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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江山莲-第97部分

小说: 江山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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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华镜尘。他手足利落行动无碍,身上虽沾有些许血污,却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那恶鬼本就阴沉的面色更是凄厉扭曲:“红莲!汝竟敢对吾下令?”

“凡人自然不敢。”华镜尘虽卑躬屈膝,话语中却全无惧色,“但此人……此人实乃‘莲华之子’……”

“吾自然知道竖子乃吾血之卫,奈何其屡次犯吾天颜,骄横狂妄,罪无可恕!”

“天之君,他并不知晓前因后果,若您允许,凡人但请为您教导他何谓‘上下尊卑‘……只求您恕罪……”

紫眸妖物闻言斜睨二人,并不置可否。忽然一转身,踏着满地血海从容步入祠堂内室去了。华镜尘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两扇残破的大门内,方轻吁一口气,走过去将慕容澈搀扶起来。

慕容澈本就对装神弄鬼的红莲兄妹毫无好感,如今见了他这幅奴颜媚骨的样子,更是深觉厌憎。他想要甩脱吧,只可惜四肢百骸全无半分气力,耳中却听华镜尘低声道:“你实不该如此。要知道,欲要取,必先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慕容澈但觉周身一个激灵,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他这话,究竟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再试图挣扎,任由华镜尘将自己搀扶到左厢安顿。那里的炉灶中依然有点点红亮,暖意分明未散,但小丫头华镜寒却蜷缩在屋内黑暗的角落里,正抖如筛糠,仿佛冷彻心扉。

——慕容澈忽然想起,在草原时,当那妖物第一次出现,红莲少女便也是这幅模样。

“她怎么……”

“并无大碍,寒儿只是……只是在害怕。”华镜尘幽幽回答,“她是嫡系的嫡系,而我则是庶子的庶子;她的血之力是我的百倍千倍,她所能看到的黑暗前路,也远比我鲜明百倍千倍……”

“你们究竟……咳咳……”

慕容澈越发心惊,他想要出声询问,却只觉胸口一阵堵塞,仿佛塞满灰尘,不得已拼命咳嗽起来。

华镜尘的神色依然还是那样沉稳无波,那样哀愁且悲悯,仿佛木雕石塑的佛像:“你受了不轻的内伤,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你也勿需费心问我,宗主有严令,我多一句都不会泄露。等你们到了建业,一切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那里将是‘传说’的终焉之地……”

他边说着,边自怀中取出针匣,悬腕施针;同时低低解说今夜变故:“你走之后,恰有大群悍匪赶来避雨,雨声掩盖住了马蹄声,何况祠堂里又正忙乱不堪,根本未及躲避……他们逼问粮食金银,还动手辱杀妇孺作乐。我与寒儿并不擅长武艺,堪堪只能自保,而莲华之女……目力又未恢复,若不是‘她’适时出现,恐怕今夜各个难逃此劫……说起来,你何必非要顶撞‘她’不可呢?过刚易折,当忍则忍,何况……何况若将你独个儿关上五百年,你的脾气,说不定连‘她’都不如呢……”

                  【八十】狂

【八十】狂

黎明之前,天空呈现一副诡异的青灰色,华镜尘走下祠堂的台阶,伸手平举,片刻后收回来时,掌心依然干燥如故,看来秋雨终于停歇。

他还未及转身,忽觉颈后一凉,全身血液瞬间涌至心口。可那张雌雄莫辨的绝色容颜依然不见半分变化,甚至连眼睫都没多眨半下。

“不愧是‘莲华血’,恢复如此之快……我本以为你能明白,镜尘身负宗主严令,断然会管住自己的舌头。”

慕容澈的回应从背后传来,竟似比他手里的兵刃还要锋利冰冷:“的确要多谢华大夫昨夜救治之情……只可惜你若不肯说,便唯有……死在这里了。”

华镜尘低眉垂首,身体微僵,淡淡笑道:“以怨报德,难不成你们齐人都是这么‘道谢’的?呵……连你都不怕死,难道我会害怕?”

“我知道你不怕死……”慕容澈手上加劲,钢刀在他玉色的脖颈上迫出一道鲜艳血痕,“但我同样知道,有人怕你死。”

——相识以来第一次,华镜尘脸上面具般的冷静四分五裂;他的心乱了。

***

“……尘哥哥!”华镜寒刚刚醒转不久,面色如同拂晓的苍穹一般黯淡。她睁大眼睛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好半天才醒悟过来这不是在做梦。小丫头当即张牙舞爪,冲慕容澈大喊大叫,却显然慑于他手中利刃,并不敢逼近半步,“你……你快放开尘哥哥,否则我叫你……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澈挑了挑眉头,并未说话;反而是华镜尘开口劝道:“寒儿,冷静些。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此处并非我的死地。”

“我的确是‘不敢’把你怎么样,”慕容澈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你不妨试试看。”

小丫头果然是不经吓的,加之关心则乱,早喊起来:“住手!咱们好商量……什么都好商量,快放开我哥哥!”

“……何必呢?”华镜尘以手扶额,不禁幽然长叹,“要知道‘命运’便是‘命运’,无论你们怎样辛苦挣扎,都只能让自己更加痛苦,又何必自寻烦恼?”

慕容澈冷冷望他一言,答道:“遗憾得很,我这人最喜欢自寻烦恼。”

他再无心多说废话,径直开门见山:“你们千里迢迢来找长安,究竟有什么阴谋?”

“阴谋?”华镜寒脸上怒气陡升,“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看在连长安是‘莲华之女’的份上,屡次帮你们,救你们的性命。你们不念好倒也罢了,反而恩将仇报起来!你们……你们还是人么?”

“……莲华之女?”慕容澈不管她的指责,兀自追问道,“究竟什么是‘莲华之女’?你们怎断定那就是长安?”

