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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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平洋航空公司的545号航班,正从香港飞来,前往丹佛。驾驶员请求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紧急降落。他说在飞行中碰上了湍流。”
“飞机是否仍能飞行?”
“他们说是的,”莱文答道,“机上有伤员,他们要求派40辆救护车。”
“40辆?”
“还有两人已经死亡。”
“不得了。”格林从桌旁站起身,“飞机什么时候到?”
“还有18分钟。”
“18分钟——天啊,为什么这么迟才通知我?”
“嗨,机长刚刚告诉我们,我们立刻通知你了。我已通知急救中心,并要求消防队紧急待命。”
“消防队?我想你刚才还说过飞机状况良好。”
“谁知道呢?”那女人说道,“驾驶员说话颠三倒四的,听上去他可能也给吓糊涂了。我们七分钟后把这航班交给机场塔台。”
“好的,”格林说,“我马上就到。”
他一把抓过徽章和手机就走出办公室。在走过接待员卡伦身边时,他说:“国际机场这会儿有我们办事处的人吗?”
“凯文在那儿。”
“赶快呼他,”格林说,“叫他马上到香港飞来的TPA545航班去,飞机15分钟后降落。叫他守在出口,不许任何机组成员离开。”
“知道了。”她说着就拿起了电话。
格林开车沿着塞帕维达大道飞速驶往机场。就在公路伸向机场跑道地下前,他抬头看见硕大的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宽体喷气客机正在滑向机场,浅黄色的机尾徽标让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客机。太平洋航空公司是一家总部设在香港的包机公司。联邦航空局与外国航空公司之间发生的问题大多与包机业务有关。很多包机公司的预算很低,根本达不到正规的定期航空公司严格的安全水准,但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名声一直极好。
至少飞机现在已经安全降落到地面上了,格林心想。他看不出这架宽体客机有任何结构上的损坏。这是一架N—22型飞机,是总部设在伯班克的诺顿飞机公司生产的。这种飞机有着让人羡慕的运输与安全纪录,进入市场五年以来一直为公司赚取利润。
格林踩下油门,冲进隧道,在巨大的飞机机身之下穿过。
他跑步穿过国际候机厅。透过窗户,他看见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喷气机已经停下,救护车在下边的水泥地上排成一溜。第一辆救护车正拉着警报,呼啸着驶出机场。
格林走到门口,亮了亮徽章,顺着残疾人专用轮椅坡道跑过去。乘客们正在下飞机,一个个面色苍白,心有余悸。许多人一瘸一拐,衣衫破烂并且沾满血迹。在梯子的两边,急救人员分成小组在救护伤员。
他靠近飞机时,呕吐产生的令人难受的臭味越来越浓。一名满面惊恐的太平洋公司空姐在机舱门口把他向后推,用汉语飞快地朝他说着。他给她看了看徽章,然后说:“联邦航空局!执行公务!联邦航空局!”那空姐向后退了一步,格林擦过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跨进了飞机。
他看着飞机的内部,停下脚步。“噢,我的上帝啊,”他轻声说道,“这架飞机到底出了什么事?”
加利福尼亚州格伦代尔市晨6时
“妈,两只米老鼠里头你更喜欢哪一只?是米基还是米妮?”
凯西·辛格顿刚跑完五英里的早锻炼,身着短裤,在自家平房的厨房里做好了金枪鱼三明治,装进女儿的午餐盒。辛格顿现年36岁,是位于伯班克的诺顿飞机公司副总裁。她女儿正坐在桌旁吃麦片。
“妈,”爱丽森说,“你到底更喜欢谁呢?米基还是米妮?”她今年7岁,喜欢给所有的东西都排排等级。
“我两个都喜欢。”凯西说。
“我知道,妈,”爱丽森说着就生气了,“但哪个你更喜欢呢?”
“米妮。”
“我也是。”她说着把装麦片的纸盒推开。
凯西把一根香蕉和一壶果汁放进午餐盒,盖好盒盖。“快把早饭吃完,爱丽森,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夸脱是什么?”
“夸脱?那是液体的计量单位吧。”
“不是的,妈,是夸——尔特。”她说。
凯西望过去,看见女儿拿起了她的新的身份牌,上面有她的照片,照片下方是她的名字C。辛格顿,再下面是蓝色的大字:QA/IRT①。
①英文QualityAsSurancerepontheIncidentReviewTeam的缩写。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新工作,我现在是派在事故分析小组的质保部代表。”
“你现在还造飞机吗?”自打离婚之后,爱丽森对任何变动都极为关切。即使是凯西发型上的细微变化都会立刻引起不断的讨论,同一话题一遍又一遍地被提起,一连好几天。所以她现在注意上这个新身份牌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是的,爱丽森,”她说,“我还在造飞机,一切都是老样子,我只是刚得到提拔。”
“你还是个邦姆吗?”她问道。
一年前爱丽森听说凯西是个邦姆时很开心,邦姆(BUM)①是企业部门经理的意思。“我妈是个邦姆。”她会告诉小朋友的父母们。
①英文BusinessUnitManager的缩写。
“不是了,爱丽森,快把鞋子穿上,你爹马上就来接你啦。”
“不,不会的,”爱丽森说,“爹总是迟到,提拔是怎么回事啊?”
凯西弯下身子,开始给女儿穿上运动鞋。
“这个嘛,”她说,“我还是在质保部工作,不过我不再在厂里检验飞机啦,我等它们出厂之后再检验。”
“保证它们能飞起来,对吧?”
“是的,亲爱的。我们检查飞机,解决出现的任何问题。”
“那它们就飞得更好啦,”爱丽森说,“要不然它们就会摔下来!”她开始笑起来,“它们全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啦!然后砸到所有正在房子里吃麦片的人啦!那可不怎么好,对吧,妈?”
