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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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愈加发懵,缩在他怀里迷茫地问:“陛下在说什么?”
“你离宫之前……朕只想着救你一命,同母后闹得僵了。”他沉然一叹,“朕跟母后说,若她定要赐你一死,朕与她的母子情分便尽了。”
我陡然窒息,直觉得自己惊愕到身子发僵。他又说:“但那时……朕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就此让母后对你有了偏见……”
我微微一挣,脱开他的手,平静地凝视着他,他有一瞬的慌乱:“晏然……”
我垂下眼帘,侧头想了一想,衔笑道:“原来如此,臣妾还道仍是为了娆谨淑媛的事。”复又抬眸,再度看向他,“这倒是实在怨不得帝太后了——若是阿眉日后为了夫君要和臣妾一刀两断,臣妾也断不会高兴的。”
他微眯眼睛打量着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臣妾想说,这些当年预料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管它。”我笑吟吟道,“不过帝太后既然肯告诉陛下臣妾受伤的事,该是不那么记恨臣妾了,臣妾也可以每天照常去问安了不是?”
要动静妃,帝太后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正文 176
太医不敢怠慢;我自己也养得小心;那道伤口自然好得快。用手去摸已经寻不到什么,对镜自视也要仔细去找才能找到肤色间一点细微的不同,那一处的颜色犹是偏粉一些。
也就不用再太在意它了,过些日子就要痊愈了。
起初觉得兄长与怡然的婚事太仓促;总怕有些准备得不到位。后来发现……如此紧锣密鼓地完婚实在是对的。
皇后突然病重了,大概熬不过这个冬天。若是赶上国丧,他们就要再等上三个月。
宫里一片紧张与沉寂交杂。这与嫔妃病重不同;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子的正妻,被太医确定病重即将撒手人寰。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改换了玉牒、有着嫡长子身份的皇长子要失去母亲;余下的皇子帝姬也没有嫡母了。
他们的庶母们,便会去夺这个嫡母的位子。会不惜一切,因为那是母仪天下的后位,与天子比肩。
静妃一定会去争的,她的胜算也最大。皇后若大去,宫里头除了琳仪夫人便是她位份最高了,但是琳仪夫人却没有她这般的好胜心。
我不会让她爬上去的,要废一个嫔妃容易,要动一个皇后却太难了。
她必是清楚这一点,大概也会格外防着我或者干脆先下手为强除掉我吧。我愈发觉得……我与她的交锋,越来越近了。
只是都还暂且按兵不动着,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六宫嫔妃都开始有了各自的动向,这于谁而言都是一场豪赌——哪怕自己坐不上后位的也要赌一场,可劲儿地去巴结兴许能坐上后位的人去。
有子在侧的静妃与芷寒都门庭若市,顺充华亦是——永定帝姬虽不是皇子,但顺充华也是宫中的高位嫔妃了,多年来口碑又颇好,周家又不像赵家或是琳仪夫人的娘家楚家那般因和皇室沾亲而有外戚,焉知宏晅权衡之下不会把后位给她?
我当然也没的清闲,宫里被废后能复位的嫔妃太少,我不仅复位更晋了一级,得宠又有帝姬在侧,元沂亦始终叫我一声母妃……
“真是烦人得很,平日里说不了几句话的也紧赶着过来献殷勤,没话找话地聊着,好像多亲似的。”芷寒索性躲到了簌渊宫来,我们把宫门一闭,今日不见人。
我浅浅一笑,亦有几分不快道:“就是的,皇后娘娘还没走呢,她们便这样揣测谁是下一位皇后,说是大不敬一点都不为过,且等着发落两个过分的整肃宫规吧。”
很快就有因此获罪的,静妃以协理之权治了秋美人的罪,位降才人,又罚她在长秋宫前跪了一个时辰。我对这位秋美人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她不是采选入宫的,是我不在的那两年里宏晅的姐姐睿堇长公主献进宫的人。据说起初得宠过一阵子,后来就失了宠,便很少出来见人了。
诗染闻之浅蹙了眉头,疑惑道:“奴婢从前是见过秋才人的,不像那见风使舵的人,六宫的事她也从来都不关心,怎地会摊上这样的事?”
我微笑不答。这再正常不过了,近些日子宏晅器重琳仪夫人,在争后位的节骨眼上,静妃当然要显得自己更会理事。然偏偏也是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动不得,拿一个失宠又无权无势的嫔妃来做这个样子是最好不过的了。一个已经几乎被人遗忘的低位嫔妃,难道还顶得过堂堂静妃不成?
这最是个感受冷暖的时候。宫中这么多人,平日里个个以皇后为尊,如今她尚未咽气,众人便都开始各寻生路了。不过至少……宏晅还是在意她的,虽是没有显露出太多的痛苦,他的笑容也少了很多,来簌渊宫的次数亦是少了。
“皇后娘娘是陛下的正妻,陛下自然不会不在意。”顺充华叹息着说。但她与我也都知道,这么些年,宏晅对皇后表露出的“在意”确是太少了。
我们每日照常去长秋宫门前叩首问安,极尽恭敬。我不知旁人这样做时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却是真的愿她能安。这么多年了,她是位好皇后,哪怕她也曾因私心与瑶妃去争、甚至间接害了岳凌夏的孩子,但面对六宫那么多纷纷乱乱的事情的时候,她大多时候还是公平的。
一日日这么过着,一边真心为皇后祝祷着,又一边等着那丧钟敲响。自不是盼着她死,只是知道这种必定会来的事情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清的盼,大概是因为等的时日太煎熬,便想让这样的煎熬赶紧过去吧。
整个簌渊宫里,唯一一个还能照常欢笑的就是阿眉了。其实我时常觉得她也察觉到了一些事情,这孩子聪明得紧也敏感得紧,这样悲伤的气氛她不可能无知无觉。不过她到底是小孩子,我们不同她说她也就不多问。
这一次宏晅再来簌渊宫已隔了三五日,看得出他的疲乏。在他累的时候,我也就不多说话,这个时候给他一份安静总是好的。
静默地用膳,阿眉很快就吃饱了,挣开梨娘的怀抱在我们之间左看右看。
他抬了抬眼,目光忽地一定,浅蹙起眉头。我送到嘴边的筷子一顿,搁下来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嗯……”他沉吟着又端详一会儿,然后说,“你那道伤……怎么瞧着比几天前明显了些?”
