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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扆前示宰相曰:“此德裕争郑注处。”
德裕三在浙西,出入十年,迁淮南节度使,代牛僧孺。僧孺闻之,以军事付
其副张鹭,即驰去。淮南府钱八十万缗,德裕奏言止四十万,为鹭用其半。僧孺
诉于帝,而谏官姚合、魏谟等共劾奏德裕挟私怨沮伤僧孺,帝置章不下,诏德裕
覆实。德裕上言:“诸镇更代,例杀半数以备水旱、助军费。因索王播、段文昌、
崔从相授簿最具在。惟从死官下,僧孺代之,其所杀数最多。”即自劾“始至镇,
失于用例,不敢妄”,遂待罪,有诏释之。
武宗立,召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既入谢,即进戒帝:“辨邪正,
专委任,而后朝廷治。臣尝为先帝言之,不见用。夫正人既呼小人为邪,小人亦
谓正人为邪,何以辨之?请借物为谕,松柏之为木,孤生劲特,无所因倚。萝茑
则不然,弱不能立,必附它木。故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邪人必更为党,以
相蔽欺。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又谓治乱系信任,引齐桓公问管仲所以
害霸者,仲对琴瑟笙竽、弋猎驰骋,非害霸者;惟知人不能举,举不能任,任而
又杂以小人,害霸也。“太、玄、德、宪四宗皆盛朝,其始临御,自视若尧、舜,
浸久则不及初,陛下知其然乎?始一委辅相,故贤者得尽心。久则小人并进,造
党与,乱视听,故上疑而不专。政去宰相则不治矣。在德宗最甚,晚节宰相惟奉
行诏书,所与图事者,李齐运、裴延龄、韦渠牟等,讫今谓之乱政。夫辅相有欺
罔不忠,当亟免,忠而材者属任之。政无它门,天下安有不治?先帝任人,始皆
回容,积纤微以至诛贬。诚使虽小过必知而改之,君臣无猜,则谗邪不干其间矣。”
又言:“开元初,辅相率三考辄去,虽姚崇、宋璟不能逾。至李林甫,秉权乃十
九年,遂及祸败。是知亟进罢宰相,使政在中书,诚治本也。”
帝尝疑杨嗣复、李珏顾望不忠,遣使杀之。德裕知帝性刚而果于断,即率三
宰相见延英,呜咽流涕曰:“昔太宗、德宗诛大臣,未尝不悔。臣欲陛下全活之,
无异时恨。使二人罪恶暴著,天下共疾之。”帝不许,德裕伏不起。帝曰:“为
公等赦之。”德裕降拜升坐。帝曰:“如令谏官论争,虽千疏,我不赦。”德裕
重拜。因追还使者,嗣复等乃免。
时帝数出畋游,暮夜乃还,德裕上言;“人君动法于日,故出而视朝,入而
燕息。《传》曰:‘君就房有常节。’惟深察古谊,毋继以夜。侧闻五星失度,
恐天以是勤勤儆戒。《诗》曰:‘敬天之渝,不敢驰驱。’愿节田游,承天意。”
寻册拜司空。
回鹘自开成时为黠戛斯所破。会昌后,乌介可汗挟公主牙塞下,种族大饥,
以弱口、重器易粟于边。退浑、党项利虏掠,因天德军使田牟上言,愿以部落兵
击之。议者请可其言。德裕曰:“回鹘于国尝有功,以穷来归,未辄扰边,遽伐
之,非汉宣帝待呼韩之义。不如与之食,以待其变。”陈夷行曰:“资盗粮,非
计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沙陀、退浑,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
走,杂虏之常态,孰肯为国家用邪?天德兵素弱,以一城与劲虏确,无不败。请
诏牟无听诸戎计。”帝于是贷粟二万斛。
会嗢没斯杀赤心以降,赤心兵溃去。于是回鹘势穷,数丐羊马,欲藉兵复故
地,又愿假天德城以舍公主,帝不许。乃进逼振武保大栅杷头峰,以略朔川,转
战云州,刺史张献节婴城不出。回鹘乃大掠,党项、退浑皆保险莫敢拒。帝益知
