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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英儿-第22部分

小说: 英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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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英儿说话,象对一个单位里的人说话一样。我说:英儿,这可不是我找你,上边有人来找你。

上边来的人没有跟我在屋子边上走。他沿着那个挖得很深的沟,走到那个基础那,找英儿。英儿依旧浇水,不说话,我慢慢的退下来,沿着房子,那人也往回走。

我说:你找她有什么事啊?

他说:没什么急事。

我心里怒气忽然起来了:没什么事你找她,我饭还没吃呢。

我跟他开始找茬。这时候他已经绕到了咱们屋子朝东的方向,我也走到了那个朝东的门泅。但是他在下边,很深的地方。他的嘴动了动,象要回嘴。

我问:你说什么?

我已经把几块小砖拿到手里,三块石头。他继续嘟嚷着,在下边。我就把一块儿砖,一块儿小砖丢下去了。他躲到大石台下面,但不能够全部躲起来,他变成了个绿色的琉璃磁像。我毫不留情地拿石头打他。在我第三块石头丢下去的时候,它碎了一块。后来我又拿了几块石头打它,我走下去的时候,它已经碎了,变成了一块砖,很奇怪。我把这块砖砸成八块,装在怀里。

这个梦里什么也没有,醒了,嘴里有点苦味,还是在德国的黑夜里,特利尔这个充满水声的山谷。这个转动了好多年的磨坊,现在不再转了。我想起刚刚弹过琴,那不祥的键声,危险的高音,我想着。

但是我的思想快又回到刚才的房子上面了。雷,那个房子。

你要赶走我(三)

我浑身累得麻苏苏的,但还是被英儿揪醒过来。

“你要赶走我。”她说。我还没太清醒,想抱住她,但她的小胳膊好象都变成了骨头,身体象鱼一样,在睡衣里扭来扭去。

“怎么了?”我的胸被撞了两下子,终于被硌醒了。

“你要赶走我。”她继续说。“刚才你说的。”

“什么?”我问她,“我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脸就沉了,说:‘你走吧!’,那么狠。”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就说了,一句话,我就慌了,想找谁租房子去。我出去还带着胖子,还想怎么把胖子安排到哪去,得有一个小床。”

“你做梦吧?”

“反正你说了,就是你说的,你就是那样。你要赶走我脸沉沉的,真无情。”

她被这个感觉慑住了,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饭桌上说这个事呢。

“我带着胖子,往前走,好象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是要走吗?”

“那也不能让你赶走我,那么狠。”

晚上,灯柔和地亮着,我给她读契诃夫的《爱情集》,是她从北京带来的:“‘你从柏加辽甫卡来的吧;对不?’他厉声问乡下人。

‘对了,从柏加辽甫卡来。’

为了消磨时间,叶尔古若夫开始想到柏加辽甫卡,那是个大村子,座落在一个深深的峡谷里,因此要是在月夜,人坐着车,顺着大路走,往下看那黑暗的峡谷,再抬头看天空,人就会觉得月亮仿佛挂在一个没底的深渊的上空。这是世界的尽头似的。下坡路很陡,又弯曲,而且窄,要是为了什么流行病,或替人种痘,坐着车上柏加辽甫卡去,人得一路上提高喉咙喊叫,或吹口哨才成,因为要是有车子迎面走来,那就别想过去了……”

她起身抱住我,缠绕着,看我的眼睛:“你好一点吧,你总让我心里害怕。你会赶走我吗?”

