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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李敖杂文作品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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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她做大牌,

不让女人坐大,

即使她不再来。

***

不把白的染黑,

不把黑的涂白。

不让黑白颠倒,

即使她不再来。

拿破仑流放到南大西洋圣赫勒拿(st.Helena)岛,在日记里写道:“女人是我们的财产,而我们却不是她的财产……她是他的财产,一如果树是园丁的财产一样。”拿破仑对女人的这种隶属观念,远在他制订法典时代就形成了。他在制订会议上说:“丈夫有权向他的女人说:‘太太,你不得出门!太太,你不得到戏院去!太太,你不得见某人、某人!’这个就是说:‘太太,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是属于我的。”’拿破仑这种观念,在平等观点上,是错误的,但这一观念,不论他一生中是得意或失意、是飞黄腾达或穷途末路,他都坚信不疑。在这一基调上,他对女人,显然存有一种悲观的了解,虽然这种了解,并没阻却他对美女的喜爱。只是喜爱之中,他不容女人占上风而已。因为人间的事,被女人占了上风,常常毁了男人,也毁了女人自己。

今天清早四点半起床,写了这八行小诗,想起这跟美女纠缠不清的拿破仑,特别写他几句。

一九八四年二月八日

我为她雕出石像

她曾是小小叛徒,

来自那长安叠嶂。

她有着青春、生趣、美,

去迎接人间万象。

她飘零在十字架旁,

以为是复兴岗上,

她迎接了一片漆黑,

把漆黑当作光亮。

当同伴只是弱者,

为弱者,她自我埋葬:

她不再上升、上升、上升,

她一任自己下降。

她甘心矮化自己,

情愿和世俗一样:

为爱情放弃闪光,

为弱者错认希望。

她希望水涨船高,

在人间没有异样;

她忘了悲惨世界,

对悲惨只有抵抗。

我看她走在路边,

忍不住陪她一趟。

鼓舞她重新闪光,

闪光出新的欢唱。

艺术藏身在大理石中,

米开朗琪罗将它解放;

她藏身在小岛深处,

我为她雕出石像。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二日想起:十四日写定

不复春归燕却似如来佛

丈夫志救世,回向布大德。

断臂全一体,割肉度群魔。

敌人须开化,党棍要反驳。

只见家天下,何处有民国?

***

民国已代数,所余是几何,

未闻识途马,只见呆头鹅。

百姓蝼蚁命,大老乌龟壳。

警察处处在,无处不网罗。

***

民国亡无份,天下兴有责。

叛乱考一百,从良不及格。

入监笼中鸟,出狱地头蛇。

不复春归燕,却似如来佛。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午

只有干干干!

从不“三点半”

从不“六点半”

从来财色我都有,

财色不足看。

***

不去电影院,

不去乌龙院,

只去埋头写文章,

恶言把人劝。

***

不做流浪汉,

不做自了汉,

丈夫人世救苍生,

立志要实践。

不入滑稽传,

不入隐逸传,

笑里藏刀亦奸雄,

山林有炸弹。

***

不当票据犯,

只当叛乱犯,

我叛乱来你乱判,

大家法庭见。

***

只有主力战,

只有殊死战,

没有泪眼看黄花,

只有干干干!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九日晨以一小时作

赌的哲学

不愿做大官,

只愿做大牌。

大牌梭倒呼么容,

看人中发白。

***

高人心怀凌云志,

志岂在赌台?

一掷千金送朋友,

谁靠赌发财?

'后记'我本有赌徒性格,年轻时候,工作之余,嗜赌尽兴,赌友多是影剧圈内政工干校系出身的国民党,我戏乎为“国共合作”,后来坐牢了,赌友星散。前年我过生日,骆明道坚邀赌一次,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豪赌。此后我有意志说不赌就不赌。我一直喜欢赌,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我去全神贯注,对这门子嗜好,我就戒掉了。(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四季里总有秋天,

秋天是一种感喟:

正因你难以寻春,

对夏日你无法插队。

——别伤感黄叶凋零,

且珍惜仅有的青翠。

***

人生里总有中年,

中年是一种狼狈:

正因你不再童真,

对青年你不属一类。

——别回首旧日光华,

且留恋残梦的未碎。

***

逼近的是冬天的娇阳,

逼近的是老去的彩绘,

逼近的是处处美酒,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脱脱脱脱脱

“饥餐胡虏肉”

没肉可下锅;

“渴饮匈奴血”,

没血怎么喝?

“采菊东篱下”,

东篱有一棵。

菊花与剑外,

何妨上餐桌?

***

放浪形骸内,

其妙不可说。

浮岛水之泪;

富士山之阿。

但爱我“立华”

何用苏幕遮?

苏幕遮不住,

胡牌要自摸。

***

只唱西洋曲,

不哼东洋歌。

口吃小日本,

心喊大抗倭。

扶桑算老几?

中华第三波。

人境不问禁,

脱脱脱脱脱。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三日

《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

十九世纪英国诗人勃朗宁(RobertBrownig)有一首长诗,叫《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AGrammarian'sFunral),写一个文法学家死了,他的学生们抬着棺材,到高山去埋。他们一面向上走,一面谈论死者的种种。这位学者一辈子发愤治学,死而后已,在易箦之前,他口不能说话了、腰以下都僵硬了,但还在考订文法、辨正词性,毫不停止。这种伟大的精神,使他的学生最后高歌——这个人绝不恋生,而在求知——哪儿才是他埋骨之地?这儿——这儿就是,这儿有流星飞驰,有白云兴起,有电光闪射,有繁星来去,让快乐因风雨而生,让露珠送一片宁谧。他的巍然,像功不唐捐,势必终于长眠高致。高高的生、高高的死,他超越了世俗的猜忌。Thismandecidednotolivebutknow

Burythismanthere?

