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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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天光敞亮,雨前镇始终有些冷清。江展羿在街口买了几个包子,便被一生人叫住。生人是个妇人,浑身都是脂粉香。端看眉眼,还是有些眼熟的。
江展羿愣了半刻,问道:“你是……”
妇人道:“这位公子,你不记得了?那日你带你家媳妇儿来买小衣和月,咳咳,我还给误会了,这些天缓过劲儿来,才觉得公子你对你媳妇儿可真好啊。”
江展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真是前阵子那首饰铺的掌柜。
江少侠在首饰铺的经历,实乃不堪回首。此一时,他遇见故人,只想找个借口脱身。不料那掌柜又对他说道:“昨个儿铺里来货了,首饰珠宝,样样皆有。公子我见你对媳妇儿好,你来买,我给你打个对折。”
江展羿一时愣住,不知怎地,竟想起唐阿绯方才说过的话。
——可惜我没给自己做过耳环,这几日,要琢磨着做一对。
唐门阿绯极爱美。她的一大包首饰,江展羿不是没有见过。可那里头,最好的一支簪子给了泰婶,其余的,不过出自她自己之手,半个珍贵的都没有。
江展羿忽觉有一时心疼。这么大一个姑娘了,连一件好首饰都没有,还乐此不彼地给自己扎耳洞,疼了一个上午。
于是江少侠便点了点头:“那我随你去看看。”
首饰摊开一桌子,琳琅满目。江展羿没太挑过珠宝,一眼望去,差些被晃瞎眼。他定了定神,细细看去,果真发现一副极好的。
那是一套搭件,有一对耳环和一条链子。链坠子和耳坠子都是红宝石做得榴花,上面挂着细银链子。榴花火红,银链贞静。
江展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唐绯在水边抓鱼。那时候,她的鬓边戴了一朵榴花,煞是好看。
其实所谓美丽,对世上许多人来说,并不需要多么高贵,多么内敛。清华其外,淡泊其内,往往要历经岁月洗练才能拥有。而正逢韶华的唐绯,合该属于一片红彤彤的色泽,耀人眼目,颜色无边。正如她名中的一个“绯”字。
心中一动,江展羿便拾起那副榴花首饰,仔细看了一看。
掌柜的见状,连忙道:“公子,你可真是好眼力。这副榴花首饰,铺子里只这一副,是我进货时抢来的。上了别处,也是找不着。”顿了一下,又是犹疑,“只是……这价格嘛……”
江展羿问道:“多少?”
“原价是三十两银子,但公子你要,我就做个赔本生意,算对折,十五两银子。公子尼克千万别嫌多,这首饰上的红宝石,可是一个比一个还真。”
江展羿也算见多识广,晓得掌柜的没有骗他。
唐绯总说江展羿节俭,凡事精打细算。而他负担了一个山庄,有些时候,也确实不能铺张浪费。奇怪的却是这一刻,当江展羿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时,半点也没有犹疑。
唐绯耳伤问题不大。大夫下狠心帮她把铁针拔了,又换上两个小一些的木棍子给她穿上,拿了一壶食酒给她,让她天天涂抹,半月之后,便能痊愈。
唐绯知道耳伤无碍,自是兴奋无比。她看完大夫,却不见江展羿回来。守在医馆门口等了半晌,才见长街尽头有一人走来。
江大少侠身形挺拔,眉目英锐,走在人群中,是极好认的。
唐绯当下就朝他跑去,一边高兴地招呼。
只不知何故,江展羿此时的神色,似乎有点心事。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有的东西揣在了怀里,却拿不出来。
第11章(修)
走得近了,江少侠犹疑一阵,只将包子递给唐绯。
唐阿绯易满足,接过包子,便很快乐。她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洞,又嗡嗡嗡地说起话来。
多数时候,唐绯说话没重点,叽里呱啦半晌,不为娱人,只为娱己。而此刻,江展羿似乎精神不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饶是唐绯神经粗大,隔得久了,也发觉不对劲。她盯着江展羿瞧半晌,不由担心道:“猴子,你该不会中暑了吧?”
这时已是夏末近秋。常西城一霎晴天,一霎风雨。这样的天气,若要中暑,也颇有几分难度。
江展羿愣了一下,只答:“我还好。”
唐绯又念叨起来:“那就是左腿的问题了?早知道喝完药在下山了……”
心思被榴花首饰占满,话从耳边过,丝毫不入脑子。江展羿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水蓝的暮色已经弥漫开来。
“太晚了,先赶回山庄吧。”
两人一路御马,赶到青城山下,已经快亥时了。
月初东山,时见疏星渡河汉。唐绯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山,一边问江展羿:“我上次随你上山,不记得有这么远的路啊。”
而江展羿的心头,却记挂着另一桩事。他看唐绯一眼,问道:“你的耳洞,什么时候能挂耳环?”
一提起这话,唐绯就很开心。
“半个月以后就成了。”她道,说着,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再过十来天,我的生辰就到了。你见过我那包首饰吧,我每年过节过生日,都要送自己首饰。等今年生辰到了,我要给自己做一对耳环。”
江展羿愣了一下。唐绯这话,犹如拨云见日。他方才还在琢磨,要如何名正言顺地将榴花首饰送出去。原来,她的生辰就要到了。于是江大少侠唇角微微一弯,拍了拍唐绯的后肩:“嗯,今年好好儿过一回生日。”
唐绯自是答应,又列出一堆计划。她脑子简单,想出的事儿也不复杂,无非是吃个长寿面,打两个鸡蛋云云。
江展羿看她一副高兴忘形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别东张西望,注意脚下的路。”
唐绯这才回过神来,还没答话,脚下突然踩空。她惊叫一声,左摇右晃,摔了个四脚朝天。
江展羿也是一惊,一边皱眉责备:“不是让你注意脚下的路吗?”一边又朝她伸出手,“摔着没有?”
