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孤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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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归灵的一颗血心却不禁在往下沉,他用力勾动着唇角,干涩地道:“不知前辈还和他有着这么一段渊源……”
孟天复笑道:“这段渊源可是深着啦,屈归灵,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说说,长风有了困难,我能袖手旁观么?所以,我就来了。”
屈归灵像是在挣扎着道:“但,孟前辈,是非曲直,却须有个公论,二位前辈不该昧于情份,便罔顾真理——”
哧哧笑了,孟天复道:“说到这里,才算点上了主题,屈归灵,我不是要告诉你一点人生的经验与年次间的世故么?你该记着,人活一生,不过百载,如何过得舒泰、活得痛快,方为主要意义,长风和我有这么深切的关系,大半辈子的情感,更由着我享受我喜欢的一切,提供我所有的需求,形势上我们已经密不可分,而你,竟要来破坏这种形势,你想想,我会答应么?至于你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的什么是非曲直、什么公论真理,于现实情况中,未免就显得愚昧及微不足道了!”
吸了一口凉气,屈归灵居然连话都说不顺畅了:“你的意思是,前辈……只因为你们有这层渊源,有这种物欲上的供需关连,便任什么冤屈黑白都可以不论?”
重重点头,孟天复这一次不笑了:“正是,区区几条人命、细碎一些过节,要想在我们此等浩瀚的情份中发生分离作用,言来实在可笑,在我的意念里,早把这档子事的曲直给‘淹’了!”
屈归灵喃喃地道:“‘淹’了?”
孟天复沉缓地道:“或许你也想知道,山老鬼又是为什么来此插上一脚?理由很简单,他和我是莫逆之交,情逾手足,我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所以,我来了,他当然一齐到场!”
猛一摔头,屈归灵努力振作着自己:“孟前辈,这就是你的结论?”
孟天复颔首道:“不错,这就是我的结论,而且,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变动!”
回头看了叶潜龙一眼,屈归灵发现这位“默剑穿山”居然静恒如故,仿佛早已将一付臭皮囊拎在手上,随时皆可抛置似的。
孟天复又在说话:“屈归灵,事到如今,你是待自行束手就缚,还是要见过真章?”
屈归灵沉重地道:“前辈应当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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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孟天复自然知道答案,他却仍不放心,或故示宽容的加问了两句:“屈归灵,即使在我与山老头的联手之下?你可清楚你的胜算有几成?”
屈归灵坦白地道:“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但人总要争一口气,争一个格,如果二位前辈和我们互易立场,想也会一样这么做!”
点点头,孟天复道:“唔,这倒是不假。”
接着,他望一眼身边的山莫古,笑了:“山老不死,我知道你早就不耐烦了,不用毛躁,这不到了动手的辰光啦?你说说,眼前的两个,你中意的是哪一个?”
山莫古垂塌着松弛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沙着嗓门道:“随便。”
孟天复笑道:“给个便宜你占,那‘鬼剑门’的大块头交由你来打发吧。”
山莫古哼了一声,柱着他的“鸠首杖”,佝偻着腰身,老态龙肿的“噔”、“噔”、“噔”,走过屈归灵身旁,直趋甬道的另一端,瞧他那种表面要死不活,实则目中无人的模样,未免令人气结!
正与叶潜龙对峙中的两名“铁桨旗”好手,一见山莫古来到近前,忙不迭地向他躬身行礼,这位“一杖独行”却看也不看一眼,手上的“鸠首杖”一顿,像是在朝着空气说话:“退下。”
当那两位仁兄匆忙后退的须臾,叶潜龙蓦然一脚踢向柱立身前的“双鱼剑”鞘尾,剑鞘映着灯光闪亮高扬,他的剑锋已经出鞘,剑尖倏挑,如同电击也似暴指山莫古的咽喉!
山莫古的外形是又老又丑又笨,但一朝动手过招,其反应之快捷诡异,简直匪夷所思——只见“鸠首杖”猛带向前,“当”的一声已将刺到喉间的剑尖截出,几乎不分先后,他的右掌斜飞,仿佛一刃翩闪,猝斩叶潜龙,叶潜龙抢剑旋身,已然退出三步!
