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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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冷冷地道:“金凌,过来。”
金凌失声道:“……舅舅!”
黑树林之中,缓缓走出身穿各异服饰的众家修士。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大片,密密挤着,将伏魔殿团团围住。粗略数来,竟有一两千人之众。
这些修士,包括江澄,都是一副疲倦神色,周身浴血。那原本被捆住的一百多名世家子弟纷纷冲出伏魔殿,口里叫道:“爹!”“阿娘!”“哥哥!”拥入了人群之中。
江澄厉声道:“金凌,你磨蹭什么,还不过来?想死吗!”
金凌左看右看,仍是犹豫着没有下定决心。魏无羡暂时没空注意他,眼睛在人群之中飞速扫过,竟发现了两个极其不对劲的地方。
蓝启仁站在人群之前,模样苍老了不少,鬓边竟出现了缕缕花白。
他看着蓝忘机,道:“忘机。”
蓝忘机低声道:“叔父。”
却仍是没有站回到他身边去。
蓝启仁再明白不过了,这便是蓝忘机不可撼动的坚定回答。他神情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试图劝诫。
一名白衣飘飘的仙子站了出来,目含泪光,道:“含光君,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你变得不再是你了,明明从前你是与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夷陵老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蛊惑了你,让你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蓝忘机没有理会她。
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只得遗憾地道:“即是如此……枉为名士啊。”
魏无羡道:“你们又来了。”
江澄冷声道:“当然要来。”
苏涉背着他的那把七弦古琴,也站在人群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刚回来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张旗鼓地刨尸抓人,想必我等也不会这么快就又来光临阁下巢穴。”
魏无羡道:“我分明是救了这些世家子弟啊,怎么你们不感激我,反而要指控我呢?”
不少人发出嗤笑,嘀咕道“贼喊捉贼”。
魏无羡心知争辩徒劳无益,也不急于一时,微微一哂,道:“不过,你们这次来的阵仗,似乎有些寒碜,少了两位大人物啊。敢问诸位,此等盛事,敛芳尊和泽芜君怎么没来?”
苏涉冷笑道:“哼,前日敛芳尊和泽芜君在金麟台被不明人士刺杀,两人都身受重伤至今仍在治疗中,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闻蓝曦臣“身受重伤”,蓝忘机微微一动,魏无羡也是心中一惊。
这时,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道:“阿爹,我觉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义城,是他救了我们。这次我看他,好像也是来救我们的……”
顺着这声音望去,是一名刚刚扑入父亲肋下的世家子弟,那张年轻得有些稚气的脸庞确实有些眼熟。然而,他父亲立刻斥责了儿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收回目光,魏无羡从容道:“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否认的,可以被强加;他承认的,可以被扭曲。
原先的蓝忘机说话倒是很有分量,但是和他搅合到一块儿之后,怕是也成为众矢之的了。
本以为世家这边好歹有一个蓝曦臣坐镇,应该还能斡旋一番,谁知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没有到场。若金光瑶本意是构陷他、一举覆灭他,怎可能不亲身上阵?
他不来,一定是有了更阴险的计划。“金麟台遇刺、两人都身受重伤”——天才知晓真相究竟如何!
当年第一次乱葬岗围剿,金光善主兰陵金氏,江澄主云梦江氏。蓝启仁主姑苏蓝氏,聂明玦主清河聂氏。前两个是主力,后两个可有可无。如今兰陵金氏家主未至,只派了人手接受蓝家指挥;姑苏蓝氏依旧由蓝启仁调遣;聂怀桑顶替了他大哥的位置,缩在人群之中,仍旧是满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来凑个数”。
只有江澄,还是那个周身戾气、满面阴鸷、死死盯着他的江澄。
可是。魏无羡微微侧首,看到了站在他身旁,毫无犹豫之色、更无退缩之意的蓝忘机。
可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数千名修士的虎视眈眈中,却有一位中年人按捺不住,跃了出来,喝道:“魏无羡!你还记得我吗?”
魏无羡诚实地答道:“不记得。”
这名中年修士冷笑道:“你不记得,我这条腿记得!”
他一下子掀开下摆,露出一条木制假肢,道:“我这条腿,就是被你当年在不夜天城里那一晚废了的。让你看看,是为了让你知道,今天围剿的人里面,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励,另一名年轻的修士也站了出来,道:“魏无羡,我就不问你记不记得了。我父母都是死在你手下,你欠下的血债太多,肯定也不记得他们两位老人家了。但是,我不会忘!也不会宽恕!”
第三个人站了出来,这次,魏无羡先行问道:“我害你残废过?”
这人摇摇头,魏无羡又问:“我杀了你父母,灭了你全家?”
这人又摇头。魏无羡奇道:“那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道:“我跟你并没有仇。我来这里参战,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者,无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无论从坟墓里爬出来多少次,我们都会再送你回去。不为别的,只为‘公道’二字,为了一个‘义’!”
众人闻言,纷纷喝彩,欢声雷动,倍受鼓舞,一个接一个地挺身而出,大声宣战。
“我儿子在穷奇道截杀之中,被你的走狗温宁断喉而死!”
“我师兄因你歹毒的诅咒全身溃烂、中蛊身亡!”
