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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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哪,普遍的矛盾。在这样的矛盾中革命就前进了么?静不能在理论上解决这问题,但是在事实上她得了肯定。她看见昨天的誓师典礼是那样地悲壮热烈,方恍然于平日所见的疲倦和烦闷只是小小的缺点,不足置虑;因为这些疲倦烦闷的人们在必要时确能慷慨为伟大之牺牲。这个“新发见”鼓起了她的勇气。所以现在她肉体上虽然小病,精神上竟是空前的健康。
在静女士小病休养的四五日中,“异乡新逢”的慧女士曾来过两次。第二次来时,静女士已经完全回复健康,便答应了慧女士请吃饭的邀请。
慧请的客大半是同僚,也有她在外国时的朋友。静都不认识,应酬了几句,她就默默地在旁观察。一个黑矮子,人家称为秘书的,说话最多;他说话时每句末了的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像“百代”唱片里的“洋人大笑”,静女士每见他张开口,便是一阵恶心。
“你们那里新来了位女职员,人还漂亮?哈,哈,哈。”黑矮子对一位穿洋服的什么科长说。
“总比不上周女士呵!”洋服科长回答,“倒是一手好麻雀。”
“周女士好酒量,更其难得了。哈,哈,哈。”
细长脖子,小头,穿中山装的什么办事处主任,冒冒失失对慧嚷道:
“来!来!赌喝一瓶白兰地!”
静觉得那细长脖子小头的办事处主任,本身就像一个白兰地酒瓶。
慧那时和左首一个穿华达呢军装的少年谈得正忙,听着“白兰地酒瓶”嚷,只回眸微笑答道:“秘书又来造我的谣言了。”
“一瓶白兰地。”黑矮子跳起来大声嚷,“昨天见你喝的。
今天你是替自己省酒钱了!哈,哈,哈。”
“那就非喝不可了!”一个人插进说。
“某夫人用中央票收买夏布,好打算呵!”坐在静右首的一位对一个短须的人说。
“这笔货,也不过是囤着瞧罢了。”一个光头人回答。静看见有一条小青虫很细心地在那个光头上爬。
黑矮子和“白兰地酒瓶”嬲着慧喝酒,似乎已得了胜利,慧终究喝了一大杯白兰地。
渐渐谈锋转了方向,大家向女主人进攻。“白兰地酒瓶”一定要问慧用什么香水,军装少年拉着慧要和她跳舞,后来,黑矮子说要宣布慧最近的恋爱史,慧淡淡答道:“有,你就宣布,只不许造谣!”
提到恋爱,这一伙半醉的人儿宛如听得前线的捷报,一齐鼓舞起来了;他们攒住了慧,不但动口,而且动手。然而好像还有点“封建思想残余”,竟没波及到静女士。
很巧妙地应付着,慧安然渡过了这一阵子扰动,宣告了“席终”。
慧女士送静回寓的途中,静问道:“他们时常和你这般纠缠么?”她想起了慧从前所抱的主张,又想起抱素和慧的交涉。“可不是,”慧坦白地回答。“我高兴的时候,就和他们鬼混一下;不高兴时,我简直不理。静妹,你以为我太放荡了么?我现在是一个冷心人,尽管他们如何热,总温暖不了我的心!”
静仿佛看见慧的雪白浑圆的胸脯下,一颗带着伤痕的冷硬的心傲然地抖动着。她拥抱了慧,低声答道:
“我知道你的心!”
