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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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被她发狠推开。
“滚!你滚!”她厉声痛骂,话语中隐有呜咽之意,“我失去的东西……你怎么会……怎么会明白?你永远也不明白!”
站在一旁观赏这场大戏,连流苏只有暗暗叫好——被自己的心腹违拗顶撞感想如何?最好也叫你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不负连流苏的期望,那阿哈犸果然没有低头服输。他脸上的肌肉隐隐抽搐,神色越发可怖,显然心中痛苦万状;话语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吐出,落在地上铿锵作响:“我懂什么?你以为……你以为只有你才明白什么叫做‘失去一切’?身份……基业……兄弟……心爱的女人,甚至自己的名字——你竟然还问我,我懂什么!”
连长安红涨的脸瞬间褪色,显然是给他这段话里的惨痛之意震住了;整个人顿时没了方才的硬气,不禁踟蹰起来。
“阿……阿哈犸,抱歉……”她说,“你从不讲自己的事,我以为……我不该这样对你说的,但……”
——废物就是废物!这样就服了软?连流苏暗地里撇了撇嘴,真让人恶心!
而帐内那男子也忒是没用,见对手抽身退让,竟不懂得步步进逼趁热打铁,反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两个人默默对立,就像是一双蠢笨的呆头鹅……许久,许久之后,阿哈犸方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我也不该……算了,总之你无论说什么都好,眼下这样,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吧……如果到了春天,事态没有恶化,那么无论是报仇还是别的什么,都由你。”
两人之间虽不再针锋相对,但帐内的气氛依然凝郁得几近冻结。连长安垂首沉吟,终于自嘲道:“反正……反正我就是不答允你,这睁眼瞎的样子,也拿不起刀剑上不得沙场,也没有人会认真听我的话,是不是?阿哈犸,你还是这么‘算无遗策’啊……”
那男子紧紧抿了抿嘴唇,显然是默认了,他一拱手,别别扭扭回答:“阏氏说笑……”随后顿一顿,又道,“既如此,你早些歇息吧,我回去了。”
言毕也不待她答应,便自顾自转身而出。在走过连流苏身边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悄声吩咐:“还不去扶阏氏?”
连流苏肚内暗笑,点头不迭,正要抽身,忽听那人惊问:“你……你的脸怎么……”
这一下可把流苏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可能?难道是自己看戏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露出了破绽不成?她顿时手足无措,又不敢贸然开口,心里只想:若是小姐还在……小姐……她会怎么办?
还未理出头绪,幸好那名唤“阿哈犸”的无礼男子用手扶了扶额头,已道:“没什么……想是我看花眼了……”说完,挥挥手步出帐去,背影无限寂寥。
【七三】吴钩霜雪明
【七三】吴钩霜雪明
直到回到自己的营帐,慕容澈依然无法挥去胸中那份焦躁的感觉。愚蠢!愚蠢!愚蠢!简直愚蠢透顶!他不住低声怒骂——他早就该一走了之,何必留在这里,陪那女人发疯?
