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文集-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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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户。一条铁路擦着树林的边缘,绕过水塘,从铁矿横穿而过。不时有火车鸣叫着
风驰电掣般远去。
李亦东和小高临近黄昏,才在草丛中几株灌木下找好埋伏点。从这里可以对废
矿井作全景式观察。小高在清除身边杂草时,骂道:“娘的,真的是当强盗呀,找
这么个好地方来接货。整个跟演电影似的。”
李亦东笑道:“这会儿像演电影,半小时后看你还说像啥。”
小高说:“像啥?”
李亦东说:“像人肉包子呗。这草堆里的蚊虫小咬多久都没吃上肉了,今儿咱
俩算是给它们打牙祭。”
小高说:“有蛇不?”
李亦东说:“难说没有。”
小高说:“我的妈也,那你应该让江白脸儿上这里来的。”
李亦东便笑,说:“咋啦?你后悔跟我了?”
小高说:“咱啥时候说过这话了?只不过觉得江白脸儿最应该来这地儿锻炼锻
炼。要不他那样儿,多久才能像个警察。”
李亦东说:“他咋锻炼也锻炼不成个警察。我倒觉得凭他那张白脸,倒能练成
个嫖客。”李亦东说完便笑了起来,小高亦忍不住大笑。夏风扫荡着四周萋萋荒草,
发出簌簌的回响,将他俩人的笑声化解在其中。
这天的晚餐就是啃了两个干馒头。李亦东带了两包四川榨菜,就着榨菜吃馒头,
倒也觉得味道不错。夜色很快降临了。天黑过后,邻近的矿山也静下许多。风的声
音便愈加响亮。
最安静的境界往往不是无声无息,而是只有某一个声音,因为这声音的单纯倒
给人一种静得人的感觉。小高觉得冷寂得慌,不时地耸耸肩,挑起些无聊话题,好
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在人世。李亦东却心思重重,不愿多言,更愿多想。他有一句
没一句地同小高答白,脑子里却在清理着关于“强盗”的一切线索。
夜就这样深了下去。约摸十点左右的样子,废矿井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李
亦东捅捅小高,低声道:“有戏。”
小高一激凌,立即抓紧了枪。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向矿山方向移动。李亦东说:
“几个?”小高说:“五个……不,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李亦东说:“不对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未必是小偷?我的天,可别搅了咱
的局。”
他的话音没落,矿山那边突然灯光大亮。一阵咋响中,几十个人举棒扬棍地从
矿山里冲了出来,边跑边高喊着:“抓小偷呀!”
“一个也不要放过!”
“从两边包围!”
适才鬼鬼祟祟向矿山移动的人,惊慌失措,掉头便跑。一直朝着李亦东和小高
埋伏的荒草丛跑来。李亦东说:“糟了!”还没来得及思索,跑在前面的人已经逼
近了他们。小高说:“这他妈的咋回事呀。”正说时,便见有人被抓。矿上追出来
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抡起棍子就打。一声声的惨叫,如利刀般撕裂着夜空。
李亦东赶紧拉了小高一把,说:“快跑。”
小高跟着他,不情愿说:“咱警察,跑什么跑?这还有面子么?”
李亦东说:“如果这抓贼是‘强盗安’排的呢?你我就是一个死了。咱不能不
防。”
小高一听,脚步就飞快了。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急。他们飞跑着,一忽儿便到
了塘边。
几个窃贼已经跳进了塘里,向对岸游去。李亦东和小高站在塘边迟疑了一下。
小高拔出枪,怒不可遏,说:“咱这是干什么的?”
李亦东急说:“不可开枪。对方是矿山保安,不是敌人。再说,一开枪,咱的
人一冲出来,双方不摸情况,真打起来,后果不得了。更何况,如果这不是‘强盗’
设计的,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
小高听李亦东如此一说,呆了呆。后面追赶者的脚步几乎可以听到。小高一调
头,纵身跳入水塘,紧跟着李亦东也跳了进去。留下矿山保安一阵阵的叫骂在岸上。
李亦东和小高都识水性,游到水塘对面对于他们来说,是小意思。只十几分钟,
他俩便上了岸。只是水塘恶臭难闻,一上岸小高便吐得天翻地覆。吐完就骂。骂完
矿山保安,又骂“强盗”,骂得自己没了词,仍不解恨。
李亦东站在塘边,听他叫骂,眼睛却望着对岸。矿上的保安当然不会跳进水塘
追至对岸。他们站在塘边,吼叫了几声,然后就带着几个被抓获的俘虏回去了。
整个过程不到一小时。李亦东想,这是不是“强盗”一手操作的呢?这之后,
“强盗”
还会不会出现呢?如果出现了,而他们却离岗,结果会怎样?想到这里,李亦
东对小高说:“骂好了?”
小高说:“把这辈子活下去的时间骂完,都不解恨。”
李亦东说:“那就再游回去吧。”
小高说:“我的妈也,还要游回去?”刚说完,又自语道:“他娘的,不回去
还不行。离岗就是犯罪。”
李亦东说:“知道就好。”再次上岸时,俩人都有些累了。他们决定顺着来路,
回到适才的埋伏点去。月光下的废矿井安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李亦东看
了看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心想,这事真的有些跷巧呀。难道二黑……没想下去,
突然小高发出轻微的“哎哟”。李亦东一回头。只见小高双手掐着自己的腿,说:
“李哥,我被蛇咬了。”说时便软倒在地。
李亦东心一阵惊悸,他赶紧一摸口袋,掏出一只皮匣子,里面放着药。幸亏放
在内层,没能被水浸湿。李亦东将药填进小高的嘴里,背着他,大步流星地向矿山
跑去。
李亦东跑到矿山大门时,背上的小高已经昏迷过去。李亦东大叫道:“我是警
察!赶紧找车,他被蛇咬了。”
门口保安听到李亦东的叫喊,将信将疑地放他进来。李亦东掏出证件,往保安
手上一甩,吼叫道:“快叫车,送他上医院。”
矿山保安见是真警察,行动倒也快,立即找来一辆面包车和几个巡厂保安。李
亦东让两个保安送他去医院,然后又给了他们一个电话号码,叫他们到了医院务必
打通这个电话。
李亦东目送着面包车远去,然后软软地坐在门卫房间里,一动也不能动。好几
分钟后,一个保安说:“同志,要不要洗洗澡?”
