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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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个人白出门一趟,什么事也没干就回了。星期天的气氛因为这趟白出门的经历一下子阴郁起来。瑶琴回采便往床上一躺。天花板上立即浮出杨景国的脸庞。杨景国忧郁地望着瑶琴。杨景国对瑶琴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管当你的新娘子,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是你的奴隶也是你的管家。杨景国当年跟瑶琴说话的样子历历在目。
陈福民开始在厨房做饭。陈福民大声说,结婚时肯定会很累,婚前要好好补一补。今天我做辣子鸡和肉末蛋羹给你吃。这只鸡是真正的土鸡,比肉鸡贵多了。是我特意买给你的。
瑶琴没作声,她坐了起来。她新买的婚纱还放在包里。瑶琴想,婚纱照不拍也好:如果是杨景国,那就是再贵她也是要拍的。只是可惜了这套婚纱,如果结婚那天不穿的话,那就根本没机会穿它了。瑶琴在想,结婚那天到底穿婚纱还是穿旗袍呢?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穿旗袍更好。因为她已经不再年轻。她的脸上有了皱纹。这婚纱就给自己作纪念好了。因为它的存在,自己会明白自己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
这样想着,瑶琴便将婚纱从包里拿了出来。她打开箱子,想把婚纱放进去。打开箱盖,瑶琴一眼看到的就是杨景国的相片。包裹着照相框的羊毛衫不知道怎么松开了。杨景国的脸便露在了外面。他的目光依然忧郁,透过他黑框的眼镜和镜框的玻璃注视着瑶琴。瑶琴用手指在他的脸上抚了一下。瑶琴低语道,你没事吧?然后她把杨景国的相片放在了婚纱上。瑶琴想,对呀,我的婚纱就给你穿好了。一辈子穿在你的身上,你就会知道,你已经跟我结婚了。
瑶琴因了这个想法,心情变得愉快起来。但是在她的身后响了一个声音,细细的,却也是严厉的:你在干什么?!这是陈福民。
瑶琴想关上箱子,但来不及了。陈福民有些气急败坏。陈福民说,为什么,你总让他出现在我们之间?为什么就不能让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呢?瑶琴说,我我我……陈福民说,你不要说了。我今天就要好好地告诉你杨景国到底是个什么人。瑶琴有些讶异,说什么意思?陈福民说,别以为你了解杨景国,我现在比你更清楚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把他当宝贝当偶像一样珍惜着崇拜着,心里把他想象得完美无缺。其实他这个人狗屁不是。瑶琴说,你瞎说什么呀。陈福民说,我一句也没有瞎说。我要救你。我要告诉你杨景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费了好多时间,找了许多认识他的人。我去过他的老家,我去过他的学校。我怕你不相信,每回都给你打过电话。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折磨了你十年的杨景国,这个让你十年来不得安宁的杨景国是个什么东西。
瑶琴有些紧张了。她并不想听这些。她只需要知道杨景国就是她心目中的那一个就够了。瑶琴说,
我不要听,我不稀奇。
陈福民说,你怕了是不是?你怕我也要告诉你。杨景国的村里人说杨景国从小就阴得很。他曾经因为她五岁的妹妹吃了他的一口饭,而把她丢进水塘里想要淹死她。瑶琴说,没有的事!
陈福民说,他在学校偷校长家的油被抓住后,留校察看了一年。瑶琴声音大了一点,说,根本没有的事!
陈福民说,他后来跟他的弟弟同一个班,他的弟弟学习比他好得多,学校要培养他上北大。可是他家里在两兄弟中供一个人上大学。杨景国却不让他的弟弟,反而对他的父母说如果不让他上大学,他就跳河。他的弟弟只好放弃了高考,把机会让给了他。
瑶琴声音更大了,说,这是瞎编的。
陈福民说,他的心理阴暗,又自卑。想找女朋友,又怕。所以经常去女生宿舍偷窥女生洗澡,有一次还偷了女生的内衣内裤。因为这件事使他在他们系里臭名昭著。他在大学里每一年都补考。他的成绩在他们系里倒数第一。他在学校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因为在大家眼里,他差不多就是个流氓。
瑶琴叫了起来,你胡说!你无耻!
