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赛-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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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至王者身边站定,开口说告,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墨奈劳斯,宙斯钟爱的凡人,门前来了生客,
两位壮汉,看来像是强有力的宙斯的后裔。
告诉我,是为他们宽卸快马,还是
打发他们另找别人,找那能够接待的户主安排。”
听罢这番话,棕发的墨奈劳斯心头暴烈烦愤,答道:
“厄忒俄纽斯,波厄苏斯之子,以前,你可
从来不是个笨蛋,但现在,你却满口胡言,像个小孩。
别忘了,我俩曾吞咽别人的盛情,许许多多
好东西,在抵家门之前。愿宙斯
不再使我们遭受此般痛苦,在将来的岁月。去吧,替
生客宽出驭马,引他们前来,吃个痛快!”
他言罢,厄忒俄纽斯赶忙穿过厅堂,招呼
其他勤勉的伴从帮忙,和他同行。
他们将热汗涔涔的驭马宽出轭架,
牢系在喂马的食槽前,
放入饲料,拌之以雪白的大麦,
把马车停靠在闪亮的内墙边,
将来人引入神圣的房居。他们惊慕
眼见的一切,王者的宫居,宙斯养育的人杰,
像闪光的太阳或月亮,光荣的墨奈劳斯的房居,
顶着高耸的屋面,射出四散的光彩。
当带着赞慕的心情,饱尝了眼福后,
他们跨入溜滑的澡盆,洗净身体。
姑娘们替他们沐浴,抹上橄榄油,
穿上衣衫,覆之以厚实的羊毛披篷。他们
行至靠椅,在阿特桑斯之子墨奈劳斯身边坐定。
一名女仆提来绚美的金罐,
倒出清水,就着银盆,供他们
盥洗双手,搬过一张溜滑的食桌,放在他们身旁。
一位端庄的女仆端来面包,供他们食用,
摆出许多佳肴,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陈放;
与此同时,一位切割者端起堆着各种肉食的大盘,
放在他们面前,摆上金质的酒杯。
棕发的墨奈劳斯开口招呼,对他们说道:
“吃吧,别客气;餐后,等你们吃过
东西,我们将开口询问:来者
是谁。从你俩身上,可以看出你们父母的血统,
王家的后代,宙斯钟爱的王者、手握权杖的贵胄
的传人;卑劣之徒不会有这样的后代,像你们这样的儿男。”
言罢,他端起给他的份子,优选的
烤肉,肥美的牛脊,放在他们面前。
食客们伸出手来,抓起眼前的肴餐。
当他们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忒勒马科斯对奈斯托耳之子说话,
贴近他的头脸,谨防别人听见:
“奈斯托耳之子,使我欢心的好汉,瞧瞧眼前的一切,
光芒四射在回音缭绕的厅殿,到处是闪光的青铜,
还有烁烁发光的黄金和琥珀,象牙和白银。
宙斯的宫廷,在那俄林波斯山上,里面肯定也像这般辉煌,
无数的好东西,瑰珍佳宝的苔苹。今番所见,使我诧奇!”
棕发的墨奈劳斯旁听到他的言谈,
开口对二位发话,吐出长了翅膀的言语:
“凡人中,亲爱的孩子,谁也不能和宙斯竞比;
他的厅居永不毁坏,他的财产亘古长存。
然而,能和我竞比财富的凡人,或许屈指可数,或许
根本没有。要知道,我历经磨难,流浪漂泊,方才
用船运回这些财物,在漫漫岁月后的第八个长年。
我曾浪迹塞浦路斯、腓尼基和埃及人的地面,
我曾飘抵埃西俄丕亚人、厄仑波伊人和西冬尼亚人的国度,
我曾驻足利比亚——在那里,羊羔生来长角①,
母羊一年三胎,权贵
之家,牧羊人亦然,不缺
乳酪畜肉,不缺香甜的鲜奶,
母羊提供喂吮的乳汁,长年不断。
但是,当我游历这些地方,聚积起
众多的财富,另一个人却杀了我的兄弟,
偷偷摸摸,突然袭击,凭我嫂嫂的奸诈,该死的女人!
