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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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动弹,童昆向赵怿思说:“我打下一拳,你就死了。且饶你一命,打两个嘴头子罢。”一边一个,打得肿似灌过的猪肺,色似挂干的猪肝。打了一会,自说道:“我不留名不成好汉。报不平者童昆是也。”过了小船,洪昆也不埋怨他,仍在湖中游玩。
赵家人垂头丧气,开船回家。枣核钉将童昆听讹,当做洪昆,说:“洪昆是何等人,胆敢打我们乡坤。宽一日候他就是了。”
陈素娥回家定定神气,向陈奶奶说:“方纔壮士名叫童昆。他游船回来必过此地。母亲门外伺候,务请来家谢谢。”此时夕阳西坠,游船尽归。二位相公船远远来了。
陈奶奶望见,就跪在湖边说:“壮士恩人,我母女泥首谢恩。船家长方便些,把船靠一靠。”童昆不肯。舟人说:“我看这老奶奶如此光景,实出诚心。相公不可执拗,拂他意思。”船就靠下陈奶奶请二位相公到家,说:“若非壮士搭救,我母女都死了“说着,与素娥倒身下拜。
童、洪二位说:“请起。”陈奶奶说:“小女是今日生辰,往岳庙进香。不料遭此大祸。”童昆说:“小子是江南扬州府人氏,前日来此访洪仁兄,也是今日生辰,所以同游西湖。这也是令爱素秉清贞,该应不入虎狼之口,纔能如此凑巧。”童昆问陈奶奶:“令爱曾受聘否?”陈奶奶说:“尚未。恩人不弃,愿奉箕帚。”
童昆连忙摇头说:“非也。我若因此望报,便是小人。欲代令爱与洪兄联为二姓之好,订以百年之欢,未知尊意若何?”陈奶奶见童昆虽然年少,出言大义凛凛,所与交的定然也是个君子,就连声依允,说:“突高攀很了。”素娥见洪昆如此美貌,面虽含羞,心中已十分肯了。洪昆听得此言,两眼泪流,说:“愚兄大愿未遂何忍议婚。”童昆说:“仁兄差了。姻礼亦是大事。将来你我两人岂有大愿不遂之理!此事若成,现在你可免茅庵寂寞。陈奶奶令郎尚幼,得了仁兄为婿,一家俱有依靠。岂非两全其美。仁兄不可推辞。”
陈奶奶说:“洪相公鹏程万里,舍下暂羁骥足,老妇情愿奉留。“洪昆向童昆说:“既蒙陈母大人雅意,就遵贤弟之命。”暗想道:“仙师吩咐玉蟾姻缘,正用得着了。”遂命拿出第一个玉蟾蜍,递与素娥收好,以作聘仪。
童昆说:”好极。我们就此告辞。”陈奶奶与保元送二位相公上船,船家把船摇到码头住下。洪相公给过舟资,陪童相公登岸。回到庵中不提。
第十六回 陈素娥雪洞藏洪
〔先声新水令〕调
词曰:
画眉喜得风流婿,感慈云把人私庇。雪洞本无梯,何处去,真令我,心中多诧异。
素娥说:“母亲,昨日简慢洪郎与童相公,明日办丰盛酒席请他。”陈奶奶说:“有理。来日我去约定日期,回来办席罢。”
且说洪昆陪着童昆来到草庵,书童服侍晚饭已毕,各人安息。次日,童昆说:“仁兄姻事已定,小弟放心负笈远游。门闾倚望,今日要告别了。”洪昆说:“落难同情,何堪又别。无奈尊恩公在府盼望,不敢久留。书童办早膳伺候。”书童说:“青〔现〕成。”两人吃了早饭,收拾起行。
赞曰:
异姓如兄弟,他乡共腹心。
骊歌从此唱,双鲤盼芳音。
