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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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真是逼着她跳相和大曲,那还省了那宫女,她自己都会从鼓上摔下来,必定也是小产。
但若是那样,瑶妃的错处就大了;
若是那样,宏晅那句“你分明知道她没有学成,这样的主意安得是什么心?”瑶妃就有口难辩。
所以瑶妃劝住了馨贵嫔,不让她出这个丑,改跳《踏歌》。这是她很熟悉的舞蹈,本不该有任何问题,偏偏来送水果的宫娥一时大意未及躲闪、慌乱之下又撒了水果,她踩上去滑到才出了这样的事。
这一切,就都成了一场“意外”。
宏晅这样认为、阖宫这样认为,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被蒙在鼓里。
诚然,也不能全怪瑶妃。那给了瑶妃害她机会的人,同样难辞其咎。
“娘娘可有别的不适?”
呵,真没想到。
自己在宫里处处护着沈语歆、拿她当个小妹妹看,纵使利用过,但到底从来没有害过她。可她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这位数一数二的御医,搭脉时已知她有孕了吧?却问出这样的话来试探她自己知情与否,见她没有察觉,也就不再告知。甚至还诚诚恳恳地说了一番陛下对她多么上心的话,让她感念之下全然无心去想别的。
他胆量也够大。这事但凡透出去点风声,抑或是出了岔子瑶妃将他透出去自保,那莫说是他,就是他的女儿也难脱干系。
起了一阵微凉的夜风,晏然轻声一叹,起身回到屋中,又在屋中的案前落座,复又陷入沉思。
她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在宫里这么多年,明争暗斗中大大小小的仇多了去了,一件件去记、去报复能生生累死人。但这一次,是失子之仇。她若不记,这个孩子就白死了,含着这样的冤离去,无论他的父亲为他烧香祈福多久,他都无法安息吧?
她沉下一口气,心下恨意凛然,柔荑轻支着额头,合上眼,疲惫不堪。
“萧雨盈、秦珏、沈循……”这仇不好报。
一朝自从一品妃削封降位至从二品修容,下六嫔、九嫔之末……萧雨盈应该是没有想到代价会这么大。这不只是位份,还是在后宫的颜面。
这么爱面子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吧?
显然受不了。
她小产之后,但凡是随来了梧洵行宫的嫔妃,没有不来探望的,就连留在宫中的琳孝妃都差人备了礼千里迢迢送来以示安抚。不管这些人里虚情假意的占了几成、抑或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可到底是来了,到底是来做了这个样子。
萧修容呢?自从那天来谢了罪之后就没露过面,一次也没有。
晏然和萧修容也算“老相识”了,从潜邸到宫中,她知道萧家这位庶出的小姐只怕比嫡出的皇后心气还要高些,根本就不是个会低头的人。自己在她眼里,“奴籍的丫头”罢了,馨贵嫔替她表露过很多次。莫说是有意为之,就算真是无心之失,她会来道歉?
那天会来,不过是因为陛下一直在永桦轩,若不然,她大概会去明正殿谢罪吧?
晏然冷笑三声。既然陛下的看法这么重要,那就让她好好看看,到底谁的地位硬些。
只是枉费了帝太后的那一番教导。“不可过湍,不可过急”,晏然到现在也知道这话是对的。
但,失子带来的恨意,却不容她明哲保身了。
正文 066。行路
一个月后;我终于养好了身子,走进行宫中的佛堂,为我这第一个孩子焚上了一支香。
他来了;我不知情;是我的过失;
有人知情而害了他,是一道血债。
这仇;我会报。
若我早些知道他的存在,必定拼尽全力让他安全降生。这一个月来我略感意外地发现,宏晅也是那样地盼着这个孩子。我求他为他焚香祈福;却没想到他会日日都来,一天也不曾耽搁。
我很有耐心地驻足于佛像前;看着眼前那支檀香一点点化作缕缕青烟,带着我对那未曾面世的孩子的祝福,袅袅飘升,消失不见。
檀香散尽,香炉中留下一片灰烬,黯淡的灰色,撒在炉中,证明那支香曾经存在过。
我的孩子也曾存在过,他的离去也在我心底留下一片灰烬。风吹不散、水冲不走,那是越停留越深刻的恨意。
“贵姬娘娘。”红药在我身后小声地劝着,“您身子刚好,别太累了,回去吧……”
“嗯。”我低低一喟,“去明正殿。”
踏上步辇,我斜倚在肘边扶手上静歇着。步辇行得平平稳稳,行宫中的一景一物从我眼前缓缓掠过,温热的夏风拂在面上,柔和舒适。
“上谕,攉升宁容华晏氏从四品贵姬位……”
这是约莫一个月前从明正殿传下来的的圣旨。彼时我身子正虚,旨意传到永桦轩时我正睡着,郑褚亲自来宣的旨,见状也没有打搅我,又嘱咐宫人在我醒后也不必去明正殿谢恩。
这当然是宏晅的意思。
宫嫔失子,晋位以示安抚的不是没有,却大多是晋上一阶。容华至贵姬,从五品到从四品,足足一品,虽不至于大惊小怪,但对外总要有个说头。
不便直言问他,我就问了怡然。怡然饮着冰镇过的银耳绿豆汤悠悠笑道:“‘一阶是有孕该晋的,另一阶才是抚慰失子之痛’——这是陛下原话。”
于是月余未出户的我,也无暇去多想是否有人阻拦过,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坐到了贵姬的位子上,品秩一举高过了永定帝姬的生母顺姬。
萧雨盈降了一品,我晋了一品。这大概是这个月来最让我舒心的事。
诚然,她要为我的孩子付出的代价,绝不止于此。
永桦轩离明正殿很近,再走不远就到了,另一步辇却迎面而来。这一处道路较窄,难以容两个步辇同时通过。狭路相逢,只好同时停下。
我抬一抬眼皮:“馨贵嫔娘娘。”
她睨着我,嫣然笑道:“妹妹身子大好了?”