他早就下了一千次一万次决心,可是总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越是想要离开,越是无法离开……就仿佛被冥冥中某种强大的力量绑缚一般;她实在是她命中的魔障,无解的难题。
夜已深沉,慕容澈的居处和叶洲的相仿,都是四壁徒然,唯有一角堆着许多羊皮纸书写的公文,唯有一盏昏黄油灯。而且比起叶副将,他这里无疑更是偏僻,向来少有人迹,在这萧索冬夜,万籁俱寂,只有永不停息哑声咆哮的朔风。
多想无益!慕容澈不禁苦笑一声,从帐后舀了水大致净了手脸,便和衣卧倒。人躺在榻上,闭合双目辗转反侧,眼前如流水般滑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明明困倦以极,却总也睡不着。
——总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人明明还醒着,梦却来了。
梦里他周身窄袖左衽的胡服,怀抱东耶琴,就像是那个家伙曾经喜爱的装扮,全然如同一位浪迹天涯的吟游歌者。慕容澈自小习文练武,样样都出色,唯独音律全然不通,他从没有时间精力浪费在无益的游乐上面。可是在梦里,这显然不是问题;梦里他的歌喉如同扎格尔一样高亢甜美,梦里他的手指如同扎格尔一样灵巧娴熟。
不过是个梦……朦朦胧胧中,慕容澈想——荒谬绝伦,而且,多么滑稽。
在梦里他边弹边唱,在梦里她巧笑倩兮。梦里有大漠风砂,有男儿壮志,有西域无边美景,也有中原万里归思……那竟然是一支自己从未曾听过的歌啊,一支满怀苍茫郁气的磅礴古风:……
胡儿风物胡儿歌,西凉子弟泪婆娑,忍看石门空聚月,转头饮马踏黄河。
黄河水寒冰刺骨,平沙岸上胡弦起,项王歌罢楚帐空,何处吹笳望明月?
明月明月犹可望,男儿功业在何方?
戈壁扶戟吞浊酒,匣内龙泉横天舞!
横天舞,意踌躇,雪花如絮风如虎。边戍将军青春老,中原烽烟动地鼓。
哀胡儿,胡儿苦,胡儿作歌在西凉,西凉城上望洛阳。
歌不到洛阳王孙《美人赋》,望不断北邙山下公侯墓……
“……好歌!”忽有人抚掌赞叹,声音清脆甜美,宛如纯银打就的铃铛。
慕容澈猛地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却只听“咕噜噜”一阵响,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膝头滚落,砸在地面上,竟是柄兽皮蒙箱、鹿筋为弦的老旧胡琴。不知为何,自己竟没有好端端躺在榻上,而是背倚中柱盘膝而坐,仿佛真的正在……正在鼓弦而歌。
“实在是好!”那婉转女音再度响起,“男儿心事当拏云,腹中没有几番丘壑,没有一颗英雄胆,断不能有如此佳作。”
“谁?”慕容澈再也顾不得依然昏沉沉的头脑,顾不得满怀的迷茫惊疑,身子悚然而起,喝道,“出来!”
那声音咯咯笑着,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没想到将军独擅弦歌,却不解听者雅意,可惜,可惜……”
但见帐篷的角落中有赤色微光一闪,一位身着匈奴短袍的妙龄女子已站在那里,美靥如花。
“……萨尤里!是你?”慕容澈自然认得那张脸,顿时惊得心神剧颤;难不成这一直伴在连长安身边的匈奴少女,还是个大有来头的细作不成?
不过他很快便发觉事有蹊跷,就在今夜,他于玉帐中遇见萨尤里时,这女侍分明穿着日常的赤褐皮裘,领口袖口缀有杂色狐毛,可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却一袭锦袄,式样颇似汉妆。
——而且,那小丫头的汉话虽好,咬词吐字可远有没有眼前这位清晰,甚至……文绉绉的,声线也不如这般纤细……
慕容澈不由蹙起双眉,仔细端详,果然,那早瞧惯了的面容越发显得不对劲。仿佛隔着水面望见的、摇摇曳曳的倒影,越想看清,越是捉摸不定……对了,在玉帐中也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以为是灯影摇晃,加之自己心绪不平的关系,可现下这种异样分明清晰,断然不是错觉了。
“你的脸……”他暗自攥紧右拳,缓缓问,“你……究竟是谁?”
“果然,尘哥哥说的没错,你也是‘莲华血’啊,”那神秘少女面上的笑容一个闪烁,随即消失无踪,“阿哈犸将军——或者我该尊称一声……陛下?”
***
连流苏的手指与连长安的咽喉之间,隔着一个刀锋的距离——而她与她的命运,也只隔着一个刀锋。
分明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就能切开她颈部的血管,然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愤怒和嫉恨,都可以被拯救。
可是就在此时,那盲眼的、毫无防备的连长安忽然道:“华姑娘,还是请你回去休息吧,我真的不需要人守着……”
华姑娘?连流苏不禁一愣——那是谁?她连忙左顾右盼,玉帐中明明只有女侍“萨尤里”在,只有她一个人哪!