那十里长亭之上,才子英雄临岐握别。两人心事不敢明言,一种缠绵不忍舍之意,比寻常人送别越发可怜。童昆已去,洪昆站在亭子外,直望不见童昆时候,方纔回到茅庵。去后追思,自然更多嗟叹了。
话说陈奶奶次日亲到茅庵,看见洪昆说:“贤婿,特来奉请,童相公呢?”洪昆说:“回去了。”陈奶奶说:“好不凑巧。就请贤婿罢。将应用书文、细软对象,著书童挑好。锁上庵门,到舍下多住几日。”
陈奶奶与洪相公同行,书童挑着包袱随后,不多时到了门首,陈奶奶说:“贤婿请。”洪昆说:“不敢。岳母大人请。”两人走进中堂,分宾主礼坐定。书童请了陈奶奶安,献茶。陈保元与素娥亦出来奉陪。素娥与洪昆谈古论今,彼此爱慕,各遂了才子佳人之愿。陈奶奶收拾静室与洪昆读书。到晚间用了夜饭,就在书斋歇宿不提。
且说枣核钉胡彪前日被打回来,不忘此恨,一瘸一跛来到赵家,说:“大爷吃亏了。晚生定要雪耻。我昨日着人四处访问,洪昆是个何人。访了一日,访同确信,他就住在本城东门外茅庵里。我想这小杂种十分利害,家丁皆不是他对手。打是打不过他。我想出一个妙计,毫不费力,就可以顷刻送他的命,大爷今日晚上差心腹家丁出城,躲在茅庵左近。等到三更时候,放一把无情火,烧得洪昆焚骨扬灰,连尸首都不留,岂不快哉。”枣核钉用此毒计,烧不到洪昆,倒把他自己后来结果的样子预先说出了。
赵怿思说:“老彪好毒计,好妙计!不要说人不知,连鬼都不觉。就差赵雄去。”枣核钉吩咐赵雄如此如此,赵雄领差而去。到了三更放起火来,茅庵一烘而尽。
赵雄次日回复赵怿思。枣核钉说:“洪昆武艺虽好,怎禁得我火星菩萨一跳?不是我胡彪夸嘴,报效大爷的才情,也算得个妙手。”正说之间来了一个家人说:“小的午前在西湖边过陈家门首,听得旁人说:‘前日那位洪相公救了素娥娘子,今日陈奶奶办了酒席请来酬谢。这是该得的。’又听得素娥娘子就许配了洪相公。”
枣核钉听此言说:“那里又有个洪昆?除是洪昆会显魂了。休得乱话!“家人说:“是真的。如不信,胡相公自去看来。”枣核钉说:“我就去看。”
雇轿抬到陈家,躲在篱落之外窃听,知道洪昆未曾烧死,住在陈家。枣核钉大怒,即刻抬转赵家,见赵怿思说:“事更可恨!洪昆不但不曾烧死,那素娥并许配了这小杂种。现在陈家吃酒。我们多带百十名打手,方能打得过他。将他打死,抢了素娥,方泄心中之恨。即刻就行。”赵怿思说:“我这脸上打得青肿难看,怎好出门?”枣核钉说:“今日打复仗,胜他就是脸面了。”赵怿思依了,跟枣核钉在前面行,后面随带百十名打手。
离陈家两箭多路,陈奶奶已听得喧嚷之声,慌忙出门一看认得枣核钉,转身关好门说:“贤婿不好了,前日那抢女儿的对头又来了!来人甚多。童相公又不在此,这朝怎么好?”洪昆与素娥吓得失色,素娥说:“母亲,那班豺虎之仆遇见洪郎怎肯甘心?要藏起来纔好。”陈奶奶说:“请到后楼上,躲在雪洞里,或者稳便亦未可知。”素娥同上楼,将洪昆藏在洞里推上窗板。
外面枣核钉已到,敲门甚急。陈奶奶故意问道:”甚么人?”枣核钉答:“是赵大人公子来会洪昆的。”陈奶奶说:“那个洪昆?”枣核钉说:“不必装腔。打开门来搜他。我枣核钉务要拔去眼中钉。众打手们一齐动手!”枣核钉虽说硬话,前日被打怕了,心中还是发抖,脚朝前面走,头向后面望,说:“打手快来同搜!”