因此,虽然王统这些所有,却不能愉悦我的心怀。
你们一定已从各自的父亲那里——无论是谁——听闻
有关的一切。我历经磨难,葬毁了一个家族,
曾是那样强盛,拥有许多奇贵的珍财。
我宁愿住在家里,失去三分之二的
所有,倘若那些人仍然活着,那些死去的壮汉,
远离牧草丰肥的阿耳戈斯,在宽阔的特洛伊地面。
现在,我仍然经常悲思哭念
那些朋伴,坐在我的宫居,
沉湎于悲痛的追忆,直到平慰了内心的苦楚,停止
悲哀——寒冻心胸的哭悼,若要使人腻饱,只需短暂的时间。
然而,对这些人的思念,尽管心里难受,全都赶不上
我对另一位壮勇的痛哀:只要想起他,寝食
使我厌烦——阿开亚人中谁也比不上俄底修斯
心忍的悲难,吃受的苦头;对于他,结局将是
苦难,而对我,我将承受无休止的
愁哀:他已久别我们,而我们则全然
不知他的生存和死难。年迈的莱耳忒斯
和温贤的裴奈罗珮一定在为他伤心,和忒勒马科斯
一起——父亲出征之际,他还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①羊羔生来长角:或“公羊很快长角”。
一番话勾起忒勒马科斯哭念父亲的情愫,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地上,耳闻父亲的名字,
双手撩起紫色的披篷,遮挡在
眼睛前面。其时,墨奈劳斯认出了他的身份,
心魂里斟酌着两个意念,
是让对方自己开口,说出他的父亲,
还是由他先提,仔仔细细地问盘?
当他思考着这些事情,在他的心里魂里,
海伦走出芬芳的顶面高耸的睡房,
像手持金线杆的阿耳忒弥丝一般。
阿德瑞丝忒随她出来,将做工精美的靠椅放在她身边,
阿尔基培拿着条松软的织毯,羊毛纺就,
芙罗提着她的银篮;阿尔康德瑞的
馈赠,波鲁波斯之妻,居家埃及的
塞拜——难以穷计的财富堆垛在那里的房间。
波鲁波斯给了墨奈劳斯两个白银的浴缸,
一对三脚铜鼎,十塔兰同黄金,而
他的妻子亦拿出自己的所有,珍贵的礼物,馈送海伦,
一枝金质的线杆,一只白银的筐篮,
底下安着滑轮,镶着黄金,绕着篮圈。
现在,侍女芙罗将它搬了出来,放在海伦身边,
满装精纺的毛线,线杆缠着
紫蓝色的羊毛,横躺篮面。
海伦在靠椅上入座,踩着脚凳,
当即开口发话,详询她的夫男:
“他们,宙斯钟爱的墨奈劳斯,是否已
告说自己的名字,这些来到我们家居的生人?
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确有其事——我的心灵催我说话,
因我从未见过,是的,我想从未见过如此酷似的长相,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子;眼见此人的形貌,使我惊异。
此人必是忒勒马科斯,心胸豪莽的俄底修斯
之子——在他离家之际,留下这个孩子,
新生的婴儿,为了不顾廉耻的我,阿开亚人
进兵特洛伊城下,心想问人凶猛的战火。”
听罢这番话,棕发的墨奈劳斯答道:
“这亦已看出这一点,我的夫人,经你一番比较。
俄底修斯的双脚就像此人的一样,还有他的双手。
眼神、头型和上面的发络。
刚才,我正追忆俄底修斯的往事,
谈说——是的,为了我——他所遭受的悲难,
忍受的苦楚,此人流下如注的眼泪,浇湿了脸面,
撩起紫色的披篷,挡在眼睛前面。”
听罢这番话,奈斯托耳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宙斯钟爱的墨奈劳斯,民众的首领,
此人确是俄底修斯之子,正如你说的那样,
但他为人谦谨,不想贻笑大方,
在这初次相会之际,谈吐有失典雅,
当着你的脸面——我们赞慕你的声音,像神祗
在说话。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差我
同行,做他的向导。他渴望和你见面,
愿意聆听你的指教,无论是规劝,还是办事的言导。
父亲走后,家中的孩子要承受许多
苦痛,倘若无人出力帮忙,一如
忒勒马科斯现在的处境,父亲出走,
国度中无人挺身而出,替他挡开祸殃。”
听罢这番话,棕发的墨奈劳斯答道:
“好极了!此人正是他的儿子,来到我的家居,那位
极受尊爱的壮勇,为了我的缘故,吃受了多少苦难!
