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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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指期克捷,万一差跌,无以威示远方,若再发忿兵,则安危难测。”太宗深
然之。兵部尚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陛下必欲追击,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
遂失机会。若如圣策,延陀无一人生还,可五十年间疆场无事。”帝曰:“诚如
卿言,由魏徵误计耳。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后有良算,安肯矢谋。”由是
从勣之言,经画渡辽之师。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惧其遗悔,翌日上疏谏曰: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两京等于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绝域,若在身外。
臣近于坐下,伏奉口敕,布语臣下,云自欲伐辽。臣数夜思量,不达其理。高丽
王为陛下之所立,莫离支辄杀其主,陛下讨逆收地,斯实乘机。关东赖陛下德泽,
久无征战,但命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飞石轻梯,取如回掌。夫圣人有作,
必履常规,贵能克平凶乱,驾驭才杰。惟陛下弘两仪之道,扇三五之风,提厉人
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谓庸夫,犹能扫万里之高昌,平千载之突厥,
皆是陛下发踪指示,声归圣明。臣旁求史籍,讫乎近代,为人之主,无自伐辽,
人臣往征,则有之矣。汉朝则荀彘、杨仆,魏代则毋丘俭、王颀;司马懿犹为人
臣,慕容真僣号之子,皆为其主长驱高丽,虏其人民,削平城垒。陛下立功同于
天地,美化包于古昔,自当超迈于百王,岂止俯同于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
有爪牙,年齿未衰,犹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方今太子新立,
年实幼少,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外,臣忽三思,
烦愁并集。大鱼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且以长辽之
左,或遇霖淫,水潦腾波,平地数尺。夫带方、玄菟,海途深渺,非万乘所宜行
践。东京太原,谓之中地,东捴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其于西京,迳路
非远,为其节度,以设军谋,系莫离支颈,献皇家之庙。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
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察。
太宗不纳。十八年,拜黄门侍郎,参综朝政。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遂良
言于太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兴兵,将事吊伐,为辽
山之人报主辱之耻。古者,讨弑君之贼,不受其赂。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桓公
受之于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
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
乱之赂器,置诸太庙,其若之何?’夫《春秋》之书,百王取法,若受不臣之筐
篚,纳弑逆之朝贡,不以为愆,何所致伐?臣谓莫离支所献,自不得受。”太宗
纳焉,以其使属吏。
太宗既灭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遂良上疏曰:
臣闻古者哲后,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
至境而止;始皇远塞,中国分离。汉武负文、景之聚财,玩士马之余力,始通西
域,初置校尉。军旅连出,将三十年。复得天马于宛城,采蒲萄于安息。而海内
虚竭,生人失所,租及六畜,算至舟车,因之凶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
复希主意,遣士卒远田轮台,筑城以威西域。帝翻然追悔,情发于中,弃轮台之
野,下哀痛之诏,人神感悦,海内乃康。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天下生灵皆尽
之矣。是以光武中兴,不逾葱岭,孝章即位,都护来归。
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
供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
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经途死
亡,复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于贩肆,终朝惰业,犯禁违
公。止能扰于边城,实无益于行阵。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捕捉,为国生事。
高昌途路,沙碛千里,冬风冰冽,夏风如焚。行人去来,遇之多死。《易》云:
“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
而及事乎?终须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于心腹,彼高昌
者他人手足,岂得糜费中华,以事无用?《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其此
之谓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无外,平颉利于沙塞,灭吐浑于西海。突厥余落,为立
可汗;吐浑遗氓,更树君长。复立高昌,非无前例,此所谓有罪而诛之,既伏而
立之。四海百蛮,谁不闻见,蠕动怀生,畏威慕德。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征给
首领,遣还本国,负戴洪恩,长为藩翰。中国不扰,既富且宁,传之子孙,以贻
永世。
二十年,太宗于寝殿侧别置一院,令太子居,绝不令往东宫。遂良复上疏谏
曰:
臣闻周世问安,三至必退,汉储视膳,五日乃来。前贤作法,规模弘远。礼