陈奶奶战战兢兢说:“搜不出来怎样?”枣核钉说:“他还硬嘴。就先打这老婆子。”赵怿思说:“打他无益。我且搜人。”胡彪走到厨房,看见酒肴齐备,向陈奶奶说:“洪昆不在你家,这酒席是办了赵公子吃的了。家丁捧出来,我陪大爷受用。你们去搜人。马桶都要搂搂,搜得了领赏吃剩肴。“赵怿思狼吞虎咽,枣核钉揙拖带叉。陈奶奶看见这样光景,又气又怕。
一会儿,那些家丁回禀:“搜不到。”枣核钉说:“你们没用,没得二水吃。等我来搜。教打手站在门外伺候,不可远离。里面搜出就进来帮打。大爷,后面还有楼。我们一直搜进去。”
到了楼下,赵怿思嘴疼,捧着嘴上楼。枣核钉腿疼,摩着腿上楼。陈奶奶随后也就上了楼。素娥在楼上哭道:“这是那里说起,何处有人?”枣核钉在楼上各处搜了一顿,又歇了一刻,枣核钉说:“家丁掌灯来,洪昆有了。”赵怿思问:“在那里?”枣核钉说:“在这雪洞里。家丁们一齐动手,推开板来,拈稳豆子。”
陈奶奶一吓,跌倒在楼板上,素娥号啕痛哭。洪昆听了,不顾性命,在雪洞里翻身向外一滚,跌下去了。
家丁推开窗板,不见洪昆。这班恶人都觉扫兴。赵怿思说:“就把素娥抢回。”枣核钉说:“大爷不可。这洪家小杂种必然躲在左近,我们抢了素娥,他定然拚命打来。我前被他一脚踩住,几乎送命。带来的人不是他对手。不如宽一天候他罢。”顷刻赵家人都散了。
陈保元叫书童关好了门,赶到楼上说:“母亲,洪姐夫到那里去了?”此时陈奶奶与素娥哭说道:“明明躲在雪洞,不知何故不见。想必滚下去了。”欲要到雪洞外一望,已到一更时候。三月初五日新月落尽,夜色昏昏。陈奶奶说:“此时无处寻,明日再打听罢。”
第十七回 美洪昆夜跌杜园
〔先声新制粉蝶儿〕调
词曰:
一群豺虎,一群豺虎,张爪牙,要把要把人擒住。翻身跌得软如酥,未知此地何处,未知此地何处。莫不是,一枕南柯春梦寤。
洪昆跌下,惊魂稍定,说:“吓杀俺也。此是甚么所在?
原来是个藤花架。俺且拨开花叶,抱着藤木系下去。明星历历天宫坠黑,夜漫漫,地府游。面前好似一座亭子。这是人家花园。摸不着园门,怎得出去?”又走几步,到了太湖石边:“俺且躲在此处等候天明。”此时洪昆戴的玉色缎绣花方巾、桃红绫窄摆杏黄镶鞋,半边躲在洞里,半边衣服拖在洞外。这且不言。
再讲这座花园,就是杜府。杜老爷官名维德,字之隅,现任礼部侍郎,告假在家。元配夫人陈氏只生金定小姐一人就辞世了。老爷买了一名丫环,叫做玉莲,生得聪明伶俐,服侍小姐。小姐爱他如姊妹一般。后来老爷娶继配马氏,为人性情乖戾,与小姐、玉莲甚不合式。老爷在家住了年余,收拾开假,进京供职。
临行时嘱马氏说:“下官进京,家中一切事务总要借重夫人料理。”马氏说:“老爷放心。这些事我都办得来。”杜说:“下官还有一件奉托。我元配陈氏只生一女,爱若明珠,不幸八岁失母,蒙夫人抚养八年,爱如己出,下官都是心感。进京之后,夫人还要格外加恩。”马氏听说,顷刻变了脸色,说:“世上有多少晚娘磨打前妻儿女的,都是那班嚼舌根养汉养的诬栽这些话,要一个好也好不起来。你也要吩咐女儿孝顺我纔是,怎么只望着我说这些惹厌的话!“杜老爷忍着气,站起来就动身去了。这马氏在家,不嘱托他还好些,嘱托了这些话他更凌虐小姐与玉莲。因后园素有妖怪,逼他二人住在园中后楼且说:“后园门户若有疏虞,惟你两人是问。”小姐不敢不从每日着玉莲持灯照料。
这一日,玉莲拿了灯球下楼,望园中直照到太湖石边,刚到洞口,见地下拖着桃红绫一块,说:“小姐手帕怎么失落在此?”用手一扯,洪昆就跌出洞来。玉莲吓一跳,勉强问道:“你是鬼还是妖?我是不怕你的噱。”洪昆说:“小娘子,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晚间游玩西湖,被狂风一阵飘落园中。你做好事放我出去罢。”玉莲说:“园门钥匙在马氏夫人身边,怎样拿得出来?”洪昆说:“这便怎么好?”玉莲暗想:“他若是鬼必无影子。拿灯照他,如有影子定是个人。”举灯一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