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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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尊荣。
在稍后不久,霞光先生才同意封许广汉先生“昌成君”。“君”,是西汉王朝封爵系统的别支,地位次于侯爵,而且没有封邑,只拿政府的新俸。
但是最愤怒的却是霍光先生的妻子霍显女士,她一听说许平君女士以一个狱吏的女儿当上皇后,而她的女儿霍成君女士,以托孤大臣兼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大将军)之尊的女儿,却落了空,简直气得天灵盖都要开花,咬牙曰:“那个贱货,怎敢夺我女儿的位置,我要她瞧瞧老娘的手段。”
事实上,霍显女士的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假如狱吏的女儿是卑贱的话,霍显女士比狱吏女儿还不如,狱吏的女儿还是一个自由人,而霍显女士却是霍光先生前妻东闾女士的贴身丫头,属于奴仆阶层。东闾女士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给上官安先生,跟上官安先生生了一个女儿,嫁给刘弗陵先生,就是本篇所称的皇太后上官女士。霍显女士既漂亮、又聪明,而且鬼主意层出不穷,有时候连霍光先生都心服口服,就把她收做小老婆。后来,东闾女士逝世,依当时宗法社会习惯,霍光先生本可以另娶正妻的,以他的位尊而多金,恐怕是想娶什么样高贵出身的如花似玉,都会有什么样高贵出身的如花似玉。可是,他却把霍显女士擢升为正妻。从这一点可看出霍显女士绝不简单,她有她的一套,这一套绝对不是花拳绣腿,一定有结实的内容,才使霍光先生对她又敬又爱,言听计从。而她也把霍光先生套牢,开始插入政治,她以为政治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问题是,聪明不是智慧,不顾大体的小聪明更绝对不是智慧,甚至不顾大体的小聪明反而证明根本没有智慧。霍显女士太聪明啦,聪明到八年后的公元前六六年,她竟想靠她霍家的力量,发动政变。结果引起一场屠杀,霍家全族,无少长老幼,全部处决。
可是,现在正是公元前七四年,霍显女主跟她的丈夫霍光先生一样,权力正达到报峰。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女儿争到皇后的宝座。虽然第一回合失败,但她并不罢手。在她这一生中,她只要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够得到。她既然想要女儿当皇后,女儿就非当皇后不可。
女凶手淳于衍
霍显女士既决心为她的女儿霍成君夺取皇后宝座,就像一头饿狼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宫,寻找机会,而机会来啦。公无前七二年,许平君女士第二次怀了身孕,身体感到有点不舒服,刘询先生召请御医诊治,再召请一些有医学常识的妇女之辈,进它担任特别护士。于是,女杀手淳于衍女士,应运而入。
这位女杀手是皇宫警卫(掖廷户卫)淳于赏先生的妻子。淳于衍女士姓啥,眼霍显女主姓啥一样,史书上没有记载。真不明白那些老古董史学家,对人们的姓,何以轻视如此?或重视如此!我们只好学现代的洋太太(包括西洋太太和东洋太太)。让她们从夫姓矣。
盖洋老奶一旦结了婚,自己的姓便被取消。我们中国却恰恰相反,老奶嫁了人。只名字被取消,而姓独存。若“显”“衍”之类只有名而无姓的现象,恐怕仅此二见,以后就没有啦。
淳子衍女士如果不是三姑六婆,一定是个马尼精,以她的卑微地位,却跟武装部队总司令的夫人霍显女士,攀上交情,常到霍府走动。现在,她阁下被请到皇宫侍奉皇后,她的老公淳于赏先生灵机一动,拜托曰:
“打铃,你这次进宫,说不定一月两月,甚至更久,不能出来。是不是可以先到霍府,借口向霍夫人辞行,一则展示你的能力,一则看眼色行事,求她调我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听说安池管理主任(安池监)出缺,如果霍夫人肯拜托大将军(霍光)说一句话,那可比现在当一个苦兮兮的警卫(户卫)好得多矣。”
安池,位于山西省芮城县城跟黄河之间,是一个庞大的盐池。安池管理主任。肥差事也,不仅官升七八级,银子也升七八级。
淳于衍女土觉得这也是一个可行的门路,就去拜见霍显女士。霍显女士一听,喜上心头、乐上眉梢,感谢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上帝,这可是天赐良机,此时不下毒手,更待何时。立刻把淳于衍女士领到密室,作生死之交状,搂着肩膀,亲密曰:“少夫呀,好妹子,你教我代谋的那个差事,都包到我身上。可是我也有一件小事麻烦你,少夫呀,你可答应我?”
