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散文集-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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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即使有些不顺眼的事情也都以堂皇的名义来公开实行,即如小小的迎神赛会亦何尝不在迷信之外另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振兴市面。
今年大都市里天天嚷着〃农村破产〃,〃救济农村〃。于是“振兴农村〃的棉麦借款就应运而生。乡村间也要〃振兴市面〃的,恰好今夏少雨,于是祈雨的迎神赛会也应运而生。一个乡镇的四条街各自举行了一次数十年来未有的大规模的迎神赛会。一位〃会首〃说:“我们不是迷信,借此振兴市面而已!〃这句话自然开通之至。因而假使有些〃读洋书〃的年青人夹在中间帮忙,也就〃合理〃得很。
迎神赛会总共闹了一个月光景。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见精彩〃。听说也花了万把块呢。然而茶馆酒店的〃市面〃却也振兴了些。有人估计,赛会的一个月中,邻近乡镇来看热闹的人,总共也有万把人;每人花费二元,就有二万元,也就是〃市面〃上多做了二万元的生意。这在市面清淡的现今,真所谓不无小补。
有一位〃躬与其盛”的先生对我说:“最热闹的一夜,四条街都挤满了人,约有十万的看客。轮船局临时添了夜班,航船和快班船也添了夜班,甚至有一夜两班的。有几个邻镇向来没有轮船交通,此时也都开了临时特班轮。〃
所以把一切费用都算起来,在赛会的一个月间,市面上至少多做了十万元的生意。这点数目很可使各业暂时有起色,然而对于米价的低落还是没有关系。结果,赛会是赛过了,雨也下过了,农民的收成据说不会比去年坏,不过明年的米价也许比今年还要贱些呢……。①
①写这篇杂文的时候,正闹着〃农村经济破产〃而又〃谷贱伤农〃的矛盾现象。——作者补注。
1958年11月17日
卷八 杂感随想 升学与就业
暑假到了,又有几万个青年人从中学校里毕业出来,在“升学〃呢,或〃就业〃呢,这两叉路口徘徊了。
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弟,自然无所用品〃徘徊〃。挟了饱满的钱袋——虽然不饱满的是他的书包,他照样可以〃升学〃,反正学校就好比〃游戏场〃,混上三年五载,出来时便是〃学士”“硕士〃,就有钻谋差使的资格。说不定他的父母早已给他准备好什么拿钱不办事的好位置了。
很为难的是中等人家出身的中学生。翻开报纸一看,满眼是中等以上学校招生的广告,但是满报纸的夹缝里却又影影绰绰刊满了九个大字:知识分子失业的恐慌。而这些知识分子又多半是曾经〃升学〃过来的呀!
有些贤明的父母把很大的希望放在儿女身上,觉得中学毕业生简直是〃郎勿郎,秀勿秀〃,于是多方省俭,甚至借①贷,使儿女〃升学〃。他们自然以为将来方帽子一上头,职业就有把握了。然而这样的希望毕竟比〃航空奖券〃的头彩有多少把握,那也只有天晓得罢哩!
①〃郎勿郎,秀勿秀〃俗谚。意为既非平民百姓,亦非名门显贵。
照片通的情形说,中等人家的子弟在中学毕业后,对于“升学〃与〃就业〃的一问题往往走了这样的〃连环套〃:——
中学毕业了,因为无业可就,姑且〃升学罢〃;所以今日之〃升学〃即为他日之〃就业〃着想;然而今日拿出钱去“升学〃,或可易如反掌,他日要〃就业〃而拿进钱来,竟至难如上天了,于是大学毕了业以后就真真成为无业,或者甚至于长期失业了。
依这情形,所谓〃升学〃也者,实在也就是〃就业〃的意味。大抵十个中学生内至少有九个的〃升学〃是含了这样的〃就业〃意味的。因而一般中学生的〃升学〃或〃就业〃的问题只是一个问题:谋生!
