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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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本在算计之外,只是碰上了,才要连我一并除掉。对愉妃动手却是算计已久,从愉妃染上风寒那日就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再或者,除掉我也在算计之内,却不是非要为之,首要的目标仍是愉妃。
那么……皇次子!我经不住的一声冷笑,语歆闻声一愣,怔怔地望着我不明就里。我敛去笑意,肃容告诉她:“这药的事,万不可说出去。”
“为何?”她对我的反应大为吃惊,“有人杀了愉妃娘娘,姐姐你不明白?”
“我自是明白。可你爹昨日验了药,说没有问题,这药不会有人再来验,你以为谁会信你?”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字字掷出,“再或者,你爹验过了药,说没有问题,如事后陛下下旨教别人查出了问题,你以为责任在谁?”
“姐姐……”她杏目圆睁,倒吸了口气,“我爹不会……”
“我知你爹不会,但他是太医院院士,出了这样的事,他如何推卸得了责任?”我素手抚上她的后背,缓和了言辞安慰她,“愉妃娘娘的仇要报,但总不能搭上你爹。”
她带着惊意点头连连:“我明白……决计不会说出去,这药……我会收拾了。”
我淡看着她慌手慌脚地将那些药尽数倒回纸上,又将纸胡乱包起来,向我福了一福出了厨房,行走间身子仍隐隐打着颤。
她走后我再度关好门,眉宇间闪过一缕冷然的凛意。拾起遗落在灶台上的一片碎叶,不知是不是细辛,总之和细辛一样的颜色。我细细端详着那叶子,暗自佩服语歆能辨出这许多不同的药材。但,她却辨不清宫中的人心……
她能看出药有问题,沈循如何会不知?不过是不敢说罢了。能让太医院院士闭口不言、甚至欺君犯上的人,其后的一番势力决计不可小觑。她若真慌慌张张的将事情捅出去,不知要闹到如何不可预知的境地。
我自然可以任由着她去揭开这些,就算查起来也牵不到我身上。可语歆这样信任她父亲、太医院的药材出了问题她也不曾对沈循有半点怀疑,若闹起来沈循在其位就要负其责,定在劫难逃,她这个做女儿的,彼时如是知道了自己亲手将父亲逼到了绝境又该如何自处?
她让我知道愉妃被害的缘由,我为她父亲解一劫,也算得一报还一报。
我认认真真地将灶台上、地上残存的药渣一点点扫了,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那些药渣握在我手里,微微有些扎。我离开厨房,在院子里摊开手,眼瞧着那些细碎的叶子随着风一点点飘散开来,很快就全都消失了。风中、地上,寻不到半点踪影。
我回到静月轩,吩咐云溪诗染为我备水沐浴。在热腾腾的蒸汽下,思绪越加清朗。这去母留子的手段,在宫中早就屡见不鲜了。无论究竟是谁做的,她们如若以为杀了孩子的生母还能正正当当的让这孩子承欢膝下,最好是将我这同住一宫的庶母一并除了去。
“婉然。”我扬音一唤,婉然应声进来,我倚在池中问她,“愉妃大去,丧葬事宜定得都差不多了。皇次子的去处呢,有说法没有?”
“还没有。”婉然走到我身后为我按揉着肩膀,双肩传来一阵阵酸意,“但听说今日晌午,皇太后亲自去了成舒殿,看来这皇次子多半是要过继给韵淑仪了。”
“哦。”原来是她们。下了这么多功夫就为了这个孩子,眼下得手了,最不会错失良机的自然就是这下毒的人。我撩了一捧水泼在脸上,阖着双眼靠在池壁上告诉她,“知会娴思殿一声,打从今晚开始,我会在娴思殿为愉妃娘娘守灵。旁人都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打扰。”
“守灵?”婉然的手一滞,“可是……藜芦的事……”
“有人来查让他们查就是了,要搜宫也由着他们搜。”我抬眸递了一眼她的担忧神色,续道,“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从中作梗。这事闹得大,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盯得紧着呢,谁也插不了手。”
她显然松了口气,安下了心,点点头:“明白了。还有别的事么?”