唐绯一呆,只觉脚踝处有刺痛一阵一阵上涌。“左脚好像摔到了,不知道能不能走。”一顿,她又从身下摸出一件物什,得意地说:“不过后面没摔着,我垫这个上面了。”
江展羿一看那物什,竟是方才唐阿绯没吃完的一袋包子。
原来狼狈中,亦能有欢乐。
江展羿只觉好笑,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身材挺拔,眉眼又生得英气好看。这么一笑,仿佛山中草木,天地月色都为之动容。
唐绯试着爬了爬,脚踝竟更疼了些。江展羿便说:“算了,你起来,我背你。”随即便蹲下身。
唐绯爬到他背上,想起方才那枚笑,就建议说:“猴子,你以后要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江展羿一愣:“我笑得挺多的啊。”
唐绯道:“哪里有?从我到云过山庄开始,就没见你怎么笑过!”
四周是夏末花草的清新气,天上一轮淡淡的下弦月。黑夜里,江展羿肩膀宽厚,背身有力,背着唐绯一步一步朝山上走。
听了这话,他唇角一弯,又噙起一枚风日飒然的笑容:“那是因为你太蠢了。”
夜阑人静,唐绯与江展羿说了会儿话,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得到云过山庄,已是子时近末。江展羿晃了晃肩头,喊道:“狐狸仙,我们到了。”
唐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庄内没有灯火,一片黑漆漆的。叩门三声,山庄内无人答应。
唐绯不由道:“是不是大伙儿都睡了?”
江展羿又欲叩门,却听庄内疏忽一阵纷扰的脚步声。
下一刻,庄门“吱嘎”一声被拉开。敞阔的院子里,齐刷刷地站了不少人。众人瞧见江展羿,以及趴在他背上的唐绯,随即呆掉了。
江展羿也有点儿尴尬。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唐绯,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她的脚扭伤了。”
众人一愣,又齐刷刷地朝唐绯的脚踝望去。
山庄的气氛很诡异,空气里头,总有一些令人不安的气息。唐绯亦有觉察,她扯了扯江展羿的袖口,轻声问:“猴子,怎么啦?”
在这落针可闻的黑夜里,唐绯一个亲昵的动作,一声亲切的“猴子”,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江展羿只觉背心一阵恶寒,在众人的眼神流露猥亵之前,他爆喝一声:“靠!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众人闻言,随即骚动起来。胖三恼怒道:“老大,大伙儿都是兄弟,你带狐狸妹下山私会,却不知会我们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江展羿伸手就给胖三后脑勺一巴掌,吼道:“乱想什么呢?!”
“却不是我们要乱想。”姚玄笑道,“只不过,漫漫长夜,庄主你在这种时候,背着一个阿绯姑娘站在庄门前,由不得我们不省些遐思。”
笑了一笑,又道,“也非是我们要等,而是胖三被庄主放了鸽子后,耐不住好奇,因此号召了一群人,在这儿连夜守着。”
江展羿眉头一蹙,又看向胖三。
胖三脖子一缩,拍拍手掌,朝众人嚷道:“行了啊!老大回来了,姑娘也被他收走了,大伙儿赶紧揣好鸟蛋子回去做春梦吧——”
话刚毕,脑后头又挨了江展羿一巴掌。
院内众人唏嘘几声,随即散去。留下的,出了姚玄和胖三,还有齐寿。
齐寿朝江展羿一拱手:“庄主,呆哥今天没找着你和唐姑娘,精神不好,少吃了一餐。它方才等你们等到亥时,撑不住,便去睡了。”话毕,又忍不住看了唐绯和江展羿各一眼。
闹了这么一出,唐绯总算明白过来。不知何故,她万年不带一红的老脸,竟微微发烫。
心中有点儿忐忑,唐绯埋着头,对江展羿道:“猴子,那、那我先回去了。”江展羿本欲说什么,她连忙又道:“这么点儿路,我单脚跳着,都能跳回去。”
于是黑夜里,江大少侠便瞧见一个一蹦一跳,歪歪斜斜的背影。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唤道:“狐狸仙。”
唐绯回过头来。
“接着。”江展羿从怀里取出一物,隔空抛出一道弧线。那是一瓶治腿伤的药膏。
隔一日,齐寿已将白尤歌的事打探完毕。
添香楼的三个姐妹,均是知根知底,齐寿已吩咐弟子下山为她们赎身,不日便接到云过山庄。
只是白尤歌的恩人,千鹤楼的方可小公子,身上有五年的卖身契。契约的赔银,是买价的十倍。买价五千两,赔银五万两。而五万两对于白尤歌来说,是一笔极大的数目。莫说她自己拿不出,就是她爹来了,也拿不出这许多银两。
江湖上有很多这样黑吃黑的事儿。谁的势力大,谁就服气谁。诚如方可小公子的买卖,也是一桩暗箱操作,官府并不晓得。是以,要解决这样的事儿,也只能委托一些江湖帮派。
这样的委托,来财快,数目大,云过山庄偶尔也接。只是每干一桩,少不得有人缺胳膊少腿。
对于此事,江展羿也很慎重。无奈山庄里百来号人口的吃穿用度是一笔大开销,若不做危险买卖,单靠卖榴花,跑小生意,是全然行不通的。
再过几日,姚玄将方可小公子的买卖也查了一遍,然而,除了得知他是被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卖去千鹤楼的,其余的竟一无所知。
江展羿听姚玄说完,总有一丝不放心:“做生意,五万两银子的确不是大数目。可对流苍派来说,这笔银两,却足以请了他们的家底。”
言下之意,流苍派一个小门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