“托娘娘的福,没大碍。”我微微而笑间带着些许慵意,“不知娘娘这是要去哪儿?本宫正要去见陛下,这里路窄,有劳娘娘让一让。”
她眉心陡然一跳,很快地掩饰过去,轻笑着说:“宁妹妹何须这么着急?纵是去见陛下,没有要紧事,晚个一时半刻也不打紧。妹妹可莫要为了陛下的宠爱目无宫中礼数。”
她竟还敢跟我论位份品阶。我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泠泠一笑:“娘娘别见怪,本宫知道自己比娘娘尚低半品,论起礼数,也确该是本宫把这道让出来。可本宫小产不久身子尚虚,若在途中受了风有个什么不适,贵嫔娘娘您觉得陛下会不会拿挡道之人问罪?”
馨贵嫔面上的笑意逐渐冷去,与我僵持一会儿,终是命宫人退出道外让我先过。行到了道路宽阔处,我在与她步辇位置齐平时道了声“停”。
步辇停下来,我低眉向她笑道:“多谢娘娘体贴了。实不是本宫目无规矩,本宫从前也觉得挡路么,没什么大碍,左不过晚走一时半会儿。如今才明白,这一时的挡路,兴许还伤身呢。”我支着扶手凑近她,尽可能笑得明媚,低低地对她说,“所以,日后本宫都不会再容旁人挡本宫的路了,烦请娘娘记得。也请娘娘转告昔日的瑶妃娘娘,她的好,臣妾没齿难忘!”
我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反应,转头吩咐起轿继续前行。这条路,最终是要同往明正殿的,我不许别人挡我的路,也不会自己在路上为了那些不值当的口舌之争多费心神。
步辇在明正殿前的广场上停住,我刚走到殿门处,便见郑褚小跑着迎了出来,笑向我一揖:“宁贵姬娘娘安。娘娘怎的这时候来了?”
我颌首浅笑:“养了一个月了,总劳陛下来看我,现在出了月自然要来拜见。”我说着提步就往里走,被郑褚伸手一拦:“娘娘,您和陛下是怎样的情分?陛下也不想您为此来谢恩……”
我不明其意,向里望了一望,见正殿无人,那就是在侧殿了?转向他,凝眉问道:“谁在?”
“这……”郑褚犹豫一瞬,躬身照实道,“萧修容在。”
我冷声一笑:“正好,有日子不见她了,见见。”
提步又要进去,郑褚再度拦住我,好言好语地劝道:“贵姬娘娘,您听臣一句劝。您说您这时候进去说什么啊?若和她争起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下不来台;若要您笑脸相迎……您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郑大人。”我沉然叹息,直视着他言辞诚恳,“晏然从前作侍婢时称您大人,现在仍愿尊您一声大人。我知道大人是为我好,可大人您也该知道,同为宫嫔,早晚还是要见面的;那样的仇,我也不可能不报。”
郑褚苦笑着点头,我又道:“我有分寸,不会让陛下为难,也不会让大人您为难。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还要来争宠,我晏然不答应。”
他没有再阻拦我,我跨过门槛,径直拐向侧殿。侧殿的门关着,门口的小黄门向我一揖:“贵姬娘娘万安……”
“不必通禀。”我说着,手已同时推开了门。目光清冷地在侧殿中一荡,见萧修容坐在侧座上、宏晅在案前自顾自地读着一本书方缓和了神色。
宏晅抬眸一看微微一怔:“晏然?”
我抿唇微笑,行上前去,他离座迎过来,在我俯身施礼之前扶住了我:“免了。你怎么来了?”
我瞟了一眼萧修容,意有所指地向他眨了眨眼:“臣妾打扰了陛下?”
他哑然失笑:“不是说这个。朕是说,大热的天你何必走这么远?”
“臣妾在永桦轩闷了一个月,简直是要闷坏了。”我语声娇娇柔柔,并未去看萧修容,只巴巴地望着他,“臣妾在这里待一会儿,陛下处理完了事情陪臣妾走走可好?”
“好,今日原也没什么事。”他欣然应下,这才回过头去看萧修容。萧修容会意,站起身来静默一福,神色黯淡:“臣妾告退。”
她经过我身侧时,我毫无敷衍之意地端端行下礼去:“臣妾恭送修容娘娘。”
没有听到任何回音,她毫不理会地出了门。宏晅在我肩上一扶,敛去笑意,颌了颌首认真解释道:“不是朕传她来的。”
我笑瞥他一眼:“陛下怕臣妾不高兴?”
“嗯……”
“臣妾不会为了一个意外去记恨谁。若不然,第一个恨的就是自己。”我贝齿轻一咬下唇,有几许委屈,“陛下觉得臣妾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吗?”
我可以说得如此坦荡大度,不明事理的就自然不是我了。倒是萧修容,一个月来对我未有探望、方才我见礼她也毫无反应,她以为她还是昔日的宠妃、她以为他会看不见么?
宏晅下颌微抬,微眯着眼打量着我仿佛满是探究,笑言道:“莫说不是,就算是,也无所谓。”
我“扑哧”一笑:“这话说的,若传出去,外头非将臣妾比作妲己、褒姒之流,文武百官定要为陛下清君侧了不可。”
他的手环在我腰上,搂着我踱着步子一壁向外走一壁道:“看来这坐月子是养人,脸上看不出,身上可是……”
腰间被他捏得发痒,我笑着去躲,板起脸道:“陛下是嫌弃臣妾了?”
他忽一弯腰,另一手搭在我膝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