然而青年人的知识欲是强烈的,幻想是丰富的,所以问题的核心即使只是个〃生计问题〃,而问题的外层却很复杂,——强烈的知识欲和美满的幻想,一层一层交错包围着;而于是乎青年人在中学毕业后往往是非常烦恼地面对着这“升学〃或〃就业〃的问题了。
大而言之,这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在现社会一切不合理的状态尚未纠正以前,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但是有志气有魄力的青年也犯不着为这问题哭丧着脸终天发闷。我们敢为可爱的青年进一解,我们应拿高尔基的青年时代的经验来看一看罢。
高尔基是连中学都没有进过的,他自修到了中学的程度,十五岁那年,他忽然想到加桑①去进大学。但要进学校,第一要紧的还是钱。高尔基没有钱,大学进不成,就流落在加桑;他做码头上的小工,他又做过小小的面包店里的学徒。……这些,都是〃业〃,不是〃学〃,然而后来高尔基自己说:“这,我就是进了大学校了!〃
①加桑通译喀山。
学问并不一定要在学校中才有,才能学到。高尔基就是一个例。不过千万不要误会,光在码头上面包店里混,就会学问长进。高尔基那时也靠了自修。他一方面谋生,一方面还是〃手不释卷〃地自修。
并且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引高尔基的故事是在暗示中学生诸君都去做〃文豪〃。这里,不过举一个例;因为高尔基是想进大学的,但结果是做工,而且他自己后来又说〃这,我就是进了大学校了。”——这句话,刚好对于〃升学〃或〃就业〃这问题给了个很〃幽默〃的解答。实际上,中外古今有不少伟大的事业家都不是〃学校”“科班〃出身,甚至科学家也有从没进过什么理工科大学的!
何必哭丧着脸呢?”升学〃或〃就业〃这问题犯不着叫你烦恼!进了职业界,同样也还可以自修,只要自己意志坚强。可是还有一句话:假使有一位中学毕业生决心要〃就业〃了,而又脱不下自己的竹布长衫(假定他找不到穿长衫的职业),于是失业,于是怨天尤人,于是垂头丧气,那么,自然又当别论,而我们上面的那些话他也一定听不进耳朵。对于这样的青年,我们只能引用一句俗语:“做过三年当票朝奉,出来卖油条都不行呀!〃
我们以为有骨气的青年人决不会做了几年中学生就弄成了一个〃公子哥儿〃。在必要的时候,他那件竹布长衫可以脱掉,而且脱掉了竹布长衫后,他依然不忘记自修。在这样的青年人,〃升学〃或〃就业〃,都不成问题了!
卷八 杂感随想 女人与装饰
说来也并不奇怪,为什么到了夏天,关心世道人心的先生们对于男女之大〃防〃要突然加紧。夏天的女人的装束实在太富于挑拨性。而〃挑拨〃的焦点在于肉体部分呈露得太多。所以取缔女人露腿赤脚的官文正是扣准了题目的得意之作。
我们的祖先在山林子里过〃野蛮〃生活的时候,本无章身之具;大家光裸裸看惯了,并不觉得什么。然而这正是野蛮人之所以为粗浅。〃文明人〃头脑复杂得多了,凡事都讲究个〃含蓄〃,〃有余不尽〃;从此而〃联想〃也特别发达,见一光露的小腿就觉得有点那个了。其实腿只是腿而已,远不及眉毛能说话,眼睛会〃送媚〃。说到这里,就不能不佩服从前土耳起女人上街要戴面纱这一办法为能真正彻底。
至于露了腿还要搽什么油膏,扑什么粉,赤了脚还要染红指甲,从贪图简便凉快一变而为要麻烦要好看,——这真是更骇人听闻。自然,这样搽搽扑扑染染的腿,恐怕只是光腿中间极少数的一部分,它们的目的,和普通光腿完全两样。此等腿不但不许它〃光〃,彻底些不妨投畀煤窖。所可惜者,此等腿大都坐在汽车里,奉公守法的警察先生只好朝它看看罢了。