更明显了?我神情一滞,心中有些惧意。但凡女子,总是在乎自己的容貌的,何况是宫眷。
“朕没别的意思。”他笑了一笑。我迟疑一番,还是起身坐到了妆台前,看得仔仔细细。更明显了么?我倒是没觉出。日日都要梳妆,我总是注意着这道伤的。
他也放下碗筷,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笑说:“别看了,许是朕记错了。”
我抚住带伤的脸颊,从镜中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臣妾哪儿敢大意,万一留了疤好不了了怎么办……”
他嗤声一笑,弯下腰来拿开我的手,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也从镜子里回看着我:“那怕什么?不就是朕看看么?”
我翻了一翻眼睛:“那不行,留了疤陛下就不看了。”
他想了一想,笑意未减地道:“你担心这个?朕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
我一奇:“什么?”
他笑睇着我:“‘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你说若是旁的嫔妃效仿你这般,都在脸上划一道可怎么好?”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板起脸严肃道:“陛下放心,这伤若是好不了,臣妾就是自己避着陛下不见,也不让旁人为了争宠自毁容貌。”
一番玩笑开过便罢,即便他不在意这道伤,我还是不可能任由它这么留着的。在他走后,我的面容倏然冷了下来,仍是对着镜子看了一番,目光落在那盒药膏上,拿起来交给云溪,轻道:“云溪,让太医去验这药,不许旁人知道。”
我怕的不是那伤口反复,而是有人蓄意要毁我容貌。他可以不在乎一道小伤,但若是最终容颜尽毁呢?
半个时辰后,云溪回到明玉殿,面色冷如冰霜,进殿便屏退了旁人,蓦地向我跪下,惊惧不已道:“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了,该日日去查这药才是……”
我听得一悚,急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这药……这药里确是被人添了东西,无益于伤口愈合反会反复……医女说……若是反复几次便好不了了,势必留下疤来。”她说着愧悔不已地狠一咬唇,“早该知道这些个药膏、香料、吃食是最易被动手脚的。”
我蹙了一蹙眉头,思量片刻,叹息道:“起来吧,本宫自己都疏忽了,怪不得你。去告诉太医,这药不管用,换新药来。”
云溪起身应了句“诺”,又犹豫着问:“只是换了药么?娘娘……不查是谁做的?”
“只能是明玉殿的人做的。”我微微一笑,“不给他下新药的机会,又如何去查他呢?”
会是谁?我心中忍不住地胡乱猜着,头一个想到的自是静妃。但也未必……纵使目下最想除掉我的就是她,但也并不等同于旁人不会下手。反倒是她大抵最不会用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法子。
是以晚膳时分,云溪当着一屋子宫人的面奉了新的药膏进来,颌首笑道:“这是沈大人亲自调的,选的上好的药材,必定是见效的。”
我衔笑接过,温声道:“陛下提了一句,本宫放不下心,倒劳你又跑一趟。”说着瞥了一眼妆台上那一盒旧药,淡然道,“那盒拿出去扔了吧,既然无用就不必留着,今后只用这个就好。”
云溪应声去取,我的视线淡淡扫过殿中的宫女宦官,想从他们的神色变化中寻到那个下药害我的人,最终无果。宫里总是这样,冷不丁地让人心寒。我从来待他们不错,可要害我的人也总是借着他们的手下手,一次又一次。从避子汤之事的晚秋倒后来害我被废的婉然……真是防不胜防。
我到底还是不愿那样无端地去怀疑每一个人,也疑不过来,宫中总要有人侍奉的。再者……从前我也已是几乎人人都信不过,最后还不是让我唯独真心相信的婉然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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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殿里这样抓人很有些意思,明明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偏偏还要假作没事等他出现。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可以说是我们在明他在暗,亦可以说是他在明我们在暗。
云溪、林晋他们本就都是机灵的人,想下这个手并不容易,却仍是让他得逞了一次。这第二次……断断不会了。
阿眉这几天总缠着我要一起睡;晚上又闹着要听故事;哄着她睡着时已很晚了;我又是久久失眠;直到凌晨才入睡。
“啪”地瓷器打碎一声脆响;猛然惊坐起身;阿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娘……”
我拍了一拍她:“没事没事……阿眉接着睡。”
哄着她再度睡沉了,我才下了榻,淡看了眼被林晋和另一个宦官按住的那宫女,低道:“帝姬还睡着,带侧殿去。”
这实在伤神,本就没怎么睡,一会儿还要去长秋宫问安,他们偏生这会儿抓住她来审。云溪递上了薄荷油为我提神,我用指尖沾了轻揉着太阳穴端详着她,思索着道:“你叫玉禾是吧……本宫有那么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