少夫者,淳于衍女士的表字。以堂堂大将军夫人之尊,叫一个卑微的警卫妻子的表字,那种亲热之情,使淳子衍女士受宠若惊。盖它显示的是,已把淳于衍女士纳入自己的体系,成了“圈里人”啦。而“圈里人”的意义是:有福共享。
于是,淳子衍女士大为感动、而霍显女士正是要她大为感动的。呜呼,任何突如其来的好事——例如:突如其来的宠爱有加——都有其不可测的原因,而且往往是一种恶兆。淳子衍女上似乎一时还不能适应,她诚惶诚恐曰:“夫人呀,你有啥命令,只管吩咐,敢不听你的话?”霍显女士笑回:“你是知道的,大将军最爱他的小女儿。想使他大富大贵,有劳少夫成全。”大将军的女儿已经够大富大贵啦,还有啥更大富大贵的玩艺,要一个警卫的妻子成全乎哉。淳子衍女士当时就呆在那里,像一个木瓜。霍显女士更柔情蜜意,把她拉到身旁,咬耳朵曰:“女人生产,跟死亡只一纸之隔。现在皇后许平君怀孕而又有病,正是下手的机会,使她看起来像自然死亡一样。她死了,皇帝一定再娶皇后,小女儿就十拿九稳。少夫啊,你如果肯为我们霍家出力,将来共享荣华,千万不要推辞。”
嗟夫,凡是可怕的阴谋,一旦图穷匕见,便成定局。倒楣的淳于衍女士,只不过为了替丈夫谋一个较好的差事,现在却一下子跃进谋杀的陷讲,而对象又是皇后。她吓了一跳之后,势不能推辞。我们可以确定,她如果推辞的话,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大门。在大将军府扑杀一个卑微的女人,跟扑杀一个老鼠一样简单。而她如果假装答应,等回家后反悔,那后果也没有差别,霍显女士会杀之灭口。即令她不顾一切讲了出来,谁敢相信这种可以招来杀身灭族之祸的信息?
一个人无意中闯进秘密的血腥阴谋,是最大的不幸。而现在,不幸正抓住淳子衍女士,她无法摆脱。
毒死产房
淳于衍女士不得不接受杀手的任务,可是她仍有疑虑,曰:“问题是,皇后吃药,防范严密。药是在很多医生注视下配成的。吃药之前,又有人负责先行尝饮,恐怕无隙可乘。”霍显女士冷笑回;“细节方面,要靠你相机行事,只要肯用心,一定会有办法。而且,即令露出马脚,也没关系。大将军管辖天下,谁敢多嘴?多嘴的都教他吃不了兜着走。明哲保身,古有明训,谁不知道保身?万一有不妥当之处,大将军也会出面,绝对不使你受到连累。你肯不肯帮忙,才是重要关键。”嗟夫,万一出了事情,淳于衍女士只有一身承当,说不牵累她,完全一派屁话。可是,淳子衍女士除了答应外,已没有选择余地。
淳于衍女士回到家里,也没有告诉丈夫。当然这种谋杀皇后的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即令告诉丈夫,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她阁下秘密地把“附子”(毒药的一种)捣成粉末,缝在衣袋里,带进皇宫。
公元前七一年正月,许平君女士分娩,生了一个女儿,病也逐渐痊愈,不过生产之后,身体虚弱,仍需要继续服药调养。御医们共同制出一种丸药,大概不外维他命之类,而就在搓捏成丸时,淳于衍女上乘人不备一一呜呼,家贼难防,许平君女士岂能料到贴身服侍的特别护士,竟是女杀手耶?——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附子粉末,掺到药丸里。附子并不是强烈的毒药,不过它的药性火燥,产妇们绝对不能下肚,下肚后虽不会七窍流血而死,但它会使血管急剧硬化。许平君女士吃了之后,药性发作,感到气喘,因而问淳于衍女士曰:“我觉得头部沉重,是不是药丸里有什么?”浮于衍女士曰:“药丸里能有啥,你可千万别多心。”