山莫古挺立原地,“鸠首杖”顺掌溜弹,其劲势之强浑,竟激荡空气,在走道间带起层层旋涡,叶潜龙如此魁伟的身体,居然站立不稳,于陡起的气流回涌下急速摇晃!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屈归灵只一打眼,就明白山莫古的功力之高,确非虚传,叶潜龙已经足可算得上一等一的身法艺业,比起这位“一杖独行”来,相差几乎不止一截!
心中一动,他的双肩微微耸起,孟天复已两手一拍,笑嘻嘻地道:“屈归灵,那一头你帮不上忙,若是手痒,我这老不死正好陪你走上两趟!”
屈归灵暗里咬牙,冷冷地道:“孟前辈,在下得罪了!”
孟天复大刺刺地道:“不要紧,谁会得罪谁,现在还言之过早哩。”
身形侧斜,屈归灵的“穿心刺”起若流虹,笔直射向孟天复的眉心,而光芒甫现,他人已倒转,“天残剑”圈成一个刹那间凝结成的光环,由下往上,兜罩敌人全身!
盂天复“咽”了一声,双掌下压——仅是平平淡淡的一个招式,嘴里犹在说着话:“不错,是比那姓叶的来得高明……”
而劲气宛若从地下冒升,“忽噜噜”的怪响着,以他的身子为中心向四周翻卷扬溢,屈归灵立刻感到一片巨大的动荡力道像是无数股暗流交涌冲激,掀腾而来,任是闪退得够快,亦被推震得连连三次撞上墙门!
盂天复笑哧哧地道:“这是‘大周天混元一气掌’,屈归灵,你以前见识过么?”
屈归灵凝神聚气,双目毫不稍瞬的盯视着孟天复的瞳孔——他没有回答,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细微的分心动作,都足可造成终生遗憾。
又拍拍手,孟天复形色安闲得活似在与老朋友话家常:“一般来说,‘大周天混元一气掌’比较适合用在狭隘的场所,因为空间的限制和阻隔,容易激起劲气反弹回旋,益发增加掌势的威力,屈归灵,你要注意,当我再将力道引指之际,你的处境就会更为艰困了!”
屈归灵仍旧紧闭着嘴唇,他的注意力完全摆在必须注意的地方。其实,不必孟天复这番“猫哭耗子”式的解说,屈归灵也深深明白此时此地,那“大周天混元一气掌”的厉害,他当然更清楚对方于再发之下,力道引带包卷的威势又是如何惊人,他在迅速考量应该用什么法子抗拒,他心里非常有数,他的时间业已不多了!
孟天复笑道:“再上来试一次,屈归灵,我们都不希望把交手的过程拖得太长久,是吧?”
屈归灵左手上的“穿心刺”便在这时洒出一蓬光雨,像是一团正月里迸放于高空的艳丽烟火,闪耀着形状不一却又密集飞溅的炫目芒焰,当孟天复的双掌再度向下压落,他的身形奋力上跃,只在一个幅度极小却快捷无比的回旋中,“哗”的一声寒光暴射,紫电流转,人与剑合,已似一道经天的长虹,挟着难以言喻的凌厉气势,卷射孟天复!
孟天复本来的念头,是要用他劝力浑厚的“大周天混元一气掌”如法炮制,冲散屈归灵在“穿心刺”上的攻击,然后再出煞着挫败屈归灵,他却没有料到人家的反应比他更快,不但招中套招,狠里夹狠,而运起“身剑合一”
的剑式竟然利落至此,几乎不须要任何聚气贯力的事先准备程序,只在瞬息间便可发挥人剑相合的功能!
惊愕仅只一刹,事实上亦不容他再有懊恼的余地,屈归灵的身体融裹在晶莹璀灿的湛湛的光柱中,疾进如矢,搅气成涡,一眨眼已到面前!