李亦东摇摇头,然后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他又回到了适才的埋伏点。依然
是静得人的夜晚。李亦东想,他娘的“强盗”,只要你今天露头,只要你落在我手
上,老子就算是犯天大个的错误,也要在你身上捅八个窟窿。
然而直到天亮,“强盗”都没有出现。这是李亦东一生中最为窝囊的日子。
八
按照扫黄组的要求,江白帆同一个外号叫南瓜的警察,到城南小区一套单元楼
里守点。
扫黄组抓到一个叫金花朵的妓女,金花朵交待出她们一共有五朵花。另四朵分
别为银花朵、铜花朵、铁花朵、锡花朵。金花朵是大姐,因为跟红黑两道上的人都
有染,竟也是个通天人物。
她接待的客人几乎都有来头,数起来共有八个最贴心的。她平时在几个花朵中
笑称他们为“八大金刚”。局里对金花朵的情况早已了解,这次决定把她连根带底
地干掉。
抓金花朵是秘密行动。被抓的金花朵经不住三审两审,便拿出一个小本,上面
有一串呼机号码。金花朵说这都是我的人。
金花朵自己在城南小区买下了房子,两室一厅。金花朵说这里面每一分钱都是
靠睡觉赚来的。
江白帆和南瓜的任务便是在金花朵的房间里,一个一个地打呼机。然后再把应
呼而来的人,一个一个地抓起来。江白帆觉得这样的差事很适合他做。每打完一个
呼机,便同南瓜坐在沙发上打扑克,打着还笑说:“这才是真正的守株待兔。”
南瓜是个胖子,在局里摔跤得过冠军。他领着江白帆一点一点地参观金花朵的
屋里。一边看,一边骂。骂她的卧室里宽大无比的床和三面环墙的镜子,骂她的浴
室窗台上的绢花和粉红色的洗浴液,骂她衣柜里各式各样的男式睡衣。骂完说,这
样的女人,谁不想睡?难怪那些人有一点本事就来泡她。
江白帆便笑,说今天我们也来了,可是泡不到人。南瓜便也笑,说是倒让她的
房子泡了咱哥儿俩。
这一天下来,江白帆和南瓜将金花朵八大金刚中的五大金刚抓到了手。因为是
秘密行动,所以每抓一个,便把他铐在一间屋里,中午和晚上有人送盒饭来时,便
将俘虏带回局里。抓到的人,多少都有那么点身份,觉得丢脸,也不敢乱吵闹,叫
他们怎么就怎么。以致江白帆不时地长叹着说:“嫖客可真是好整呀。”
这天夜里,江白帆和南瓜也就住在了金花朵家。金花朵的浴室宽大舒适,比李
亦东家那个强上一百倍。江白帆浸泡在温水里,全身心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心
里骂道:“娘的,南瓜骂得也对。这样舒服的日子竟然被‘鸡’弄去过上了。我们
出生入死,还抵不得她的一半。”
这一夜,江白帆睡得特别香,早上醒来想,看来我特别适合过这样的舒服日子。
早饭时,扫黄组组长打来了电话,交待今日注意事项之一二三。完后,突然说:
“听说李亦东不要你跟他?”
江白帆说:“是呀,他嫌我能力差,要了小高。”
扫黄组长说:“今早去局里,听人说昨晚上他们惨得不行。小高还被毒蛇咬了,
差点没死掉,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
江白帆吓了一跳,说:“有这事?”
扫黄组长说:“完事了,自己回组里问去吧。那蛇差不点就咬到你腿上了,是
不?”
江白帆放下电话,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他想,如果是他跟去了,那蛇咬的人
可不就是他?他没小高机灵,说不定小命都保不住哩。想着,额上竟出了汗。
南瓜笑道:“还没咬你哩,就吓成这样子。难怪李哥看不上你。”
江白帆说:“谁吓了?热哩。打牌打牌。”说罢,两人又坐成昨天的姿势,继
续“关三家”。南瓜打牌远不如江白帆会算计,所以连连地被江白帆关住三家。纪
律交待不许赌钱,输的一家只好在脸上贴纸条。不到十一点,南瓜脸上已经纸条密
布,模样十分滑稽。
十一点刚过,有人敲门。白帆说:“第七大金刚来了。”说着起身便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男人个子很高壮,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颇
为随意。
见开门者是江白帆,不觉微微一怔。江白帆说:“进来呀,大姐正在里屋等着
哩。”
男人没有动步,说:“你是谁?”
江白帆笑道:“都是金花姐的人。今天三缺一,金花姐把你呼来了。”这都是
事先编排好了的词。
男人通过门朝里望去,南瓜贴得满是纸条的脸正对着门口。男人嘴角露出几丝
笑意,暗地里仿佛松了口气。
南瓜因为输了牌,心里有些烦,起身走过来,口气就带有几分急意,说:“进
来呀,站门口磨蹭个啥呀?”
男人顿了顿,突然作一副恼怒的样子,说:“屋里放着两个大男人,还叫我来
干啥呀?”说着欲往后退。
江白帆见他想退,心说来了还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