦意乱,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进锦衣卫是和陆炳有过约定,要做些利国利民,拯救苍生的大事,好事,铲除奸邪。在锦衣卫呆了这几年,我越来越确定我大明已经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而蒙古,倭寇这样的外患毕竟是疥癣之患,并不致命,真正的内忧,才是天下万民苦难的根源。”
徐文长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这么执着地要扳倒严嵩父子?”
天狼压低了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显然他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话:“严嵩父子固然可恶,但文长你不觉得吗,真正的祸根,还是在皇帝身上。”
徐文长的脸色一变,低声道:“天狼,慎言!这可是要灭族的话。”
天狼冷笑道:“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根本不怕这个,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没有这个得位不正的昏君,又怎么会有严嵩父子的结党营私?又怎么会有这么多荒唐可笑的法令政策?”
“因为他得位不正,所以他心虚,不自信,怕人夺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哪怕是明知不可行的法令,都要将错就错,因为他贪恋权势,所以就要装神弄鬼,一边修仙问道,一边通过锦衣卫来监控朝臣,天下苍生,都比不上他屁股下的那张龙椅,徐兄,难道你满腹经纶,想要入世匡扶社稷,就是为了给这等昏君庸王到处补漏洞的吗?”
徐文长半天默然无语,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天狼,你说的我都清楚,可是我等身为臣子,忠义乃是第一位的,人世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平与黑暗,若是个个都因为主上不贤,而选择像汪直,徐海那样走上歧途,那只会天下大乱,不知多少野心家会趁势而起,割据自立,如果战火纷飞,四下征战不休,那最后苦的不还是黎民百姓么?”
天狼恨恨地一拳砸在身边的一堵院墙上,这下他没用内力,但也打得这堵厚墙一阵摇晃:“真是太郁闷了,明知是个昏君,却还要保着他。”
徐文长微微一笑:“主上不贤明,更需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多尽忠,既然皇恩不能惠及百姓苍生,那只有靠良臣来造福于民了,至少胡总督还是这样的国之柱石的,老实说,也只有碰到这样的好大人,我徐文长才愿意入世,若是世间的官儿都如严嵩父子一般,那这浑浊的世道也不值得我徐文长进入,我也只好隐居不出了。”
天狼哈哈一笑,与徐文长相互执手而立。
半晌,天狼才叹了口气:“你徐兄可是遇上了胡总督这样的大人,可我天狼有可能投错了门庭,当年我以为陆炳是个堂堂正正的好汉,肯为民请民,也是我大明的忠臣,可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官位,家族与权势,明知严世藩是大奸臣,甚至被他坑过一次女儿了,还是选择跟他联手,唉!”
徐文长摇了摇头:“天狼,此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你不要急着下结论,毕竟那些事情都是那个什么伊贺天长的人告诉你的,此人身份成谜,动机也可疑,只因为你对他没有下杀手,就对你死心踏地?我觉得这不太合理吧。”
天狼这次向胡宗宪和徐文长报告伊贺天长之事时,隐瞒了她女儿身的秘密,也没有说出她有意率部众迁居中原的想法,只是说此人为报自己不杀之恩而答应助自己一臂之力,听到这里时,天狼正欲开口,却突然看到前方幽暗的巷子口一道身影闪过,悄无声息,而那人投向自己的一眸,却是明如秋水,天狼脑海中闪电般地划过:可不正是伊贺天长?
第631章 伊贺天长的真面目
天狼不动声色地向着徐文长说道:“徐兄,你说的事情我其实也一直在考虑,只不过当时我除了这伊贺天长外,无人可以依托,我当时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又被汪直等人软禁,无法离岛,加上和议之事未成,所以只能留下来,而且我只是让伊贺天长去找屈彩凤送信,并没有让她做任何其他事情,所以我想不至于坏事,他也没有什么动机去害屈彩凤和巫山派。”
徐文长苦笑道:“天狼,要知道你可是锦衣卫,官方的身份,却一直结交像屈彩凤,汪直,徐海这样的贼寇,总有一天,朝廷是会对他们下手的,你跟他们有了感情,到时候又如何自处?”
天狼断然道:“屈彩凤和汪直徐海不一样,她没有为祸苍生,相反还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如果说我在为徐海和汪直求情的时候还有些犹豫,那屈彩凤和巫山派我是要力保到底的,即使脱下这身官服,我也在所不惜。”
徐文长微微一愣,转而眉头皱起:“天狼,做事三思后行啊,屈彩凤也许收留了不少孤儿寡母,可是南七省的绿林各山寨,难道也都是这样只行善事吗?他们打家劫舍,洗劫商旅,这些总是事实吧,就是我以前游历天下的时候,也给剪径强盗打劫过,差点丢了性命,难道我一个书生也得罪了他们绿林好汉吗?”