Here…here'shisplace,wheremetearsshoot,cloudsform,

lightningsareloosened,

Starseandgo!Letjoybreakwiththestorm;

PeaceletthedewSend!

Loftydesingsmustcloseinlikeeffects:

Loftilylying,

Lfavehim…stillloftierthantheworldsuspects;

livinganddying。

这种伟大的精神,真不愧是志士仁人的最好榜样。

一九一四年,格拉宾(HarveyCarsonGrumbine)写《勃朗宁事》(StoriesfromBrowning),在信心部分(ConcerningFaith)中,专章讨论这首诗的理想主义色彩,最值得我们重视。

一九八四年四月三十日夜

老虎歌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生也剽悍,虽为平阳之虎,仍可不为大欺,但虎威所镇,毕竟是——是大,其为虎之乏味,亦可知矣!感而有诗,打油一首——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犬,

血压上升还搬砖。

读者开颜呼万岁,

老子自摸玩八圈。

八圈赢得老K叫:

“老虎原来是老干!”

***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夭,

万劫归来又抢滩。

辛苦说难改客易,

努力遭大亦投艰。

“烈士肝肠名士胆”,

我是人间基度山。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八日

《我们七个》

维青兄:

承你逼令我译这首诗,你说你的朋友们试译,都译不成,你硬要我译。我很滑头,我先转给胡庄一去译。九月二十三日,虚一译来了,他附信说:“恐译得不好,故还盼文字高手如兄者,再做斟酌和润色。”我细看虚一的译作,诗情意境都能把握,可惜他有点书呆,把小女孩的口气,译得太“文”了,于是我决定大胆“斟酌和润色”。不料我太忙了,就拖了下来。

昨天峰松、金珠和小女儿到我家,看我只“斟酌和润色”了第一段,催我快译,说你等着要。于是今天早起,就花了一个半小时,把“胡译本”改成“胡李译本”。因为原诗除最末一节外,都是abab的四行本,我为扣紧二、四行韵脚,迁就贫乏的中文词汇,偶尔也不无“增字解经”之处、“掺以己意”之处,凡此错妄,自当由我负全责,与虚一无涉也。下面就是全文:

“我们七个”(“WEARESEVEN”)

华兹华斯(WillamWordsworth)作

胡虚一、李敖译

一个单纯的小孩,

他呼吸,轻快无比,

每只手脚都充满了生命,

他哪管什么叫死。

我碰到一个小女孩,

住乡下小屋,说她八岁。

她有着一头乱发,

在头上,一一下坠。

她一派乡野土气,

穿着随便失体,

她眼睛漂亮、真漂亮,

——她的美使我欢喜。

“小姑娘啊,”我问道,

“你可有几个兄弟姊妹?”

“几个呢?一共七个。”她答道,

看着我,奇怪有什么不对。

“告诉我,他们都在哪儿?”

她答道:“一共七位,

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哥哥姐姐两个,

埋在坟里。

靠近他们,那小屋

妈妈和我住在一起。”

“你说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但你们有七个,

可爱的姑娘,这有点不对。”

小姑娘还是照说:

“我们七个不差,

两个埋在坟里,

就在那棵树下。”

“我的小姑娘,活着的才算,

你说得不对,

坑里躺着两个,

你们只有五位。”

“他们坟上有青草,

看得到他们,那么明显,

他们在一起做邻居,

离妈妈家门十二步远。

“我常在那儿织袜子,

我常在那儿缝手帕,

我坐在那儿地上,

对他们唱歌说话。

“我常在太阳下山,

看天上又睛又亮。

我端着我的小碗,

在那儿把晚饭吃上。

“珍姐死得最早,

她躺在床上喊疼。

最后她终于走了,

当上帝慈悲万能。

“当草地又枯又干,

她的坑出现眼前,

绕着纹,约翰和我

在一起大家游玩。

“当地上雪白一片,

又跑步又滑冰,我可真忙,

这时候约翰走了,

也埋在珍姐身旁。”

“如果两位在天上,”我问道,

“那么还有几个?”

“啊,先生,我们七个。”

她回答,干净利落。

“但他们死了,两个死了,

他们的灵魂,上了天了!”

这些话,是耳边风,一说而过

小姑娘执意她没有错,

小姑娘照说:“不对,我们七个!”

Asimplechild,

Thatlightlydrawitsbreath,

Andfeelsitslifeineverylimb,

Whatshoulditknowofdeath?

ImetalittlecottageGirl:

Shewaseightyearold;shesaid:

Herhairwasthickwithmanyacurl

Thatclusteredroundherhead。

Shehadarustic;woodlandair;

Andshewaswildlyclad:

Heeyeswerefair;andveryfar;…HerbeaUtyrnademeglad。

〃Sistersandbrothers;littleMaid;

Howrnanyrnayyoube?〃

〃Howmany?Seveninall;〃sheSad;

Andwonderinglookedatme。

〃Andwherearethey?Iprayyoutell。

Sheanswe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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