可是等到柳医驾到,再为皇后诊脉时,许平君女士脉已散乱——不规则地跳动,板上冷汗淋淋,刹时间,两眼一翻,一命归天。呜呼,许平君女士于公元前七四年,十六岁时当上皇后,只当了三年,于公元前七一年被毒死,才十九岁,正是大学堂一二年级女学生的年龄。她是如此的善良、纯洁,竟不明不白,死于宫廷斗争。后人有诗叹曰——
赢得三年国母尊;伤心被毒埋冤魂。
杜南若有遗灵在;好看仇家灭满门。
杜南,在杜陵之南。杜陵在陕西省西安市南二十公里,刘询先生死后,埋葬在此。杜陵之南约五公里,有一较小的陵墓,就是可怜的许平君女士安葬之所,也称之为少陵、稍西有杜甫先生的旧宅,杜甫先生自称为“杜陵布衣”、“少陵野老”,正是这幕悲剧的见证。
淳于衍女上毒死了皇后之后,向霍显女士报命,霍显女士大喜若狂。《汉书》上说,霍显女士不敢马上给她重谢,恐怕别人起疑心也。可是《西京杂记》上却说,霍显女士给了她当时最名贵的“葡萄锦”二十四匹,“散花绫”二十五匹,“走珠”一串(大概是钻石项链),现款一百万元(大低能买到一百栋公寓房子),黄金五十公斤(原文是黄金一百两,早有人指出“两”是“斤”之误矣)。然后,霍显女士又给淳子衍女上盖了一栋位于首都长安郊区高级住宅区的花园洋房(如果淳于衍女士喜欢热闹,可能就在市区买一栋使用电梯而又有中央冷暖气设备的大厦)。然后,自然而然地“奴婢成群”,成了暴发户。不过,淳于行女士仍不满意,常抱怨日:“我有什么样的功劳,却这样待我?”
淳于衍女士说了这话没有,我们不知道。但她有可能这么炫耀她对霍家的贡献。不过,假使她够聪明的话,她应该弄点路费,远走高飞。盖结局是可以预见的:霍家垮台,她免不了一死;霍家一直当权,也绝不会把刀柄交给一个女杀手。史书上对她阁下的下场没有交代,我们认为她绝逃不脱,连她那个庸碌平凡的丈夫以及她的儿女,都逃不脱。在下篇霍成君女士的篇幅里,下毒案发,刘询先生对霍家反击时,屠杀了数千家,淳于衍女士一家能单独无恙乎哉?
许平君女士被毒死的那一年,是公元前一世纪二零年代最后一年——公元前七一年。就在这一年,西方的罗马帝国,奴隶战争结束。奴隶军溃败,斯巴达克斯先生跟他的部属六千余人,全部钉死十字架。自罗马城到阿匹安道上,悬尸数十公里。东西世界,都有悲剧,而西方世界的悲剧,更惨绝人寰。
沉冤难伸
毒死皇后的阴谋再稳秘,消息仍然泄漏。泄漏的来源,可能出自霍显女士之口,为了展示她的法力无边,也可能出自淳子衍女士之口,她一味地以“功臣”嘴脸出现,用不着哇啦哇啦宣传,明眼人一瞧就可瞧出她阁下立的是啥功,效的是啥劳。然而。事关杀头,二人不见得敢乱开黄腔,最可能的是许平君女上死时的悲惨景象。附子,学名Ac零nitumSineuse,多年生草本,茎叶有毒,许平君女士的口渴和头痛,以及死后尸体的变化,都显示重重疑问。皇帝丈夫刘询虽不在身旁,但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