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孤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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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归灵反应之快,如同预期中的连贯动作,他左手猛挫竿柄,人向侧旋,“天残剑”刹时凝成一片晶雪似的光网,兜头罩扫孟天复。
双手夹合着细锐的“穿心刺”前端,孟天复身形微倾,已变做单掌抓牢竿身,他空出的右手,状似笔直伸展头顶,其实却在以肉眼不易察觉的快速震动作着游移,当剑锋与剑锋并连成的光网罩落,他的右手已在千百次融于一刹的晃闪中,蓦地以平面角度捏住了“天残剑”的锋刃!
屈归灵的一声厉叱,恍如半天响起的焦雷,只见他脸色瞬转灰白,抛去“穿心刺”,左手猛握右腕,双掌合力,随着身形的扭力抬剑,于是,孟天复闷哼一声,单脚划过一道弧线,屈归灵人已飞起,但他的剑仍在手中!
随着屈归灵身体飞抛的,还有两截断指——孟天复右手拇指与食指的上半截,断指在空中跳弹,血淋淋的像是两个叫屈的小精灵!
孟天复那一脚,力道非常沉重,虽然只是踹在屈归灵的后腰下,也震得他内俯翻腾,血脉回逆,差一点就闭过气去;背脊撞到墙壁的瞬息,他猛力以侧肩动作来抵消冲撞的反弹力量,饶是如此,人也震翻了一个斤斗,他有心挺身站起,双腿一软,却又坐回地下!
“青面魔君”安磐就站在三四步外,感谢老天,这个杀胚惧畏于孟天复的规矩,硬是不敢趁机抽冷子下手,但见他满脸杀机,双目中的神色贪婪急切,却提不起胆量潜越雷池一步!
孟天复缓缓逼近,根本不去看他的右手,好像失去的两小截手指,和他毫无关连似的,他只注视着坐倒地下的屈归灵,模样倒像生怕屈某人插翅飞了……
屈归灵在急促的喘息,灰白的面庞上汗水淋漓,他目定定的望着渐次逼近的孟天复,握着剑柄的右手五指,更越来越紧了。
就在这时,一条庞大的身影洒映着血光从走道的那一端冲来,“双鱼剑”
挥舞劈斩,仿佛怒浪骇涛,猛不可当,来人一边奋力扑杀,边声嘶如泣般大叫:“屈大哥,快走……”
当然,那是叶潜龙,受了伤的叶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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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安磐踏前一步,万字夺当胸交叉,声音冷锐地道:“走?谁都别想走!”
叶潜龙的背后,山莫古如影随形的跟来,木声木气地哼唧:“甭跑了,死在哪里全一个样……”
而孟天复本来不想在叶潜龙身上费手脚,他的目标完全对准了屈归灵,但他想不想是一回事,现实的情况又是一回事——叶潜龙形同疯虎,不要命的冲向孟天复,“双鱼剑”飞挥如练,锐劲破空,对这玩意可托大不得,锋刃过处,仍是能要人老命的!
白眉猝往上掀,孟天复原地暴旋,双掌翻回,一片无形罡力澎湃四涌四涌,又在涌荡的须臾结合为一道看不见的巨流近向叶潜龙;孟天复阴沉着面孔,双目透闪赤光:“你是找死——”
叶潜龙衣衫破碎,混身浴血,他的“双鱼剑”捭阖纵横,吼喝声极为凄厉:“快走啊,死两个不若死一个……”
倚在墙脚的屈归灵竭力往上挺升,心中却一阵绞痛——什么形势该采取哪一种因应措施,他比谁都清楚,若不能因势顺变,一贯强图挣扎,便只有自取灭亡,问题却在于,他有什么权力让叶潜龙单独来承受原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不幸?