凯西和她一道笑起来。“对,那就太糟了,厂里的人都会难过死了。”她系好鞋带,接着把女儿的两只脚往旁边一推。“你的长袖衫呢?”
“我不需要。”
“爱丽森——”
“妈,一点都不冷呀!”
“后半周可能要冷的,把长袖衫带着,好吗?”
她听到外边街上有汽车喇叭响了一声,看见吉姆的黑色凌志车停在房前。吉姆坐在方向盘后面,嘴里叼着一支烟。他身穿茄克衫,打着领带。也许他今天要去参加求职面试吧,她心想。
爱丽森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蹬蹬地走着,砰砰地开关抽屉。她回来时满脸不高兴,长袖衫搭在她的背包上。“每回爹来接我,你怎么老是这么紧张?”
凯西把房门打开,两人在清晨朦朦胧胧的阳光中向汽车走去。爱丽森叫起来:“嗨,爹爹!”然后她一溜烟跑过去。吉姆向她挥挥手,笑容中带着点醉醺醺的样子。
凯西绕到吉姆这边的车窗。“爱丽森在车里的时候不许抽烟,行吗?”
吉姆愠怒地盯着她看。“你也早上好哇。”他的声音挺刺耳。看上去他像是酒醉没醒,面孔浮肿,脸色发黄。
“我们对在女儿身旁抽香烟的事是有言在先的,吉姆。”
“你看见我抽烟了吗?”
“我只是说一下。”
“你以前一直这么说,凯瑟琳,”他说道,“我都听过上百万遍啦。行行好吧。”
凯西叹了口气。她决定不当着爱丽森的面和吉姆争吵。医生说过这就是爱丽森说话结巴的原因。口吃的毛病现在好些了。凯西总是尽量不和吉姆争辩,即使如此,吉姆并不采取对等行动。相反,他每次在双方接触的时候好像都故意要把事情搞得越不痛快越好,仿佛他能从中觅得特别的乐趣似的。
“好吧,”凯西说着强迫自己笑了笑,“星期天再见。”
根据他们之间的安排,爱丽森每个月和父亲在一起过一个星期,星期一早晨离开,星期天回来。
“星期天。”吉姆简短地答道,“和以前一样。”
“星期天6点钟前。”
“噢,天哪。”
“我只是核对一下,吉姆。”
“不是的,你并不是在核对。你是在控制,你总是这一套——”
“吉姆,”她说,“请别这样,咱们别这样。”
“我倒没什么。”他抢白了一句。
她弯下腰。“再见,爱丽森。”
爱丽森说:“再见,妈。”但她的眼光中已经显示出距离来,她的口气也变冷淡了。还在她系好安全带之前,她的感情就已经转移到父亲身上了。吉姆踩一下油门,凌志车开动了,留下她孤身一人站在人行道上。汽车绕过街角开走了。
在街的另一头,她看见驼背的邻居艾莫斯拉着他那只坏脾气的小狗正在沿街溜达。跟凯西一样,艾莫斯也在飞机厂工作。她朝他招招手,他也挥了挥手。
凯西转身回房子,打算换了衣服去上班,突然看见一辆蓝色小轿车停在街对面。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正在看报,另一个朝车窗外张望。她顿了一下:邻居阿尔瓦雷斯太太最近遭过抢劫。这两个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是流氓团伙的?两人都是二十多岁,脸上棱角分明,隐约透着点军人样。
凯西正考虑要把他们的车牌号记下来,突然寻呼机响起来。她把它从短裤上摘下来,看见微型屏幕上显示着:
***约翰·马德7时作战室BTOYA
她长叹一声。三个星号表示特急。公司总经理约翰·马德7点钟在作战室召开事故分析小组会议。这比平时的正常呼叫早了整整一个小时。肯定出什么大事了。最后的标注确认了这一点,那是厂子里头的暗语。BTOYA的意思是:
准时到场,不然就会倒霉。
伯班克机场晨6时32分
苍白的晨光中,交通高峰时的车流缓缓向前爬行。凯西把汽车的后视镜扭了扭,然后身子前倾,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化妆。乌黑的头发理得很短,四肢修长,体格像运动员——有一种假小子的魅力。她在工厂的垒球队当一垒手。男人们很愿意围着她转;他们都拿她当小妹妹对待,这使她在厂里很吃得开。
事实上,凯西在那儿很少有什么困难。她在底特律的郊区长大,是底特律《新闻报》一位编辑惟一的女儿。她的两个哥哥都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工程师。她母亲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她是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家中长大的。她从来就不像她父亲过去常常挂在嘴上的那样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从南伊利诺斯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凯西追随她的兄长们,也进了福特汽车公司。但她很快发现在公司里写些新闻稿实在没意思,于是利用公司继续教育项目的便利,在韦恩州立大学攻读了一个工商管理硕士的学位。在这段时间里,她和福特公司的工程师吉姆结了婚,并且生了个孩子。
可是爱丽森的出世造成了婚姻的破裂:由于要给孩子换尿布和定时喂奶,吉姆便开始喝酒,在外迟迟不归家。最终他们分道扬镳了。当吉姆宣称打算搬迁到西海岸为日本丰田公司工作的时候,凯西决定也迁过去。凯西是想让爱丽森在成长的阶段能一直见到父亲。另一方面,她对福特公司内部的勾心斗角和底特律萧飒的冬季也厌倦了。加利福尼亚提供了一个新的开端。她想象自己驾驶着一辆活动顶篷的轿车,住在海滩附近一座充满阳光的房子里,窗外是大片的棕榈树;她想象她的女儿皮肤晒得黑黑的,正在健康成长。
可是实际上,她住在格伦代尔,深入内陆,离海滩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的确买了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