我想,要是他驻脚此地,阿耳吉维人中,他将是我
最尊爱的英豪,倘若沉雷远播的宙斯使
我俩双双回返,乘坐快船,跨越大海的水浪。
我会拨出一座城堡,让他移居阿耳戈斯,定设
一处家所,把他从伊萨卡接来,连同所有的财物,
还有他的儿子,他的民众。我将从众多的城堡中
腾出一座,它们地处此间附近,接受我的王统。
这样,我俩都住此地,便能经常会面聚首,无论什么
都不能分割我们,割断我们的友谊,分离我们的欢乐,
直到死的云朵,黑沉沉的积钱,把我们包裹。
是的,必定是某位神祗,出于对他的妒愤,亲自
谋划,惟独使他遭难,不得回返家乡。”
此番话语勾发了大家悲哭的欲望。
阿耳戈斯的海伦,宙斯的女儿,呜咽抽泣,
忒勒马科斯,就连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劳斯本人,也和她
一样悲恸;
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两眼泪水汪汪,
心中思念雍贵的安提洛科斯,被闪亮的
黎明,被她那光荣的儿子杀倒。
念想着这位兄长,他开口说话,吐出长了翅膀的言语:
“阿特柔斯之子,年迈的奈斯托耳常说你
能谋善断,聪颖过人,在我们谈及你的时候,
互相询问你的情况,在他的厅堂。
现在,如果可能,是否可请帮忙舒缓:
餐食中①我不想接受悲哭的慰藉,热泪盈眶;早起的黎明
还会重返,用不了多少时光。当然,我决不会抱怨
哭嚎,对任何死去的凡人,接受命运的捕召。
此乃我等推一的愉慰,可怜的凡人,
割下我们的头发,听任泪水涌注,沿着面颊流淌。
我亦失去了一位兄弟,绝非阿耳吉维人中
最低劣的儿郎,你或许知晓他的生平,而我却既不曾
和他会面,也不曾见过。人们说他是出类拔萃的汉子,
安提洛科斯,一位斗士,腿脚超比所有的战勇。”
①餐食中:或“饭后”,“进食以后”。
听罢这番话,棕发的墨奈劳斯答道:
“说得好,亲爱的朋友,像一位比你年长的
智者的表述,他的作为——不奇怪,
你继承了乃父的才智,说得情理俱到。
人的亲种一眼便可认出,倘若克罗诺斯之子
替他老子编排好运,在他出生和婚娶的时候,
一如眼下给奈斯托耳那样,使他始终幸运如初,
享度舒适的晚年,在他的宫府,生下
众位儿郎,心智聪颖,枪技过人。
现在,让我们忘却悲恸,刚才的嚎哭,
重新聚神宴食的桌面,让他们泼水,
冲洗我们的双手。把要说的往事留到
明晨,忒勒马科斯和我将有互告的话头。”
言罢,阿斯法利昂,光荣的墨奈劳斯
勤勉的伴友,倒出清水,冲洗他们的双手。
洗毕,他们抓起眼前的佳肴。
其时,海伦,宙斯的孩子,心中盘想着另一番主意,
她的思谋。她倒入一种药剂,在他们饮喝的酒中,
可起舒心作用,驱除烦恼,使人忘却所有的悲痛。
谁要是喝下缸内拌有此物的醇酒,
一天之内就不会和泪水沾缘,湿染他的面孔,
即便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