幻灭 十一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静女士,慧女士和王女士,现在成了最亲密的朋友。三位女士的性格绝不相同,然而各人有她的长处,各人知道各人的长处。两位都把静女士视同小妹妹,因为她是怯弱,温婉,多愁,而且没主意。这两位“姊姊”,对于静实在是最大的安慰。这也是静虽已厌倦了武汉的生活而却不愿回到家里去的原因。自从到汉口以后,静接着母亲两次要她回去的信,说家乡现在也一样地有她所喜欢的“工作”呢。
静女士时常想学慧的老练精干,学王女士的外圆内方,又能随和,又有定见。然而天性所限,她只好罢休。在苦闷彷徨的时候,静一定要去找她的“慧姊姊”,因为慧的刚毅有决断,而且通达世情的话语,使她豁然超悟,生了勇气。在寂寞幽怨的时候,静就渴愿和王女士在一处,她偎在这位姊姊的丰腴温软的身上,细听她的亲热宛转的低语,便像沉醉在春风里,那时,王女士简直成了静的恋人。她俩既是这等亲热,且又同居,因此赵女士常说她们是同性爱。
然而王女士却要离开汉口了;因为东方明已经住定在九江,要王女士去。离别在即,三个好朋友都黯然神伤,静女士尤甚。她除了失去一个“恋人”,还有种种自身上的忧闷。王女士动身的前晚,她们三人同游首义公园,后来她们到黄鹤楼头的孔明墩边,坐着吹凉,谈心。
那晚好月光。天空停着一朵朵的白云,像白棉花铺在青瓷盘上。几点疏星,嵌在云朵的空隙,闪闪地射光。汉阳兵工厂的大起重机,在月光下黑魆魆地蹲着,使你以为是黑色的怪兽,张大了嘴,等待着攫噬。武昌城已经睡着了,麻布丝纱四局的大烟囱,静悄悄地高耸半空,宛如防御隔江黑怪兽的守夜的哨兵。西北一片灯火,赤化了半个天的,便是有三十万工人的汉口。大江的急溜,澌澌地响,武汉轮渡的汽笛,时时发出颤动哀切的长鸣。此外,更没有可以听到的声音。
孔明墩下的三位女士,在这夏夜的凉气中谈笑着。现在她们谈话的重心已经转移到静的工作问题了。
“工会里的事,我也厌倦了,”静女士说,“那边不少我这样的人,我决定不干了。诗陶姊到九江去,我更加无聊。况且住宿也成问题——一个人住怪可怕的。”她很幽悒地挽住了王女士的手。
“工会的事,你原可不干,”慧女士先发表她的意见,同时停止了她的踱方步。“至于住宿,你还是搬到我那里。我们在上海同住过,很有味。”
“你一天到晚在外边,我一个人,又没事做,真要闷死了。”
静不愿意似的回答。
“和我同到九江去,好不好?”王女士说的很恳切,把脸偎着静的颈脖。
静还没回答,慧女士抢着说道:“我不赞成。”
“慧,你是怕我独占了静妹?”王女士笑着说。
“人家烦闷,你倒来取笑了,该打!”慧在王女士的臂上拧了一把,“我不赞成,为的是根本问题须先问静妹还想做事否;如想做事,自然应该在武汉。”
“我先前很愿做事,现在方知我这人到处不合宜。”静叹了口气,“大概是我的心眼儿太窄,受不住丝毫的委屈。我这人,又懦怯,又高傲。诗陶姊常说我要好心太切,可不是?我回想我到过的机关团体,竟没一处叫我满意。大概又是我太会吹毛求疵。比如工会方面,因为有一个人和我瞎纠缠,我就厌倦了工会的事。他们那班人,简直把恋爱当饭吃。”
王女士和慧都笑了,忽然慧跺着脚道:
“好了,不管那些新式的,新新式的色中饿鬼!我们三个都到九江游庐山去!”
“我到九江去本来没有确定做事。同去游庐山,好极了。”
王女士也赞成。“静,就这么办罢。”
静女士摇了摇头说:“我不赞成。带连你们都不做事,没有这个理!我本性不是懒惰人,而且在这时代,良心更督促我贡献我的一份力。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么?两星期前我就不愿在工会中办事,后来在誓师典礼时我又感动起来,我想,我应该忍耐,因此又挨下来。现在我虽然决心不干工会的事,还是想做一点于人有益,于己心安的事。”
王女士和慧都点着头。
“但是我想来想去总没有,”静接着再说,“诗陶姊又要走,少了一个精神上的安慰!”她低下头去,滴了两点眼泪,忽然又仰着泪脸对慧女士说道:“慧姊!我常常想,学得你的谙练达观就好了,只恨我不能够!”