“为愉妃娘娘守灵的事,我要阖宫皆知,尤其成舒殿。”我淡睨着她,笑意浅浅,“从大监、宫正,到寻常洒扫的宫人,我要他们个个都议论此事。”再将此事传到宏晅耳朵里。
婉然面露明了之色:“明白了,定为姐姐办好。姐姐这般心意,定然该让六宫都学一学。”
我闻言似笑非笑地翻眼睛瞟她:“少拿我打趣。虽是有别的心思,但望愉妃娘娘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到底是真的。守灵这几日,我会虔诚以待,你们也不可觉得无所谓。好歹共处了这么多时日,这最后一程不能让她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恢复到晚七点更新的,但是想了想觉得昨天早九点今天直接推回晚七点隔了好久很不厚道……
于是今天就12:00更了吧~~明天开始再恢复晚七点~~~
【注释】
①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具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这是中药十八反口诀,用药大忌……咳,不过阿箫是不懂这些的,这是找学中医的朋友打听的……于是我也解释不了太多……
本文的宫妃品秩
正文 047。夺子
她听言正了色;退后一步向我一福:“诺;我这就吩咐下去;让静月轩上下都规规矩矩的。再让林晋知会荷瑶章一声,必定让愉妃娘娘走得心安。”
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听见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外后阖门的轻响。再度撩水泼在脸上,细闻着水中淡淡的花香。
我在娴思殿中一连守灵三日,不仅半步未出,除却用膳和坚持不住的小歇外,几是连身子也半点不动。
面前是愉妃的梓宫,看上去那么厚重,面对得久了都会心觉憋闷。愉姐姐,你还在这娴思殿里吧?我为你守灵是诚心祈愿你走得心安;更是为元沂的将来打算,我不能让他日后叫害了你的人为母亲。
姐姐,你我从前也许算不得有多亲密,但毕竟有多日的情分,我不会亏了元沂。你如是听得见,就显一显灵,别再让姜家得逞了。你大概也猜得到,姜家用这样的手段去争元沂,无非就是为了那皇位。
我心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愉妃不会回应我,但我想我很快就会从成舒殿得到一个回应。
又跪了一夜,第四日一早,天还没有见亮,郑褚就到了锦淑宫。他先恭恭敬敬地向愉妃的梓宫叩了首,才向我道:“美人娘子,第四日了,守灵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跪着未动,凝视着眼前,言辞萧索:“离愉妃娘娘下葬不远了,我再守又能守多久呢?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做不了别的,这几日总该再陪一陪她,以免她觉得孤独。”
“美人娘子,藜芦的事查了,与娘子无关,陛下已下旨解禁。”郑褚言罢,再度向愉妃的梓宫一叩首,“至于真凶是谁,陛下会再为娘娘去查,娘娘请安息。”
我抿唇,微含了一缕浅笑:“多谢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大人就请回吧。我再这里多守一守,无碍的。”
“这……”郑褚很显迟疑,“娘子,有些话,请娘子借一步……”
“这里没有旁人,如是和愉妃娘娘有关,眼下娘娘大去,涉及她的后事自不该瞒她;如是与她无关,大人更不需避着,您觉得她还能说出去不成?”
“这……”郑褚语塞,微微踌躇之后就向愉妃叩了三个响头,“愉妃娘娘安去,陛下为皇次子寻了养母,定然不负娘娘。”
我转头望向郑褚,露出疑色。郑褚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躬身苦口婆心地劝导:“娘子您不为自己的身子考虑,也请为皇次子考虑。陛下已下了旨,晋您容华位,抚育皇次子。娘子您就算是看在已故的愉妃娘娘的份上,先请节哀吧。”
我跪坐在蒲团上凝滞半晌,嘴角沁出一丝欣笑,双手交叠一拜:“愉姐姐,你听见了?陛下要我日后照顾元沂,姐姐放心吧,我定对元沂视如己出。哪怕我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做出厚此薄彼之事。”
郑褚欣然道:“这就对了。娘子您请往长秋宫走一趟,皇后娘娘召见。”
“多谢大监。”我向他略一欠身,撑着地要起来。他就势扶了一把,又叫来早已守在外面的婉然和云溪,“快,服侍容华娘娘去长秋宫。”
婉然云溪齐齐一福:“诺。”上前扶住我之前,仍不忘向愉妃先施了礼。
长秋宫中,我刚欲下拜行礼,即被皇后伸手挡住:“罢了,听说宁容华在娴思殿跪了三天,好生歇着吧,本宫不差这一个礼。”
“谢皇后娘娘。”我一福。她向我招了招手,“来看这孩子。”
乳母抱着元沂上前,他一张笑脸粉扑扑的,明眸大睁地看着我,咿咿呀呀好像在说着什么。我心中无比喜欢,伸手接过,皇后在一旁叮咛道:“容华你年纪轻,从前也没有带过孩子。皇次子交给你,你日后可要仔细着别处什么岔子。”
“诺。”我恭谨应下,面色肃穆,“这孩子以后就是臣妾的孩子,就是臣妾出了事也不会让他出事。”
皇后赞许地嗔笑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素来身子弱,莫要累坏了。”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自会注意。”我又应下,皇后以手支颐,复道:“还有一事。眼下你晋了容华,按规矩也该是一宫主位了,本宫瞧着簌渊宫主位尚缺,你过些日子就搬过去吧,本宫会下旨让荷瑶章一并搬去。锦淑宫,先空一阵子。”
不管凶手是谁,愉妃究竟还是枉死。锦淑宫大概不仅要空上一阵子,还会请高僧前来超度。我心下会意,颌首应道:“诺,听娘娘吩咐。不过迁宫之事,可否等过了头七?如不然头七之日愉妃娘娘回锦淑宫探视,见人去宫空,只怕也觉心凉。”
皇后缓一点头:“本宫本也是这个意思。逝者已逝,最后一份心总还要尽。”
我抱着元沂回到锦淑宫,径直带他进了娴思殿,再度跪在愉妃棺前,温声道:“姐姐你看,我把元沂带回来了,等你头七过了,我们就要搬到簌渊宫去,还请您在天之灵护着他,让他平平安安的。”站起身,走到棺前,望着那黑漆漆的棺木,一阵悲戚涌上心头,“元沂,这是你母亲。”
元沂咿咿呀呀地挥着手,他不明白,这厚重的棺盖之下,是他的生母,他永远见不到了。
“元沂,叫娘。”我忍着泪含笑引导他,他睁着大眼睛看看我,忽然变得很安静,“叫娘。”
他又望一望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娘……”
说出这个字时,竟是对着棺椁,而非对着我。
“姐姐你听。”我笑意干涩,“元沂念着你呢。”
我本是刚晋美人不久,这次因要抚育皇次子而破例再晋,归根溯源是因愉妃薨逝。这样的晋位缘由,众人当然都知道不是道“恭喜”的时候。
再向皇后晨省的时候,两位太后竟然都在。帝太后未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接过元沂叹了句可怜,又嘱咐我事事小心;皇太后在一旁默了片刻,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哀家听说当日事发,头个被怀疑的便是宁容华,如今孩子交给她,不知愉妃是否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