天狼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些人毕竟不事生产,没有生活来源,除了抢劫以外,无以为生,不过我去看过屈彩凤的主寨,她也让不少孤儿寡母开始种地纺纱,自给自足,如果能把这种生存方式推广到各个分寨,我想也不用那样靠打劫来维持生存了。”
徐文长突然笑了起来:“天狼,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是幼稚得可以,狼吃惯了肉,你让他吃草可能吗?习惯了打家劫舍,轻松就能得到金银财宝的人,让他们一下子丢掉刀剑,变成良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屈彩凤的主寨里也许有不少孤儿寡母,本就不是强盗出生,还能这么做,可是其他分寨如果也这么搞,那也就不叫绿林了。如果屈彩凤想要各家分寨也学自己,只会让这些山寨脱离她巫山派的控制。”
“再说了,朝廷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百姓占了这么多的土地而不缴纳税赋的,我大明天下,莫非王土,哪有一块可以脱离王化的世外桃源?天狼,你我都算是朝廷命官了,一应俸禄,都需要靠百姓上交的税款来维持,你可以说你孤身一人,可以独来独往,可那成千上万的朝廷官员,还有上百万的吏员,他们都是拖家带口,又怎么可能让百姓全都不交税呢?如果真的实现了你和屈彩凤的那样的世外桃源,就得饿死这几百万的官吏,你觉得这又是仁义之道吗?”
天狼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被徐文长说得哑口无言。
徐文长叹了口气:“天狼,我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不公,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卖妻贩儿,给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上山下海,落草为寇,但你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认为天下不需要一个皇帝,不需要一个朝廷,再坏的治世也比再好的乱世要强,我读了太多的史书,见惯了历朝历代的兴亡更替,如果皇权不稳,天下大乱,那人命真的不如一条狗,说没就没了。”
“眼下的大明,好歹有几千万人口,国家还算安定,虽然官场腐败黑暗,但还未到末世的气象,我等为朝廷效力,多造福于民,还是有扭转乾坤的可能,若是有太多的百姓以屈彩凤,汪直等人为榜样,受到不平就去落草为寇,那这些人最后就会给别有用心的野心家所利用,以实现其谋逆之心,一旦乱世天启,绝非万民之福!”
天狼摆了摆手,说道:“徐兄,你要在官场上挣你的功名仕官之路,我并不反对,而且我也承认像你,像胡总督这样的好官是会给百姓带来仁政的,只可惜这个世上更多的是严世藩之流的贪官污吏,如果百姓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怎么会上山落草?屈姑娘只是尽自己的本份,想要帮助尽量多的人罢了,如果你能站在百姓,而不是官府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就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了。”
“多说无益,至于巫山派的主寨,我是一定要保,若是朝廷真的想要出兵围剿,那我肯定会站在屈姑娘一方,徐兄,我认真地问你一句,胡总督真的没有收到各地兵马调动,准备剿灭巫山派的情报吗?”
徐文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吧,那你我各自保留立场,胡总督没有骗你,这事上他也没必要骗你,万一事后你发现不对劲,连胡总督一起恨上,不值得。不要说攻击巫山派的总舵,就是巫山派在这浙江和南直隶两省的分舵,朝廷也没有任何旨意要我们出兵剿灭,所以我想你可能是多虑了,陆炳应该也不至于讨好严世藩,而真的冒失去你这个强力助手的危险去对付屈彩凤。”
天狼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徐兄,时候不早了,我还想一个人静静,你我就此别过,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安排布置宁波见面的事情。”
徐文长微微一笑,对天狼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天狼等徐文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后,才抬起头,对着右上方的屋顶,用东洋话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伊贺天长的影子从黑暗的小巷里慢慢地闪现,她的全身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在这夜色里更是完全地融合,只有一双皓如朗星的眸子仍然闪闪发光。
伊贺天长微微一笑,回以东洋话道:“这可是大明境内,你这样说东洋话,不怕给巡街的士兵们听到?”即使现在只是面对着天狼一个人,她还是以老者的嗓音说话,全然没有那银铃般富有磁性的本声悦耳。
天狼冷冷地说道:“以你的耳目,若是有巡夜士兵接近百步之内,会听不出来吗?我这也只是防有锦衣卫的高手在跟踪和偷听我们罢了。”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挺奇怪为什么这么快我就出现了?”
天狼的眉毛一扬:“你我上次双屿岛一别,不过二十天时间,而且你说过你对中原并不熟悉,连去巫山派所在的渝州城怎么走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又在这杭州出现了?难道你没去巫山派?”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不错,我没去巫山派。”
天狼怒道:“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托付你的事情当儿戏,哼,东洋人果然不可信,忍者更不可信,伊贺姑娘,请你把我给你的几样东西还我,我自己去找屈姑娘报信。”
伊贺天长突然格格一笑,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