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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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拔营,拔营,我们去救他,快……”猛然间,弗莱德从地上弹起来,神情恍惚地大声叫道。
罗尔低着头,哽咽地说出一句话:“雷利说,若有一兵一卒去救援他,他就立刻在城头自刎,说到……做到……”
弗莱德犹如全身中了电击,瞬间被这句话抽干了全身的力量,瘫倒在地上。雷利的话彻底封死了我们去援救他的可能,在罗尔冲出重围之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怀着必死的信念为他的朋友们赢得生机。
这伟大的友谊来得太剧烈太沉重,几乎压垮了我们的双肩,也压垮了我们的心,让我们负担不起。' 。。cc'
达克拉,雷利最亲密的友人,这时候已经忍不住走出帐篷。不久之后,我们听见他痛苦的呼号声音在平原上响起。从新兵时开始,雷利和达克拉就总是不停地争吵。雷利喜欢用刻薄的话语讥讽达克拉的迟钝,而达克拉总是借助体力上的优势去压倒雷利,仿佛不用这样的方法就无从体现他们两人之间深厚感情似的。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都会增添不少的热闹。
在战场上,他们是默契的搭档。无论在哪里,雷利总能适时地出现在达克拉的身侧,为他提供安全的防御,让他能够毫无顾忌地放手厮杀。
如果雷利已经死了,那我们或许还会好受些,可他现在可能还活着,还在战斗,还在用他自己的鲜血为我们铺就求生的道路。而我们却无法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战斗,只能悲伤无助地等待着他的死讯。这份痛苦,我们压抑不了,弗莱德压抑不了,达克拉,那个豪爽直率的大汉更压抑不了。
不久之后,达克拉重新走进帐篷。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又仿佛正含着的一团晶莹的火焰。
“你说,是米拉泽故意撤退,让开防线,让克里特人包围要塞的?”达克拉恨声问道。
“是,就是他!”当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罗尔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虽然他依旧虚弱无力地坐在那里,但此刻他的脸上就犹如笼罩着一层比冰雪还要冰冷的寒霜,眼中带着怨毒,嗜血的戾气在他原本柔弱的面孔上出现,让此刻看着他的我心里不由得一颤。
“我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他占据很大的优势,但忽然间就全军向王都方向撤退了,把我们完全暴露在克里特人的眼前。而且,他一定和克里特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看到他撤退,克里特人就马不停蹄地杀过来,丝毫也不怀疑这是个陷阱……”
“米拉泽……”这个名字毒蛇般撕扯着我的心肺,我从没有向现在这样去恨一个人,即便是夺走了卡尔森生命的路易斯王子也不曾这样地揪起我们的愤怒。起码,他是在战场对决中堂堂正正地杀死了卡尔森,而米拉泽则是用最卑鄙最无耻的方法葬送了我们的朋友。
国会亡,好吧,让它亡吧。人会死,好吧,让他……就让他死吧。如果这一切我们都无法逆转,那么就让我们去做一些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吧,比如说,接受雷利的好意;比如说,保全自己的性命。
比如说,报仇雪恨……
为了我们正在壮烈死去的友人!
第十卷:歧路 第九十章 商人的友情
考克拉,绿叶平原最北面的一座城市。从这里向北,只需要两天路程就可以到达与王都辰光城遥遥可望的兵锋峡谷。
我们刚刚进驻这座城市。
虽然情况危急,但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可以说绿叶平原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在平原南部,曾与我们正面交战的克里特人被风雪阻隔,尚且不知道他们面前的敌人早已脱离了战场。在西侧,克里特的大军刚刚攻陷乌云要塞,还未曾进入平原深处。在他们的意识中,我们应该正身处战场第一线,即将被他们重重包围而尚不自知。
有时候我不禁要想,当克里特的统帅迪安索斯王子小心翼翼地紧收包围圈,试图把我们这支不足万人的军队绞杀殆尽的时候,忽然发现弱小的敌人已经远扬它处,自己费刹苦心精心安排的这张巨大罗网就连一个德兰麦亚士兵也没有抓住,他会怎么想?惊讶?懊悔?还是恼羞成怒?
我们戏耍了敌军的统帅,让他徒劳地对着一块空地展开了规模巨大的捕猎行动。他的这一举动早晚会为世人所知,成为这个伟大人物人生经历中不可磨灭的污点。
可是我们无法高兴起来,因为这一切是我们的朋友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换取的。我们甚至害怕提起这件事情。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们就像是一条远行的航船,离开了目前风平浪静但蕴涵着巨大风暴的海洋,即将面对的是一条未知的航道。谁也不知道,在山的那一侧,正发生着怎样触目惊心的惨祸,在分不清阴谋家和无辜者的尸骨堆的顶端,是谁正坐在那泛着惨淡血色的权力之座上。
我跟随队列骑马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眼前的景象让人气馁。饱受战祸残害的城市已经破败不堪,从道路两旁不时飘过的,都是些妇女、老人和未成年的孩子。他们的眼神轻轻地点在我们身上,而后空洞地飘过,继续自己艰难的路程。
他们不会给我们更多的关注,这是很自然的。在这混沌难辨的乱世,一支流浪的军队进驻一座破败的城市,还有什么比这更正常的事情?
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忽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和周围的人明显地不同,两眼狡猾地闪动着,透出老练精明的神色。虽然风尘仆仆,但可以看得出他身上的衣服用料十分考究,裁剪也很细致。他仔细地看了看我们的军旗,而后对着我们的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句:
“您需要补给吗,大人?或许我们可以谈谈生意!”