孟天复蓦地大吼出声,其声沉闷悠长,震得四壁晃动,积尘纷落,宛若怒狮嗥号,随着他的吼声,身上的白袍猝然蓬涨飞掀,人似虚浮空中不动,实则他形体四肢却在做着其快至极的小角度闪旋,由于他闪旋的动作太过细微迅捷,看上去便好似没有什么动作了,而打着回荡唿哨的暗劲隐流便围绕着他的身躯上下交互循环,形若气罩,这位“白眉仙翁”的回应固然怪异又完密,但内行人一看即知,乃是属于防卫性的。
白虹飞掠掣映,瞬息舒卷盘转,双方的接触只是几个须臾,疾同石火,连串的“噗”噗“闷响中,寒电倏收,屈归灵贴壁而立,脸上又浮现起一片泛青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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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孟天复也在微微喘气,光秃的脑门顶汗水隐见,白袍上最少亦有十几处利刃割破的裂痕,他肥大的双手十指间赫然尚淌着滴滴鲜血!
另一头,叶潜龙刚好险极的躲过了山莫古泼风似的十七拐,任是他的“双鱼剑”仍然翻挺纵横,气势上却已大见艰辛了。
孟天复长长吁了口气,背后,安磐已经急毛窜火地抢了上来,满脸惶恐之色:“孟前辈,孟前辈,姓屈的那厮不曾伤着你老人家吧?”
孟天复瞪了安磐一服,没有半点笑容——他不笑的时候,形貌居然十分冷肃严酷,安磐赶忙打个哈哈,低着上身退后。
转把目光投回屈归灵脸上,孟天复摇摇头,声调徐缓深沉地道:“大概有快二十年了吧?没有人叫我流过血,屈归灵,你终于开了例端。”
屈归灵努力稳定着自己内腑间血气的涌荡,他暗暗运功调息,却不能不冒险开口:“举凡人间事,不论哪一桩,总得有个开始……孟前辈,谁也难以称尊永世、屹立于秋,迟早都会逢上一遭!”
孟天复嘿嘿笑了:“不过,那个打破惯例,举事开端之人,恐怕就不免要付出代价,这代价,还一定非常惨痛,屈归灵,你想到了么?”
屈归灵干干地咽着唾沫道:
“人处在我这种情境之下,很难考虑到许多,孟前辈,若待般般周全,就只有俯首就戮,任由宰割一途了!”
提起犹在滴血的双手——手上约模绽裂着六七道细小的伤口,孟天复白眉轻皱:“很奇怪,以我苦练过一甲子之久的‘蹈光摄物’手法,竟然捏不住你的剑锋,屈归灵,你运剑的劲气与火候,称得上老到了!”
屈归灵坦然道:“孟前辈,自在下施展‘身剑合一’的剑法以来,还不曾遇上任何一个人敢以赤手相向,更遑论空拳夺剑了,前辈修为,确然精湛超凡,前辈未尝料及的只乃一端,在下所使之剑,为缅钢铸就,可坚可韧,与寻常硬体剑锋,自有不同,前辈恃艺夺取,没有将双手赔进,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孟天复嘿嘿笑道:“你说的也是实情,但屈归灵,下一次你可得千万小心,你从来没有遇上胆敢在‘身剑合一’剑法施为中赤手夺剑的人,现在你遇上了,又安知你能永远保住你的手中剑?”
屈归灵道:“这就要看造化了,孟前辈,看看在下有造化,或是前辈的造化大?”
哼了一声,孟天复道:“真正放肆!”
口中叱喝,人在微晃之下已到了屈归灵面前,这位功力惊人的白眉老怪双掌横扫,气劲方涌,他的位置竟难以思议的换到屈归灵背后——仿佛同时之间,突兀出现了两个孟天复一样!
屈归灵猝然全身缩成一团,“天残剑”溜体旋绕,冷电流闪中,“穿心刺”倏抖斜弹,银芒如星,宛似来自虚无!
孟天复宽大的白袍再次暴涨蓬飞,他吐气开声,双掌翻合,硬生生接住了那朵弹射至额门之前的寒星——也就是挟住了“穿心刺”又细又利的竿尖!
屈归灵反应之快,如同预期中的连贯动作,他左手猛挫竿柄,人向侧旋,“天残剑”刹时凝成一片晶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