“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沸腾的热血,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每一个人都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豪情万丈。
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所为,是一件光荣的壮举,一个伟大的义举。
一场足以流芳百世、万人称颂的,“正义”对于“邪恶”的讨伐。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第69章将离第十六
蓝忘机负琴走在长街之上。
四周行人都对这名俊雅的年轻男子行注目之礼,对此,姑苏蓝氏的子弟皆早就习以为常,蓝忘机更是从十三岁开始便能视若无睹,泰然自若。
一个身穿彩衣的少女和他匆匆擦肩而过,忽然扔了一样东西在他身上。
蓝忘机脸上不动,出手迅捷无伦地接住了那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犹带露水的雪白花苞。
蓝忘机:“……”
正凝然不语,又一个婀娜的身影迎面走来,扬手掷出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没砸准,砸在他肩头,又被蓝忘机拈住。目光移去,,那女子嘻嘻一笑,掩面遁逃。
第三次,则是一个头梳双鬟的稚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来,双手抱着一枝缀着零星红蕾的花枝,丢到他胸口,转身就跑。
一而再、再而三,蓝忘机已经接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枝,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头。街上行人都掩口而笑,指指点点起来。蓝忘机正在低头思索,忽然发间微重,他举手一摸,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鬓边。
抬头望去,高楼之上,纱幔飘飘。一个身形纤长的黑衣人倚在红漆美人靠上,垂下一只手,手里还提着一只精致的酒壶,酒壶的穗子挽在他臂上,正在悠悠地晃荡。
魏无羡笑吟吟地道:“蓝湛——啊,不,是含光君。这么巧!”
蓝忘机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是你。”
魏无羡道:“是我!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当然是我。你在找谁啊?不急的话,上来喝一杯吧?”
他身旁围上来几个少女,纷纷挤在美人靠上,朝下哄笑道:“是啊,公子上来喝一杯吧!”
正是方才以花朵掷他的那几名少女。
究竟是谁人所指使,不言而喻。
蓝忘机低头,转身就走。魏无羡见撩他不得,并不意外。谁知,片刻之后,一阵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足音传来。蓝忘机稳步登上楼来,将刚才砸中他的那一摞花都放在了小案上。
蓝忘机道:“你的花。”
魏无羡歪歪的身子刚从美人靠上坐了起来,又歪到了小案上,道:“我送你了。这些已经是你的花了。”
蓝忘机道:“为何。”
魏无羡道:“不为何,就是想看看你遇到这种事反应会如何。”
蓝忘机道:“无聊。”
魏无羡道:“就是无聊嘛,不然怎么无聊到拉你上来……哎哎哎别走啊,上都上来了,不喝两杯再走?”
蓝忘机道:“禁酒。”
魏无羡道:“我知道禁酒。但这里又不是云深不知处,喝两杯也没关系。”
那几名少女立即取出了新的酒杯,斟满了,推到那一堆花朵之旁。蓝忘机仍是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可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思忖片刻,似乎再斟酌措辞,道:“前夜金麟台花宴上,你拂袖而去,很是不妥。”
魏无羡道:“我妥过吗?”
蓝忘机道:“你与金子轩有何过节。”
魏无羡眉间一道戾气闪过。
他将酒盏重重放下,道:“别跟我提金子轩!”
待这道戾气渐渐散去,他又恢复了浅笑,道:“别这么坏兴致啊。难得来一趟兰陵,当然要品品这里的美酒了。酒虽美,不过,还是比不上你们姑苏的天子笑,真真乃酒中绝色。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藏他个十坛八坛的,一口气喝个痛快——你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有座位不坐,坐啊。”
众少女起哄道:“坐啊!”“坐嘛!”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冷冷打量这些尽态极妍的少女,继而,目光凝在魏无羡腰间那一只通体漆黑发亮、垂系着红色穗子的笛子上。
魏无羡挑了挑一边的眉,有点儿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蓝忘机缓缓地道:“你不该终日与非人为伍。”
楼台之上,看似明媚鲜妍的少女们,目光之中都闪过一丝冷意。
魏无羡举手,止住了她们的怨气,让她们退到一边。摇了摇头,道:“蓝湛,你真是越大越没意思。这么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干嘛总是学你叔父,一板一眼地老惦记着教训人。”
蓝忘机执拗地道:“损身,损心性。”
魏无羡道:“这些话你射日之征的时候还没说够吗?损身,我现在好好的。损心性,可我也没变得多丧心病狂吧。”
蓝忘机还要再言,魏无羡已经站了起来,道:“看来我确实不应该请你上来,算我冒昧了。”
微微一笑,他礼貌地道:“含光君,有缘再会吧。”
魏无羡回到莲花坞的时候,江澄在擦剑,抬了一下眼,道:“回来了?”
魏无羡道:“回来了。”
江澄道:“满脸晦气,遇到金子轩了?”
魏无羡道:“比遇到金子轩还糟,遇到那个谁谁了。”
“谁谁”在魏无羡口里通常只代指一人,江澄皱眉道:“蓝忘机?花宴结束后,他也没回去吗?”
魏无羡道:“没回。在街上晃,大概是在找人。”
江澄道:“你也是奇怪。明明每次都和他不欢而散,为何每次又总是孜孜不倦地去讨他的嫌?”
魏无羡道:“算我无聊?”
江澄的目光移回剑上,道:“今后花宴那种场合,不要再不佩剑了。有失礼仪。”
魏无羡道:“那怎么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宴会肯定要找几个人出来比剑的。我的剑不是拿来观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