陈福民说,无耻的是杨景国。他到你们厂后,一眼就盯上了你,故意找你问路,把自己装成情深似海的样子,来勾引你。他的运气在于他新一轮坏事还没干时就死了,要不,真跟你结了婚,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来丢尽你的脸。
瑶琴跳了起来,她伸手打了陈福民一个嘴巴。瑶琴叫道,他死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污辱他。陈福民说,因为他在这个家还没有死。他原先折磨你,现在又折磨我。我要让你清醒,要你看到你天天思念的那个完美无缺的爱人只不过是一个地道的下三滥而已!瑶琴哭了起来,瑶琴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对于别人,他是流氓也好,是下三滥也好,是无耻之徒也好,那是别人的事。可是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完美的爱人。你再怎么污辱他,也不会动摇我对他的感情。陈福民气得拿瑶琴无奈。陈福民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他不值得你这样。瑶琴依然哭着。瑶琴说,就算你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一个人,可是在我心里,他比你要值得多。
陈福民觉得自己都快气得背过气了。他没话可说。他觉得一个女人一旦愚钝了,就不可救药。陈福民说,我今天非要让你跟他彻底了断。我不要在这个家里见到这个人的任何东西。陈福民说着掀开箱子,抽出裹在婚纱里的杨景国照片,想都没想便朝地上猛然一砸。镜框立即碎了,陈福民抽出里面的相片,三两下就撕得粉碎。镜片的玻璃割破了他的手,血就滴在碎了的照片上。陈福民的动作太快了,瑶琴一时看得发呆。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也被砸得粉碎。而滴在碎照片上陈福民的血正是她自己的。
陈福民说,床罩是杨景国喜欢的是不是?明天换掉。窗帘是杨景国看中的是不是?明天也换。吊灯是杨景国选定的是不是,我现在就砸掉。还有墙纸,也要全部都换。凡是跟杨景国相关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见到。我不要让这个人在我的家里有一丝气息。
瑶琴说,那我呢?我是杨景国的未婚妻。我跟他有过肌肤之亲。我还为他做过一次人工流产。你要怎么把我处置掉呢?陈福民也哭了起来。陈福民说,我爱你。我不想让这个人毁了我的幸福。我已经受不了了。瑶琴想,你以为我受得了么?瑶琴想着,走出了卧室。她走进了厨房。鸡已经剁好了。肉末也绞了一碗。鸡蛋打了,两个蛋黄圆圆的。瑶琴把蛋打碎,然后把肉末放了进去。炉子上烧着水,水已经开了。瑶琴关了炉火。她拿起刀,刀上有剁鸡时沾上的肉渍,油腻腻的。瑶琴放了下来。她往门外走时,看到了那根擀面杖。瑶琴一伸手,就把那根擀面仗拿在了手上。
屋里好安静。发过火的陈福民显然也明白他的发火对瑶琴来说无济于事。陈福民叹着气,弯着腰清理着地上的碎片。
瑶琴站在门口。瑶琴想,我不替杨景国出这口恶气么?我只有替杨景国出了这口气我才能跟他了断呵。瑶琴想着就举起了擀面棍。那一刻,瑶琴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两只手臂上。她朝着陈福民的背拄了过去。
陈福民知道瑶琴在门口,他想站起来跟瑶琴说这句话。他想说,你要是实在是忘不掉,那就不忘吧。让我慢慢来跟他斗。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瑶琴的擀面仗已经挥了下去,正好砸在了他的头顶。陈福民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发出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他的血再一次.溶进了地板上的玻璃渣中。瑶琴呆掉了。躺在地上的陈福民满面鲜血,和躺在石头边满面鲜血的杨景国一模一样。
十四
十四新容想尽办法,通过她的警察表哥,终于在看守所见到瑶琴的一面。新容哭着说,瑶琴呀,你怎么这么傻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瑶琴面容苍白。瑶琴说,他怎么样?新容说,他现在成植物人了。在医院里。你怎么办呢?瑶琴说,帮我找个好律师,把我放出去,我要去伺候他。新容说,你这是何必呢?你怎么这样毁自己呢?瑶琴说,我要出去。不管花多少钱,你要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新容替瑶琴找了一个好律师。律师在法庭上陈述了瑶琴和杨景国的爱情故事。陈述了瑶琴十年来对杨景国无休无止的思念与爱。律师在讲这些时,瑶琴失声痛哭。那些往事在她的脑子里演绎着,然后渐渐地远去。律师说,我讲述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大家像瑶琴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突然出手伤人。那正是因为伤者陈福民砸了她最心爱的人的照片。想想她十年来靠这张照片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大家就能理解当时她的激愤。正是因为伤者的过激行为,使她激愤得失去理智。从这个角度,她情由可原。希望法官能从轻处理。
法庭里有许多的听众。人们点着头。同情的砝码明显倾向着瑶琴。瑶琴的妈和瑶琴的爸都在哭。他们的身边的许多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们也纷纷掬一把眼泪。
判决终于下来了。瑶琴为过失伤人,判了三年,但也缓期三年。瑶琴出来后家都没回便赶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陈福民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他两眼闭得紧紧,嘴角亦抿得紧紧。瑶琴说,我来了。我会伺候你的。如果你不醒,我要伺候你十年。如果你醒了,我就爱你十年:瑶琴说时,泪眼婆娑。她知道她的又一种人生来临了。
从那天开始,瑶琴的夜里不再梦见杨景国。从河对岸的水雾中会有人走出来,深情地凝望着她。瑶琴能很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是陈福民。
东郊的松山上,杨景国的墓也没有人去清理了。杂木和野草都疯长着。
陈福民在一个很冷的日子里突然醒了过来。他醒来时看到瑶琴,仿佛想起了什么。陈福民说,了断。
瑶琴说,都了断了。
难以开口(获奖感言)
难以开口让一个写作者去讲述他为什么写作和他为什么这样去写,是一件很让人头大的事。最后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做答,那就是喜欢写作和喜欢这样去写。其实这就跟喜欢一个人一样,是没什么更多的话想要说。
人一生面临着许多的选择。人在一瞬间会有许多的变化。人的情绪在突然的变化中左右着人的选择。这种选择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铺垫。不需要前提。不需要导师。人活在这个世上,既是受着万般拘束,却也常常随心所欲。随心所欲之时,常常不被旁人所了解。其实一个人的内心,是没有外人真知道的。再亲的人,交流再多的人,也都只知一点皮毛,要想真知一个人的内心,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写作者在写入时,更多的是一种猜测、推断以及假想。在这样的一种猜测、推断和假想中,写作者尝试走入人心。走得多深多远,则全看笔力了。
我不想对这篇小说做什么诠释。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喜欢去写。没什么更多的理由,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说明。而且依照我惯有的想法:我也不介意别人怎么去读。阅读是世上最自由的事。每一个人都会循着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情感经验去读作品。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读法。深刻者有深刻者的读法。浅薄者有浅薄者的读法。两类人得到的感受或许是南辕北辙。可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我的作品,只是按我自己的内心需要去写。我写了,我完成了,我就感到了满足。(选自《小说月报·第11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