我笑了、摇摇头,把书放到一边。

“我不能让你赶走我。”她恨得不得了,说。

叶公主(四)

临走的时候,我忙极了,几乎顾不得跟英儿说话。我把土从房子后边挖出来,挖出一小块平地,准备将来盖厨房,上边还要盖两个小卧室给你和英儿。

我把挖下来的土,通过平台的滑槽倾倒下去,堆在房子前边。又筑起一道墙,用墙挡住那些土。这也是我们城台的一部分。我甚至在树影下固执地挖出一个坑来,把一个旧澡盆放在里边,澡盆边缘垒上好看的石块。这是一个池塘,可以养鱼,我在那构想。

英儿不参加这些事,她总是绕过我的建筑工地。但是她很高兴做饭,她喜欢做饭。她做好饭以后就从楼上窗口伸出头来叫一声:顾城,吃饭。

英儿大部分时间并不太关心这个房子,甚至觉得修这个房子是个疯狂行为。在她那个学校出来的脑筋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盖房子这一说。这一切都应该让做这些事情的人去做。但是钱呢?这都是她的教科书上没有写过的事。

“有位伊人,在水一方……”她喝了一点酒,脸红红的,含了气声在唱。

生活好象是这样的,工作、上学,然后擦擦玻璃。怎么会是种土豆、浇粪水或者运沙土呢。很久很久,她确实不关心甚至忌恨我做的事。“诰”房子,她说。“诰”姑娘家。她把它划了一个等号。她好象不知道这事也是为她做的。房子不应该是盖的,是应该是通过什么方法得来的,她喜欢干净雅致的样子。不喜欢我脸上溅满水泥。

“大紫红破楼恶梦”我知道她的意思。

“学(音:xiao)生。”我用北京话对她说。

她也知道我的意思。“你这个人够纯粹的。纯粹是个山大王。”

有时候她过来掐掐我说:“恨死你了。谁知道你是这样的。就知道搬石头,搬姑娘家,什么也不懂。你哪是要修房子呀,你修的地方将来都得拆了。”

晚饭是虾仁鸡蛋,是你蒸的,你做好,专门让我不要动,给英儿留着。英儿做的是凉面,两种,炸酱的和用麻酱黄瓜丝拌的。

“和雷在一起就没有吃过芝麻酱,每月二两芝麻酱从来都不买。”

“在北京夏天不吃芝麻酱?”英儿觉得怪。

“我那是让给别人吃。”你说。

“我怎么没当上过这个别人?”

“我们院里的街坊夏天都找南方人,借本去买芝麻酱,二两哪够啊。”

“我嫌芝麻酱粘乎乎的,和不开。”

“那是没打水。”

“什么?”

“往里加水啊。要不,有‘没打好’一说呢。”

“就象和水泥……”

“一听你说话就上头。”英儿说,“我这半边头老木。”

“那叫神经官能症。”我告诉她“知识分子落下的毛病,一劳改就全好了。文化革命时候干校专治这种病。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每天提一百桶沙子吧。”

“我又不是雷。”英儿狠狠他说。

“噢,打水,怪不得发白,我才知道,英儿做的面好吃。”

你还在说刚才的话。

刚上岛的时候,我就画了一张图纸给你,是一个漂亮的仰视的伊斯兰堡。有尖形的拱门和吊桥,蜿蜒纵横的堞垛,有飞廊横在空中。

我们一边在山里采石锯木,一边争论这城堡房间楼梯的每个细节。三年过去了,我们筑好了一些台阶和墙基,一些护坡,三重梯田,挡住了山土的崩塌。我们的手上都是伤痕,照这个速度进展,我们的城堡需要五百年到八百年左右建成。“可汗,”你总结说:“你只是修了一点废墟。你还是先让屋子不要漏雨吧。”

“叛徒。”我心里说,嘴上却说:“英儿和我哲学一样。”

她肯定会跟我一起搬石头的。我能想象她看见这一石一木后,欢喜的场景。

“英儿?英儿倒是挺好看的,可她小胳膊才那么细。”

“什么?”我根本想不起英儿的胳膊有多粗,多细,因为我根本没有注意这个。

“那你等着吧。”

“你在那笑什么?”英儿老怀疑我在笑话她。我是在收拾过去在大学讲课的一些材料。唐代宫廷,我告诉英儿。英儿说:“知道,知道。不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吗?顶得住吗?分散点多好。”