通常来说,商人们是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直接找上军队谈这种大宗的买卖,他违背常规的奇怪举动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声音来得如此突兀,几乎吸引了我们每个人的目光,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在弗莱德望向他的时候,他的右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来,在左手的遮挡下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是的,我们需要。请您跟我们一起来吧。”弗莱德不动声色地回答,看他的表情,就好象根本没有看见那个手势似的。
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这不过是平静街道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它。
但我的心却狂跳不止,因为这个商人的手势向我们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恩里克商会的一员。我们年轻可信的的商人朋友休恩恩里克在主动地寻找我们,这对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身处危机之中却消息闭塞的我们来说,不啻于在乌云丛生的天空中透出的一缕阳光。
“终于等到你们了,”在一间四壁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这个名叫宾克的中年商人松了一口气,对我们说,“为了拦住你们,恩里克会长派出了不下五十人散布在最近的城镇中,还把你们的相貌特征和旗帜一一给我们做了交代,生怕把你们错过了。我怕误了大事,这几天晚上都是在城门附近搭帐篷睡觉的。看到你们出现,总算是让人松了口气啊……”他眼睛红肿,眼珠中布满血丝,一副疲惫已极的样子,但显然他的使命让他忘记了疲倦。他略带紧张地告诉我们:
“王都发生了大事,你们千万要小心……”
有些事情,如果宾克不告诉我们,我们永远也不会猜到。比如说,在我们身处敌境的当口,在我们的身后,那遥远的王城脚下,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国王米盖拉一世逝世后,梅内瓦尔侯爵立刻宣称由自己的儿子克里茨伯爵继承王位,并且调集兵力向辰光城方向集中。而加列特公爵一边声称伯爵的继承权非法,应当由自己继承王位;一边迅速离开王都,调集他在外省的武装力量,试图武力夺取王位。他们四处联络手握兵权的官员,不计代价地向他们许诺,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试图在战场上给争夺王座的对手致命的一击。这样的信笺,弗莱德也曾经收到过。
他们拉拢了绝不应该拉拢的人,那就是米拉泽男爵。
我们不知道米拉泽男爵究竟使用了什么方法,他居然让交战的双方同时相信,男爵会在这场争夺战中帮助自己,为自己效忠。这时候的男爵,已经不再是交战之初那个只有八百士卒、可有可无的小贵族,而是手握两万大军,以一己之力独抗克里特入侵,战功显赫的西路军总指挥了。当得到他的保证之后,两位身居高位的权利者自然感到胜利在握,迫不及待地陈兵辰光城,只待米拉泽男爵的到来,就一鼓作气打垮对手了。
果然,米拉泽男爵在约定的时间从前线撤回,及时地赶到了王都城下的战场。
他的到来就好象进攻的号角,扫清了两军交战的最后一丝疑虑。战斗开始了,那些穿着同样的甲胄、手持同样的兵器、用同样的笔迹书写自己的名字、在血管里充盈着同样颜色的鲜血的战士们终于战斗在一起。就在几天之前,他们彼此之间还在用“战友”、“同僚”这样的词汇相互称呼,而现在,他们却不得不为了野心家难以填补的欲望,将对方的鲜血涂抹在自己的兵器上。他们的勇气和生命就在这场毫无荣誉可言的厮杀中,廉价地被埋没了。
在战局最浑浊最激烈的时候,米拉泽男爵的军队加入了战团。
每个士兵都以为这场折磨人的内战结束了,他们或许在这长战争中失去了荣誉,失去了骄傲,但起码,他们还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场内战果然结束了。
男爵的部队没有任何阻碍地杀入战阵,在他们的刀锋下,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没有丝毫区别。这些悲惨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披“盟友”外衣的杀手们潮水般涌向自己,毫不手软地夺去自己的生命,甚至不能做出丝毫的反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迅速了,以至于除了绝望,他们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加列特公爵被米拉泽男爵亲手杀死在战场上,死相很凄惨。在刺穿他的身体之后,男爵像发疯了一样,一刀刀地肢解了他,而后剖开了他的肚子,砍下了他头颅。据宾克说,男爵是一边狂笑一边完成这疯狂的举动的,他在军队中的朋友亲眼目睹,那时的男爵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中归来的亡者,笑容扭曲了他的脸,让人想起传说中的恶魔。
梅内瓦尔侯爵当场被俘,他并不比与他竞争了多年的敌手更走运,甚至我们可以说更糟糕。他被米拉泽男爵强迫着吞食加列特公爵的尸体。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无论他是个多么卑劣多么阴险的人,用这种方式惩罚他都太过分了。可是在刀剑的威压下,他真的这么做了,生生地将公爵的一条大腿啃出了森森白骨。尽管他或许不止一次地说过“恨不能生吞公爵的肉”这样的话,但他肯定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这句话会在这种情势下变成现实。
在男爵率军进驻辰光城的当晚,王都中与加列特公爵和梅内瓦尔侯爵有关的近七十家大小贵族在叛国罪的名义下被逮捕并被就地处决,随他们一起处决的,还有他们无辜的家人和仆从。
在捕杀进行的同时,城内五十余处贵族府邸发生火灾。当人们要去救火时,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军人把他们阻拦在外面,以“消防演习”的名义禁止别人进入着火现场。许多辰光城的市民亲眼目睹那一座座壮丽秀美、象征着权势、财富和地位的豪华宅院在那片代表着毁灭力量的光热中一点点焚烧、摧垮,最后化为灰烬。只有一堆残骸能够证明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没有一个人从这场规模盛大的“消防演习”中逃生,部队中传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