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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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了,看来我真的老了。早二十年,我一定把那个混蛋的脑袋割下来,挂到旗杆的最上面,让所有的人都看得见。可是现在……”
“您没有老,将军,一点也没有!”我大声反驳着,“您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连累路易斯殿下。即便再过二十年,像那种天生的废物您一只手也可以打倒他。您永远都不会老,一个战士战斗的心永远也不会老。”
“再过二十年……”将军惨然笑了笑,“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时候,房门打开了,将军忠心的侍卫长、坎贝尔少校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将军的模样,慌张地想要往外跑,却被将军喊住了:
“回来,坎贝尔,不必去找医生了,我用不着他们。”
“可是,将军……”
“我说不用就不用,坎贝尔。”将军微笑着摇了摇手,可他坚决的口吻却让人无法质疑,“把我的酒拿出来,坎贝尔,我知道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
“可是您的伤……”少校想要拒绝。
“我说拿来就拿来,别管什么狗娘养的伤不伤了。”将军提高了嗓门,忽而又沉静下去,“我只是想和它们告个别。”
我心里一惊,从将军的话里,我听出了决绝求死的味道。
常年陪伴在将军身旁的坎贝尔少校同样察觉到了这句话中异样的不详,他激动地问道:
“您想干什么,将军?”
“我想干我应该干的事,坎贝尔。”将军坚定地回答道,而后对我说:“中校。对不起了,我让你白忙了一场。看来我的生还是个错误,现在,到了我弥补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我抗议着,“现在还远不到走这一步的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能把您怎么样!”
“和我没有关系!”将军忽然对着我大喊道,“你不明白吗,中校?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殿下,一直都是!”
“证据?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找出一百个人来指控我。他们可以说,在战场上亲眼看见我受到德兰麦亚人的夹道欢迎,再可笑的事情他们也编造得出。他们可以把战败的罪责统统推到我的头上来,他们做得到。”
“我不怕这些,我只担心殿下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殿下陷得越深,陛下对他的猜忌就越重。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算我能够证明我的无辜,难道你要叫我像个囚徒一样站在罪犯的牢笼中听凭他们审判,乞求他们宽恕吗?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你让我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将军……”忽然,坎贝尔少校目露凶光地插口说,“他们的营地中现在不足八千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糊涂!”将军一口回绝了少校的建议,“他们正等着我这样做呢。这样一来,不仅我坐实了这个罪名,路易斯殿下更难逃其疚。你这是把对付殿下的刀亲手放到他们的手上去啊。”
“但是将军,您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放弃掉您的生命啊!”我焦急地大叫着。
“毫无意义,你真的这么认为么?”将军忽然微笑起来,脸上甚至显露出几分得意,“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让我死在这里,把我的死讯立刻散播到全军,克劳福将军,重伤不治,以身殉职。太妙了,他们怎么往一个被敌人杀死的人头上扣一顶通敌的帽子呢?我一死,殿下安然无恙,与我的名誉也没有丝毫损害,更能保全我的家人,让他们享受更大的荣誉。而姆拉克那个混蛋,恐怕就只能独自承当这场失败的后果了。毫无意义?错了,中校,死现在是我最有力的武器。那群混蛋肯定不会猜到我会主动放弃生命,我就要让那群卑鄙怯懦的孬种知道,‘劫掠之虎’即便是死也绝不放弃战斗。”
“坎贝尔!”将军高喊着。
“听从您的吩咐,将军!”坎贝尔少校笔直地向自己的长官行礼。他的眼中已经满含泪水,脸上流露出无限留恋的软弱表情。可是我知道,这正是这个军人最坚强的时候时候,无论将军命令他做些什么,即便是空手去与一头巨龙搏斗,他都绝不会畏缩。
“我死后,立刻把我的死讯传遍全军,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是重伤不治,你明白吗?”