凌厉又沉浑的劲气,击撞得叶潜龙身形滚仰,仆跌翻腾,但他剑出剑闪,仍然凶悍狂野,猛锐无比,纯系不要命的招式:“你快走……屈大哥……我奉命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掩护你……你若不走,我决不会先求幸免……屈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那不切实际啊……”
就在叶潜龙的嘶吼声里,山莫古业已掩上,“鸠首杖”落似山叠,这老山魅的嗓门却似在哼唱着招魂的挽歌:“都不用走了,来是两个,去是一双……”
强劲的罡力在激荡,剑尖在浮沉,鸠首形的杖端宛若百鸟散飞,有击闪声传响,有喘息,有强忍痛苦的吁颤,当然,还有不停冒现的血花。
突然一声“哗啦啦”的窗户碎裂声爆起,跟着便是安磐狼哭鬼号般的叫嚷:“不好,姓屈的逃走啦!”
孟天复回一步就到了安磐跟前,顺着安磐的手势,他看到右首头一间房内那扇洞碎的窗口,于是,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看你也快要变成个死人了。”
一下子便沁出了满头冷汗,安磐的一张狭长青脸立刻泛了乌紫:“安磐该死,安磐该死,只因不知前辈确意何在,不敢稍有造次,才有如此疏失——孟天复沉沉地道:”我那一脚,重逾数百斤,便不能裂碑,亦足可断桩,屈归灵受创必然不轻,谅他也跑不多远,安二当家,还不快追?“
一声“安二当家”,叫得安磐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他慌忙躬身道:“是,是,这就去追,这就去追——”
等安磐招呼过楼上仅存的两名手下匆匆离去,孟天复不由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右掌,他猛一跺脚,也循着房内的那扇破窗飞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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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第十八章阴风愁雾心似晦
大概是“铁桨旗”的人们太过相信孟天复与山莫古的本领,认为有他二位压场便足可吃定,所以在“鲸穴”之外,并没有另行布署什么高手做围堵接应,当屈归灵破窗而出,除了引起几个警戒中的小角色一阵愕然叫嚷,不曾遭到任何阻碍,人已越墙飞掠,长射进一片黑暗之中。
屈归灵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轻,血气翻涌下非但双眼泛花、内力不继,后腰部位连带着背脊竟也僵麻硬结,难以牵动,而心腔子不停的剧烈收缩,每一次收缩,便有一股热流往咽喉处冲激,他拼命憋着气吞咽下压,生怕血喷神颓,这一辈子就别想活着逃出“黑岩半岛”了。
他明白,人在这种情形下,是决计不能逞强的,眼前的因应之策,只有一桩——好歹且先躲过追兵再说,别提叫孟天复或山莫古追到没有活路,即使被安磐截住,也一样不好招架。
何如霞隐身“接应”的地方,他记得十分清楚,原先倒没想到真让这位何二小姐打“接应”,现在,预留的这一步却还派上了用场。
屈归灵的行动有若惊掠的飞鸿,一闪之下,人已上了这堆错叠嵯峨的礁石顶端,他刚刚往一个岩窝中伏身,斜刺里、冷芒猝映,一柄剑瞬间幻为一双,对着他的侧面戳来!
猛然向里缩贴,屈归灵低促地叫了一声:“二姑娘,是我!”
剑锋随着他的喊声收回,一阵淡淡的馨香轻拂,何如霞已从旁边的半截岩脊后现身,夜浓雾重,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语调中却显然透着忐忑忧惶:“是屈先生?”
屈归灵喘了口气,沙着声音道:“是我。”
何如霞机伶怜地打了个冷颤:“叶叔呢?”
黑暗里,屈归灵又不禁心腔子抽搐;他僵寂了须臾,才艰涩的道:“叶兄他……陷在‘鲸穴’中了……”
何如霞的语气仿佛玄冰,又冷又硬:“而你,却独个儿逃了出来?”
屈归灵哑着声道:“要不是叶兄拼死掩护于我,只怕我也难有生路……”身子往里靠近,何如霞的面容在夜色中苍白如纸:“你是说,叶叔已经遭到不幸?”
屈归灵呐呐地道:“在我脱离现场的一刹,叶兄已受重伤,二姑娘,叶兄生死如何,目前尚不敢断论,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实难令人乐观……”
哼了哼,何如霞咬着牙道:“为什么你不和叶叔同进退、共生死?屈先生,你们是两个人进去,逃出来的竟只有你一个,你不觉得这是一种临难苟免、不仁不义的行为?”