“我不是笑这个,我是说唐代后宫有两个名份挺可笑。一个叫‘答应,,一个叫‘常在’。”

“你是想让人家答应你干活吧?雷都不着家了‘经常不在,,我是‘死不答应,,一辈子也不跟你一起‘诰’房子。”“盖房子,我在信里都跟你说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事啊。也不想想,人家林黛玉拿的是花锄。拿铁锹就不能算是《红楼梦》了。”

“是啊,谁喜欢真龙呢。”

至此以后英儿就自称叶(四川音:shai)公主了。

“愚公啊,愚公。”英儿看着我挖山就在边上说。

“智更都挺瘦的。”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她的胳膊确实很细。

小滑轮嘎吱嘎吱响着,一桶一桶沙石沿着我装的索道升起来,英儿从吊钩上把桶摘下来,晃一晃倒进我的“鱼池”里。我让英儿戴上手套,别把手磨坏了。

英儿说:“没事,反正跟着你也没好。”

“我会把这些收拾好的。”我词不搭意,指着一地散乱的物件说。

“你一走我就把这些给扔了。”

黄昏的光在树影后骤然明亮起来,这些沙石是我准备回来以后在门口做大平台用的。我要修一条灰石板的小路和台阶,一个好看的浴室。

我要做两个台阶给你们,上面用石片镶着画——我们未来的房子。

彩票(五)

上午下了雨,绿荫谷雾气蒙蒙。我把那些锯好的柴,都拖下山来,把昨天夜里的柴灰撒在柴栅附近,泥泞的小路上。我在伊丽沙白的园子里做这件事,就听见英儿在屋里叫:“顾城。”

“干吗?”

“你快来。”她说。

“什么事啊。”我有点不情愿地在铁线草上擦着鞋上的泥。雨靴有点小,脱下来不太容易。

“可能是好事。”

“是结婚吗?”我说,等着她下边的话。她一定会说发昏吧,可她没有吭气,我有点意外。转过门厅,发现她正在厨房里,看一个纸片。餐刀放在一边,白面包上抹了果酱。

“是结婚证吗?”我又跟了一句。

“是面包里的。”她说。她拿给我看,那张纸牌大小的纸片。上面画着一辆汽车,还是吉普呢,下边写着四万新币。“你可能中彩了,这面包吃得值。”

英儿一来就学会了买彩票,趴在柜台上填那些数字。你也在那帮她,每次都要弄半天。我远远的站着,看大门外的海。英儿填完彩票总是很高兴,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就说:“看给气的。”

上了汽车,我的气色也没太好过来。“别气了。”她说。

“我要赢了先给你娶媳妇,连房子一起娶。”

“我才不气呢。我不买就能赢,稳赢,填个数码就赢。”

“赢多少?”

“两块。”

“好象是真的。”英儿吃完饭在客厅里翻字典。“上边写的是钱或者汽车。”

“可以拉着你爹转一大圈。”

英儿看我一眼,并不回嘴。她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知道她的小脑筋在不停地转。

“你去问问雷吧,或者利斯。”我给她出主意。

她不吭气,把彩票随便一放就上工去了。我知道她是不动声色地对待这件摆在门前的好事。

整个下午我都在山上锯一棵倒树,把它伸向空中的枝条锯断。最困难的是那些被压住的枝条,或者是架在别的藤蔓缠绕在小树上的枝条。它们虽然早已经死了,但却象弹簧一样蕴涵着危险的力量。如果不注意,它就会突然弹断,打在你的身上,至少把锯夹住,让你动弹不得。我特别喜欢锯那些碗口粗细的枝条,因为只要锯得长短适宜,就不用再劈了。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老在想唐磊说的一句话。“蒙老外还不容易。”我没听见他说这句话,是跟他一起插过队的人在英国告诉我的。可这句话就停在我脑子里,甚至我连他说话时自负的笑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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