再从反面一想,腿主人不怕麻烦而搽油扑粉,无非为要好看。把腿弄好看了,也不是自己欣赏,而为的是那个抓权禁止光腿的男性社会需要这等样的装束修饰。据说从前有过女性中心的社会。那时候,男人们是不是也像现在的女人那样刻意艳妆,我们还不大明白。但是吴敬梓却在《镜花缘》里给我们一个回答。《镜花缘》里女儿国的男人即使是一部大黑胡子也还要搽脂抹粉。然而现在关心世道人心的先生们读《镜花缘》到这一段时不肯掩卷想一想
卷八 杂感随想 苍蝇
左拉在小说《娜娜》里借一个新闻记者——也算是剧评家的嘴巴说,娜娜好比是金苍蝇,它从龌龊的地方飞出来,停在〃高贵〃的人们的身上,散布了毒害。
其实像娜娜那样的金苍蝇,并不多见。世上〃金苍蝇〃多得很,但大都跟娜娜式不同;它们不是从龌龊的地方飞到“高贵〃人们身上,而是从高贵的粪窖里飞到茅草棚里散布它们身上十万八千的病菌的。
表面一看,它们红顶金袍,胖胖的,就像要到跳舞场去似的,——要是那样,倒也好,因为那边原是一些病菌的制造场,然而不,它飞到了孩子们的头上,停在孩子们的饭碗边,它又专同装不起纱窗的穷小子为难,你一个不留心,它身上的病菌已经下了种了。
不过金苍蝇的为害还是容易了然的。就是没有科学知识的人罢,因为早就见过它喜欢住在粪窖里,而且拍一下,它身里满满的粪汁就射了出来,所以对它早就有了戒心。一般人容易忽略的是青蝇,俗名饭苍蝇。它来时并没金苍蝇那么嗡嗡嗡声势煊赫,它那一身的麻衣也颇有〃平民〃式的意味,或者你也可以说它俨然〃处士风度〃。它似乎卑谦,悄悄地钉在一个角落里会许多时候一动不动。它又好像很能战斗似的,看中了一个酒糟鼻子的时候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攻,不是荷马就称赞过〃勇敢的苍蝇〃么?你拍一下,它也不像金苍蝇那样射出一泡粪,它肚子里好像干净得很。而且平常时候它亦只在饭篮旁边爬,表示它并非趋腥附膻之徒。
要是你不用显微镜去照,你就不会知道这位〃处士风度〃的勇敢的苍蝇,它身上原来带着和金苍蝇所有同样的十万八千病菌!
在阴沉的天气,这种饭苍蝇特别多。我们偶尔静下来用心听,就会听得它们嘤嘤地叫道:“杂文,杂文!不要杂文!〃
原来它们也颇能自知它们是经不起显微镜来照的,而杂文却是专检查无论地方的病菌的显微镜
卷八 杂感随想 论〃健康的笑〃
记得叶浅予先生的鼎鼎大名的漫画《王先生》中间有一组画是讽刺上海的〃弄堂小学〃的。王先生忽然想办小学校了,这跟他的开饭店原是同样的做生意。他招考学生,只有一个人报名;他招聘教员,却来了一大群,结果他只好关上大门,不让那些愿为人师者挤进来。
最近又读到了《论语》的〃西洋幽默专号〃。这全是翻译。中间有一篇《我们需要健康的笑》,前面有译者小羊先生的几句话:“在苏联最近出版的《火花》杂志上,载着一篇莫斯科第一医药专门学校附属神经病院的医生阿巴拉姆才甫的短文,题目就是现在所用的这个:'我们需要健康的笑'。《火花》杂志是很有名的文学与一般科学、政治的杂志,虽则我们不知道阿巴拉姆才甫是怎样一个人,但这篇文章能登在这种杂志上,大概总还有一顾的价值罢,看了这篇,也可以给我们看看幽默文学在苏联今日的文坛上是处于怎样的地位。〃行!我一定要先读这一篇了;特别是我还记得林语堂先生在前几篇的《论语》里讲他〃工作〃后到杭州去玩几天,在偷闲〃赏菊〃的当儿遇见几个年青人嘴里衔着〃俄国香烟〃,吓得(?)林先生赶快装出忧国忧民的样子来。自然啦,林先生既已那样地〃幽默〃在前,而这回《论语》上特登载了《我们需要健康的笑》,〃给我们看看幽默文学在苏联今日的文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