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出宿于外,学书计也。然则古之达者,岂无慈心?减
兹私爱,欲使成立。凡人尚犹如此,况君之世子乎?自当春诵夏弦,亲近师傅,
体人间之庶事,适君臣之大道,使翘足延首,皆聆善声。若献岁之有阳春,玄天
之有日月,弘此懿德,乃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有,亲树太子,莫
不欣欣。既云废昏立明,须称天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实深乖阙。不离膝下,常
居宫内,保傅之说无畅,经籍之谈蔑如。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
不可以滞爱,滞爱或生愆。伏愿远览殷、周,近遵汉、魏,不可顿革,事须阶渐。
尝计旬日,半遣还宫,专学艺以润身,布芳声于天下,则微臣虽死,犹曰生年。
太宗从之。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上,多见采纳,其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二十
一年,以本官检校大理卿,寻丁父忧解。明年,起复旧职,俄拜中书令。
二十三年,太宗寝疾,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谓之曰:“卿等忠烈,简
在朕心。昔汉武寄霍光,刘备托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
悉,必须尽诚辅佐,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
汝无忧矣。”仍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赐爵河南县公。永徽元年,进封郡公。
寻坐事出为同州刺史。三年,征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加光
禄大夫。其月,又兼太子宾客。四年,代张行成为尚书右仆射,依旧知政事。
六年,高宗将废皇后王氏,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
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以筹其事。将入,遂良谓无忌等曰:“上意欲废中宫,
必议其事,遂良今欲陈谏,众意如何?”无忌曰:“明公必须极言,无忌请继焉。”
及入,高宗难于发言,再三顾谓无忌曰:“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胤息,
昭仪有子,今欲立为皇后,公等以为何如?”遂良曰:“皇后出自名家,先朝所
娶,伏事先帝,无愆妇德。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
付卿。’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
从,上违先帝之命,特愿再三思审。愚臣上忤圣颜,罪合万死,但愿不负先朝厚
恩,何顾性命?”遂良致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
大怒,令引出。长孙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加刑。”翌日,帝谓李
勣曰:“册立武昭仪之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受顾命大臣,事若不可,当
且止也。”勣对曰:“此乃陛下家事,不合问外人。”帝乃立昭仪为皇后,左迁
遂良潭州都督。显庆二年,转桂州都督。未几,又贬为爱州刺史。明年,卒官,
年六十三。
遂良卒后二岁余,许敬宗、李义府奏言长孙无忌所构逆谋,并遂良扇动,乃
追削官爵,子孙配流爱州。弘道元年二月,高宗遗诏放还本郡。神龙元年,则天
遗制复遂良及韩瑗爵位。
韩瑗,雍州三原人也。祖绍,隋太仆少卿。父仲良,武德初为大理少卿,受
诏与郎楚之等掌定律令。仲良言于高祖曰:“周代之律,其属三千,秦法已来,
约为五百。若远依周制,繁紊更多。且官吏至公,自当奉法,苟若徇己,岂顾刑
名?请崇宽简,以允惟新之望。”高祖然之。于是采定《开皇律》行之,时以为
便。贞观中,位至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瑗少有节操,博学有
吏才。贞观中,累至兵部侍郎,袭父颍川公。永徽三年,拜黄门侍郎。四年,与
中书侍郎来济皆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六年,迁
侍中,其年兼太子宾客。时高宗欲废王皇后,瑗涕泣谏曰:“皇后是陛下在藩府
时先帝所娶,今无愆过,欲行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惕然?且国家屡有废立,非
长久之术。愿陛下为社稷大计,无以臣愚,不垂采察。”帝不纳。明日,瑗又谏,
悲泣不能自胜。帝大怒,促令引出。寻而尚书左仆射褚遂良以忤旨左授潭州都督,
瑗复上疏理之曰:
古之圣王,立谏鼓,设谤木,冀欲闻逆耳之言,甘苦口之议,发扬大化,裨
益洪猷,垂令誉于将来,播休声于不朽者也。伏见诏书以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臣
夙夜思之,用增感激。臣识惭知远,业谢通经,载抚愚情,诚为未可。遂良运偶
升平,道昭前烈,束发从宦,方淹累稔。趋侍陛下,俄历岁年,不闻涓滴之愆,
常睹勤劳之效。竭忠诚于早岁,罄直道于兹年。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
铁石其心。诚可重于皇明,讵专方于曩昔?且先帝纳之于帷幄,寄之以心膂,德
逾水石,义冠舟车,公家之利,言无不可。及缠悲四海,遏密八音,竭忠国家,
亲承顾托,一德无二,千古懔然。此不待臣言,陛下备知之矣。臣尝有此心,未
敢闻奏。且万姓失业,旰食忘劳;一物不安,纳隍轸虑,在于微细,宁得过差。
况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氓黎,咸嗟举措。观其
近日言事,披诚恳切,讵肯后陛下之德,异于尧、舜;惧陛下之过,尘于史册。
而乃深遭厚谤,重负丑言,可以痛志士之心,损陛下之明也。臣闻晋武弘裕,不
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
罚塞焉。伏愿缅鉴无辜,稍宽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
疏奏,帝谓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矣。然其悖戾犯上,以此责之,朕
岂有过,卿言何若是之深也!”瑗对曰:“遂良可谓社稷忠臣,臣恐以谀佞之辈,
苍蝇点白,损陷忠贞。昔微子去之而殷国以亡,张华不死而纲纪不乱,国之欲谢,
善人其衰。今陛下富有四海,八纮清泰,忽驱逐旧臣,而不垂省察乎!伏愿违彼
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