炽莲阏氏见她不答,倒也没有生疑,而是继续道:“我知道令兄与你也是一片好意,但……连长安从来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否则,当年在龙城时,我就已经跟你们走了。”
连流苏彻底昏了头,她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废物是不是根本就在装瞎,此刻正故意捉弄自己取乐?
“……呵,”连长安忽然笑了,微微摇着头,“看来我还是白费唇舌,你还是只听你‘尘哥哥’的话呢……爱留便留着,随你们喜欢好了,我的确很想重见光明,但如今这般境地下,是绝不会和你们去南晋的。”
——尘哥哥?重见光明?南晋?
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了谁?还是……帐外倒在自己掌下的那个小侍女,本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筹谋妙算并非连流苏的专长,何况是这般云山雾罩的茫然境地。她愣愣望着连长安自己摸索着上了榻,摸索着放下一侧天青色的纱帐;炽莲阏氏的枕边倚着柄纤细长剑,剑柄乌黑奇古,嵌着一颗苍白宝玉,皮鞘却光亮崭新,粗陋得刺眼。
连流苏的眼睛猛地大睁,血与怒火直冲头顶,她认出了那柄剑,一时间所有的疑惑和犹豫全都烟消云散——管她在打什么哑谜,管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即使这废物真的没瞎,真的设下了圈套正等自己跳进去,她也认了!
那除了有三分狐媚手段、有几丝异处之外,全然不值一提的家伙,竟理所当然的拥有那柄剑,仿佛那是属于她的东西……真该死!
刹那间,连流苏的双目已尽皆血赤——她将半生所学用到了极致,揉身疾扑过去,死死掐住了幔帐中、连长安的喉咙。
***
大变发生之时,那自称是“红莲华镜寒”的少女刚刚解除了障眼法,正在用令人难以抗拒的甜美嗓音倾注致命诱惑:“陛下……不必紧张,我们并无恶意;镜寒谨代表华氏族人请您赴建业一游——当然,是和‘莲华之女’一起……以血之名,你们的一切‘愿望’,都能够实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惊觉面前的男子变了脸色。慕容澈一把将她挥开,向帐外踏出两步,又回身喝问:“你们……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华镜寒茫然眨着杏眼——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就好了!华氏宗主命她和尘哥哥远赴草原,将带“莲华血”带回建业,还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而他们千里迢迢赶到后果然也发现,连长安此刻深陷泥潭,远比三年前在龙城时还要处境艰难。可谁能料得到,白莲宗主的犟性在这三年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执拗数倍,不顾一切只想着为亡夫报仇雪恨,根本不理会他们好言好语的邀请。累得她白白扮作玉帐侍女的模样,守在她身边磨破了嘴皮子……今夜实在没奈何了,她恼得转身离去,正好另一朵“白莲”到来,认错了人拿自己下手。假装倒下之时,这条迂回之计忽然在华静寒脑中闪现,她当即顾不上她们“姐妹”的夜话家常,急急跑来对白莲宗主身边的亲近之人下功夫。
小姑娘越寻思越觉得委屈,樱唇微启,嗔道:“我们可是真心诚意的!你们……你们干嘛不知好歹?”
可惜她委屈也是白委屈,因为慕容澈根本没留心听她说什么,早转身飞一般冲进了夜色中。华镜寒依然觉得莫名其妙,想要出声呼唤又怕惊扰闲杂人等,于是也只有跺跺脚,跟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阿衍的营地里狂奔,把毡包、岗哨、执宿的守卫甚至呼啸凛风统统抛在身后。可就在将要奔至玉帐外围时,华镜寒忽觉双膝一软,浑身的气力陡然间消失无踪;她完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