屈归灵又是气愤、又是痛苦地呻吟着:“二姑娘,你不可断章取义、含血喷人,当时的形势你不知道,要想两个人一齐脱险,决无可能,至多饶出一个,甚或双双牺牲——”
说到此处,他突兀静止下来,何如霞想要开口,却在恁般僵寒的阴森感应下不期然的噤声——于是,她已听到岩窝之外,有衣袂飘风之声连续掠过,不多久,更有火把的光辉移动,但是,就听不到一丁一点的人声喧哗。
屈归灵靠在岩壁上,微仰着头,两只眼睛却大大的睁着,他的“天残剑”仍然灵蛇似的缠叠在右腕上,偶而闪炫起一兵冷芒——他早已打定主意,能够躲过这一劫,当然还有回来索讨公道的机会,否则,再缀上对方几个,亦算无憾了。
何如霞则板着脸庞一声不响,当岩窝外的火把光华忽隐忽现的映过她的侧面,衬托出来的只是一张宛若石雕般的假像。
此时此刻,再怎么多做解释亦是枉然,屈归灵不仅肉体上痛苦莫名,精神上的抑郁尤其如煎似熬,这算怎么一个说法呢?浴血豁命,为的乃是一个“义”字,“义”字的沿伸,却竟落得如此不明不白的一场委屈,莫不成天下的不平之事,果真管不得、睬不得?或者是,自己热心过份了?
时间在静静的流逝,但追索的敌人却似乎尚未放弃他们的希望,一拨拨的搜过来,一拨拨的查过去,火把在闪映,青红色的光焰在跳动,悠忽忽的飘移来去,夜暗里,就似溜溜阴魂不散的鬼火。
屈归灵也计算过,对方成功的机率并不大,“黑岩半岛”如此广阔,地形又这般复杂,时当深宵,天候恶劣,在层叠错落的礁岩纵布间,要想找着一个执意躲藏——或者已经趁隙远扬的人,何异大海捞针?况且这个人的反应机智又不太差,求生力强,若待追拿得手,更则难了。
最不能平衡的,屈归灵深知这孟天复,以孟天复的身份地位与武学修为而言,失掉的那两截手指,不啻是对他威望的严重,这样的打击,已不是泛泛的宽宏大度空言所能弥补,它必须用鲜血来解恨除怨,当然,屈归灵将尽量避免给予孟天复如此机会,眼前,只有双方运道的走势了。
何如霞依旧紧绷着脸孔,一声不吭,瞧这位何家二小姐的模样,和她有仇的不像是外面“铁桨旗”的朋友,倒似是与屈归灵透着那么几分不共戴天。
雾气更浓了,森森的寒潮无形无影的伸展渗浸,冷冽的海风在雾气外徘徊低咽,冰湿的感觉便往人骨缝里钻,这“黑岩半岛”,可真是一座现世的人间地狱……
天色微明,岩窝的四周浮沉着濛濛的雾氲,雾仍旧是那么深浓,只不过,晚间透着郁黑,拂晓又变做无底无边的乳白了。
空气冰寒,吸一口入肺,能冻得人混身起鸡皮疙瘩,春末夏初的节令,还有什么地方会有这种反常的气候?赶到果真进入冬季,那等雪凝天地,呵气成冰的日子,还能客人过下去么?
何如霞不期然的哆嗦了一下,目光瞥过屈归灵的脸孔,这时,她才骇异的发觉,屈归灵的面色竟如死灰,胸前血渍浸染,而血泽却早已痂结成一片紫褐!
略略犹豫了片刻,她轻轻地开口道;“屈先生,你,你可是受了伤?”
半撑着眼帘,屈归灵疲备地道:“没什么要紧,我还挺得下去。”
何如霞怔忡地道:“凭你的功力,竟也有人伤了你,那人的修为,必定已经不可思议了,屈先生,伤你的是谁?”
虽然明知说出来也可能只是白说,屈归灵仍旧吃力地道:
“是两个叫做‘海怪山魅’的武林前辈,二小姐,你听说过么?”
何如霞迷惘地摇着头道:“‘海怪山魅’?这是什么人?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
吸了口气,屈归灵道:“那‘海怪’,就是黄海‘赤严岛’的‘白眉仙翁’孟天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