“明天一定不走!”王女士眼眶也红了,拥抱了静,很温柔地安慰她,“静妹,不要伤心,我一定等你有了理想中的事再走!”
“静!你叫我伤心!比我自己的痛苦还难受!”慧叹了口气,焦灼地来回走着。
大江的急溜,照旧澌澌作响。一朵云缓缓移动,遮没了半轮明月,却放出一颗极亮的星。
慧女士忽然站住了,笑吟吟地说道:“我想出来了!”
“什么事?”王女士和静同声问。
“想出静妹的出路来了!做看护妇去,岂不是于人有益,于己心安么?”
“怎么我忘了这个!”王女士忙接着说,“伤兵医院正缺看护。救护伤兵委员会还征调市立各校的女教职员去担任呢!”
现在三个人又都是满脸的喜色了。她们商量之后,决定王女士明天还是不走,专留一日为静选定医院,觅人介绍进去。
王女士跑了个整天,把这件事办妥。她为静选定了第六病院。这是个专医轻伤官长的小病院,离慧的寓处也不远。在先士兵病院也有义务女看护,后来因为女看护大抵是小姐少奶奶女教员,最爱清洁,走到伤员面前时,总是用手帕掩了鼻子,很惹起伤员的反感,所以不久就撤消了
幻灭 十二
胜利的消息,陆续从前线传来。伤员们也跟着源源而来。有一天,第六病院里来了个炮弹碎片伤着胸部的少年军官,加重了静女士的看护的负担。
这伤者是一个连长,至多不过二十岁。一对细长的眼睛,直鼻子,不大不小的口,黑而且细的头发,圆脸儿,颇是斯文温雅,只那两道眉棱,表示赳赳的气概,但虽浓黑,却并不见得怎样阔。他裹在灰色的旧军用毯里,依然是好好的,仅仅脸色苍白了些;但是解开了军毯看时,左乳部已无完肤。炮弹的碎片已经刮去了他的左乳,并且在他的厚实的左下胸刻上了三四道深沟。据军医说,那炮弹片的一掠只要往下二三分,我们这位连长早已成了“国殇”。现在,他只牺牲了一只无用的左乳头。
这军官姓强名猛,表字惟力;一个不古怪的人儿却是古怪的姓名。
在静女士看护的负担上,这新来者是第五名。她确有富裕的时间和精神去招呼这后来者。她除了职务的尽心外,对于这新来者还有许多复杂的向“他”心。伤的部分太奇特,年龄的特别小,体格的太文秀:都引起了静的许多感动。她看见他的一双白嫩的手,便想像他是小康家庭的儿子,该还有母亲,姊妹,兄弟,平素该也是怎样娇养的少爷,或者现在他家中还不知道他已经从军打仗,并且失掉了一只乳头。她不但敬重他为争自由而流血——可宝贵的青春的血;她并且寄与满腔的怜悯。
最初的四五天内,这受伤者因为创口发炎,体温极高,神志不清;后来渐渐好了,每天能够坐起来看半小时的报纸。虽然病中,对于前线的消息,他还是十分注意。一天午后,静女士送进牛奶去,他正在攒眉苦思。静把牛奶杯递过去,他一面接杯,点头表示谢意,一面问道:
“密司章,今天的报纸还没来么?”
“该来了。现在是两点十五分。”静看着手腕上的表回答。
“这里的报太岂有此理。每天要到午后才出版!”
“强连长。军医官说你不宜多劳神。”静踌躇了些时,终于委婉地说,“我见你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