少校已经哽咽得无法回答,只能拼命点头接受了将军的命令。
“至于你,中校……”将军叹息了一声,“……我对您有个请求。”
“请您吩咐,将军。”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完全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忠诚将领麾下的一员。
“我求您把我的死讯带给路易斯殿下,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请您转告他,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他举剑迎敌。我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他的身边了……”克劳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我只能相信坎贝尔和您。他们都认识坎贝尔,他绝没有机会接近殿下。所以,我恳求您务必帮我这个忙。”
“我保证!”这是我用我全部的身心作出的承诺。
当将军高举起一杯毒酒时,这个勇敢的战士还颇有精神微笑着对我说一句:“对不起,中校,这一杯酒我不能与您分享了。”
在我模糊的目光中,一个山川一般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那是一个战士的身躯,即便到死,他也没有放弃过战斗。
我看不见一个将死的将军。
我看见的,是一个单人独骑横刀立马向着敌人发起决死冲锋的伟大战士。
第十九卷:归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家。回家?回家……
里德城,原德兰麦亚王国西北商业重镇,是晨曦河中游的第二大港口,交通便利,盛产纺织品、酒以及各色手工制品。这里出产的麦酒入口清爽、回味悠长,在整个法尔维大陆都相当有名。
正因为如此,现在这里成了温斯顿帝国德兰麦亚占领区的首府。德兰麦亚总督、温斯顿帝国王储路易斯太子的府邸就在这座城的东北方向。
从东门进入城市,直行大约四千步就到了中央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美丽的海神之女、水手的保护者依莲娜的雕像。平时,广场上总是摆满了买卖杂货和食品的小摊,做小买卖的生意人聚集在这里,大声吆喝着招徕过往的顾客。广场西北角有一家水果店,店老板萨拉斯总是把最鲜亮的水果摆在显眼的地方,在上面撒上些水,让它们看上去格外漂亮。如果你要去买他的货物,那可千万要小心,因为他总有办法把不新鲜的水果放到你的袋子里,然后多挣你三、四个铜板。
在水果店旁边卖肉的朗斯科是个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家伙,他粗壮的右臂上有一个蝎子的纹身,最喜欢在切肉的时候豪迈地用刀,把肉沫溅得四处都是,以此显示着自己的力量。其实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是年轻漂亮的女士或是可爱的孩子去买肉,他总会便宜几个铜板,或是赠送一副下水。
药剂师埃尔德痴迷象棋,闲暇的时候,他总会拉着裁缝普朗克坐在棋盘前下一盘。在他下棋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找他取药,因为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棋局的药剂师很容易搞错你要的东西。不过,倘若花店年轻漂亮的桑塔格小姐从他的店铺前走过,他就会立刻放下棋子,冲到店门外殷勤地和她打招呼,有时还会送给老桑塔格先生几副治咳嗽的药。每当桑塔格小姐向他微笑道谢时,我们的药剂师就会红着脸幸福地微笑起来,这时候你来买药就会格外地便宜。
沿着广场大道向南转,有一间总是开着门的酒馆。在酒馆粉刷一新的房顶上,有一块用熟铜打造的“马蹄铁”字样的招牌。进到这里,你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最充满活力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听到最爽朗的笑声,品尝到最醇厚的酒浆,把所有让人忧烦的事情关到门外,去和独腿的酒馆老板赌酒争胜,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像堆烂泥般幸福地倒下。若你早来几年,或许可以在柜台后面看见一个少年狡黠快乐的面孔,那个少年喜欢看着酒客醉醺醺微红的面颊,看他们语无伦次地大吵大嚷,让自己的身心彻底放松,然后在酒桌上昏昏睡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年爱上了这种感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每个人的生活不都应该像这些贪杯爽朗的人们一样嘈杂而幸福着吗?
现在,已长大成人的少年正徘徊在十字街头,茫然地凝望着这片熟悉的街景,不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自己已流逝的这段岁月。酒馆中,他所熟悉和向往的生活可能仍在继续,只需穿过一条街道,就可以走进酒馆的大门。
可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如此遥远,让少年的心中感到自己永远都会不去了。
那种幸福的喧闹、放纵的欢乐,被多年来始终围绕在他身畔的无边血色浸染得失去了光彩,那平静如昔的街道恍若一道分离生死的鸿沟,将这端的少年和那端的酒馆远远隔绝开来,分明地组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少年正我,杰夫里茨基德,一个成为了军人的酒保。
克劳福将军逝世的当晚,我手持着通行文件走出了军营大门。这是三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独自行走在大路上,没有看守、没有卫兵,没有一双警觉的眼睛始终盯着你的后背,随时提防着你的逃脱。
从走出大门的一刹那起,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俘虏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这自由的呼吸中找寻一些让人欢愉雀跃的东西。可那口轻柔的气息此时却像一块大石一样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连呼吸都变得酸楚起来。
我无法忘记这自由是如何得来的,它的代价是一个忠勇军人的生命。这巨大的代价让我的胸怀难以舒展,我回过头,顺着身边这些温斯顿人垂泪的目光望向克劳福将军的住处。在一刹那间,我甚至想跟随着这一道道沉默的人流,去送我可敬的敌国友人最后一程。
乳白色的月光下,两条悠长的道路在我的眼前铺陈开来,丝带般静静地向着远方飘扬开去。从这里向东,只需要三天不到的路程就可以抵达圣狐高地的入口。那里几乎有我所热爱的一切:生死与共的朋友、毕生追随的领袖、美好安闲的梦想……只要我做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这些一度离我远去的珍贵的东西很快就将回到我的面前。朋友们会用美酒和欢笑迎接我的回归,我甚至看的见弗莱德欣喜的目光,摸得到他温暖有力的双手。
东方,星空烂漫,似是友人在呼唤我名。
可是,我的双脚拒绝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我的良心压迫着我的愿望,将我的心拉向与它相背的另一侧。
我不能回去,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承诺。那是一个军人的承诺,更是一个朋友的承诺。倘若我就此背叛了对克劳福将军的诺言,像现在这样回到圣狐高地,我一定会厌恶我自己。
倘若我辜负了一个朋友最后的嘱托,让他含冤枉死,你让我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更多的友谊?
我收回了自己留恋的目光,将自己的双脚踏上通往里德城的道路。在那个昏沉黑暗的方向,一场未知的阴谋权变正在等待着我。我就像是一条破烂的舢板,驶入了一道注定会被载入历史的巨大涡流,随时都有可能被它吞没。
我不敢保证姆拉克中将是否会拦截克劳福将军向路易斯太子派遣的信差,走出军营不远,我就换上了一身平民的行装,一路无事地来到了里德城。
说来也奇怪,经过这多年的争战,我对“家”的概念淡薄了许多。有时偶尔想起那处热闹的酒馆和我上了年纪的父母,虽然也会心头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