“因为五百年之期将至,宗主才将我们华氏子孙遣往四方寻访。宗主说‘血’会互相吸引,‘命运’会将所有道路汇在一处……所以我才到北方来找尘哥哥,有一天夜里偶然遇见了她,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边有个死人,皮肤上都是活生生的莲印……结果我们救了她,却也不敢断定,不知道她是真的‘莲华之女’,还是一朵流落在外的特别白莲。直到‘荧惑守心’真的发生,‘预言’真的实现……那是我们华家代代相传的古书中记载的预言:‘莲华之女’浴血而生,伴随赤红双星降临人世,她会将连、华二族的祖先‘天之君’从五百年的沉睡中召唤回来,她还……”

“够了!不要再说了!”浑不顾利刃加颈,华镜尘忽然大叫起来。

“继续说下去!”慕容澈断然喝道;他已隐约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亮,他知道自己正在逼近真相。

“尘哥哥……”华镜寒轻声呼唤,满面迟疑。显然她拿不准这当口儿,自己究竟该听谁的才好。

华镜尘眼中忽然划过一抹厉色,他手掌急翻,猛地朝自己左眼拍去——指缝间利芒闪烁,分明是夹着一根尖锐的银针!

慕容澈整个人站在他身后,视线大半被挡,发觉时不免迟了刹那;千钧一发间,只见那根针径直落下,狠狠刺入……慕容澈的掌心——他实在来不及拆解,只堪堪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挡在华镜尘眼前。

华镜尘虽然“不擅武艺”,但作为红莲后嗣,到底也有些许功夫傍身,这一针又下了十足十的狠心,竟深深刺穿慕容澈的手掌,连带着挑破了自己的眉骨……在红莲少女的尖叫声里,血自慕容澈掌心流下,血自她兄长的眼角旁流下,华镜尘于喉管中溢出低低笑声:“慕容澈,你别忘了,我是医者;能救人便能杀人,不光有银针,还有匕首,还有毒药……没错,你是既不怕匕首也不怕毒药的,可我怕,我不过肉胎凡体,我只要决意自尽,你也没有办法阻拦。”

“哥哥!尘哥哥!”小丫头再也无法忍耐,大声嚎哭起来,“不要!不要!”

华镜尘的声音满是疲惫:“别哭,寒儿,有什么好哭的呢……记住宗主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只要将‘莲华之女’顺利带回去,你便是下一任的红莲之主——我就是看不见那一天,也会由衷替你高兴的。”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红莲宗主!我的亲兄弟亲姐妹为了这个位置,各个恨不得我死。从小只有你待我好,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何况那‘天之君’绝不是什么善类,我决不信她是我们的先祖,我知道她不是!她身上只有死亡的臭味……我只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啊……传说中神圣的‘天人’,怎会是这样一个怪物!”

便在这时,一个削薄冰凉的声音忽然响起,宛若叹息:“没错,你若宁死不说,我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但……假若我宁死不去建业,你们又能如何么?”

踏着遍地狼藉,连长安手扶墙壁,缓缓转出;不知她已在那里待了多久,她又……听到了些什么。

华镜尘的神色蓦地一变,显然这时候出现的连长安,一句话扎准了他的死穴——但比起华镜尘,慕容澈心中的震撼无疑更加强烈千百倍。

用强硬手段威逼华氏兄妹,本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方才事态紧急,自己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全没留心长安竟然醒了——她断然是长安,听说话的口气便知道,但此时此刻现身的连长安,实在比那呼唤血雨的妖物还要可怕,还要难以应付。

他忽然不敢笃定了,方才华镜尘叫了自己的名字——以前的那个名字,是吧?

“……阿哈犸?”连长安忽然出言唤他,脸孔微侧,话音提高,似乎在探询他是否在场。

这三个字一落地,慕容澈顿时暗舒一口大气,松开了几乎嵌进掌心的五根手指。他用自己最为镇定的声音回答:“我在这里……你放心。”

——看来她并没有听清,亦或者那阴阳怪气的“红莲”根本不曾将自己久已尘封的姓名宣诸于口,一切不过是紧张之下、小小的幻觉而已。

连长安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他的回应,转而对华氏兄妹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将一切知道的都说出来,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异状,‘莲花血’的秘密,一切的一切全都说出来——而我是否去往建业,要由你们的回答来决定。当然,你们也可以照样守口如瓶,我依然会感激贵兄妹多次援手的恩情,若有机会,长安一定报偿——但是,就在此地,就在此刻,咱们分道扬镳。”

***

“我……幼时我身上并没有‘莲印’,待它真正出现,又与怀箴……与其他人的迥然不同……”连长安以这件事实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那时候他们当然没有分道扬镳。华镜尘最终别无选择,只有点头答应,然后红莲兄妹准备马匹行李,慕容澈则去安葬祠堂内外的十数具尸身,他们首先必须动身离开这处凶地。

供桌下的地窖此刻派上了用场,无论是强盗还是妇人,是幼童还是车夫,是纯洁无辜还是满手罪恶,如今他们比肩接踵,血泪交融,他们最终的结果都是归于尘土——如果真的有所谓“命运”,那么凡人皆有一死,人世枯荣轮转,这就是最强悍的“命定”,这就是无常。

旁观着这么多鲜活的性命转瞬消散,无论原因为何,都绝对不会是件快乐的事情,即使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荒村,慕容澈依然长久沉默。“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曾经那么光鲜亮丽、歌谣般的言辞,仿佛纯金包裹的长弓,仿佛身上一件华美衣裳;自己曾经那样钟爱的一句话——只可惜当时,像所有青涩却狂妄的年轻人一样,只看得见它美好激越的一面,却全然看不见它的重量。

直到那一天傍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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