向不许田牟用二部兵之效,乃复问以计,德裕曰:“杷头峰北皆大碛,利用骑,
不可以步当之。今乌介所恃,公主尔,得健将出奇夺还之,王师急击,彼必走。
今锐将无易石雄者,请以藩浑劲卒与汉兵衔枚夜击之,势必得。”帝即以方略授
刘沔,令雄邀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回鹘遂败。进位司徒。
黠戛斯遣使来,且言攻取安西、北庭,帝欲从黠戛斯求其地,德裕曰:“不
可。安西距京师七千里,北庭五千里。异时繇河西、陇右抵玉门关,皆我郡县,
往往有兵,故能缓急调发。自河、陇入吐蕃,则道出回鹘。回鹘今破灭,未知黠
戛斯果有其地邪?假令安西可得,即复置都护,以万人往戍,何所兴发,何道馈
輓?彼天德、振武于京师近,力犹苦不足,况七千里安西哉?臣以为纵得之,
无用也。昔汉魏相请罢田车师,贾捐之请弃珠崖,近狄仁杰亦请弃四镇及安东,
皆不愿贪外以耗内。此三臣者,当全盛时,尚欲弃割以肥中国,况久没甚远之地
乎?是持实费,市虚事,灭一回鹘,而又生之。”帝乃止。
泽潞刘从谏死,其从子稹擅留事,以邀节度,德裕曰:“泽潞内地,非河朔
比,昔皆儒术大臣守之。李抱真始建昭义军,最有功,德宗尚不许其子继。及刘
悟死,敬宗方怠于政,遂以符节付从谏。太和时,擅兵长子,阴连训、注,外托
效忠,请除君侧。及有狗马疾,谢医拒使,便以兵属稹。舍而不讨,无以示四方。”
帝曰:“可胜乎?”对曰:“河朔,稹所恃以唇齿也。如令魏、镇不与,则破
矣。夫三镇世嗣,列圣许之。请使近臣明告:‘以泽潞命帅,不得视三镇,今朕
欲诛稹,其各以兵会。’”帝然之。乃以李回持节谕王元逵、何弘敬,皆听命。
始议用兵,中外交章固争,皆曰:“悟功高,不可绝其嗣。又从谏畜兵十万,粟
支十年,未可以破也。”它宰相亦媕婀趋和,德裕独曰:“诸葛亮言曹操善为
兵,犹五攻昌霸,三越漅,况其下哉?然赢缩胜负,兵家之常,惟陛下圣策先
定,不以小利钝为浮议所摇,则有功矣。有如不利,臣请以死塞责!”帝忿然曰:
“为我语于朝,有沮吾军议者,先诛之!”群论遂息。元逵兵已出,而弘敬逗留
持两端。德裕建遣王宰以陈、许精甲,假道于魏以伐磁。弘敬闻,遽勒兵请自涉
漳取磁、潞。
会横水戍兵叛,入太原,逐其帅李石,奉裨将杨弁主留事。方是时,稹未下,
朝廷益为忧。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帝遣中人马元实如太原,侦其变。弁厚贿中人,
帐饮三日。还,谬曰:“弁兵多,属明光甲者十五里。”德裕诘曰:“李石以太
原无兵,故调横水卒千五百使戍榆社,弁因以乱,渠能列卒如此多邪?”则曰:
“晋人勇,皆兵也,募而得之。”德裕曰:“募士当以财,李石以人欠一缣,故
兵乱,石无以索之,弁何得邪?太原一铠一戟,举送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乎?”
使者语塞。德裕即奏:“弁贱伍,不可赦。如力不足,请舍稹而诛弁。”遽趣王
逢起榆社军,诏元逵趋土门,会太原。河东监军吕义忠闻,即日召榆社卒入斩弁,
献首京师。
德裕每疾贞元、太和间有所讨伐,诸道兵出境,即仰给度支,多迁延以困国
力。或与贼约,令懈守备,得一县一屯以报天子,故师无大功。因请敕诸将,令
直取州,勿攻县。故元逵等下邢、洺、磁,而稹气索矣。俄而高文端归命,称稹
粮乏,皆女子挼穟哺兵。未几,郭谊持稹首降。帝问:“何以处谊?”德裕曰:
“稹竖子,安知反?职谊为之。今三州已降,而稹穷蹙,又贩其族以邀富贵,不
诛,后无以惩恶。”帝曰:“朕意亦尔。”因诏石雄入潞,尽取谊等及尝为稹用
者,悉诛之。策功拜太尉,进封赵国公。德裕固让,言:“唐兴,太尉惟七人,
尚父子仪乃不敢拜。近王智兴、李载义皆超拜保、傅,盖重惜此官。裴度为司徒
十年,亦不迁,臣愿守旧秩足矣。”帝曰:“吾恨无官酬公,毋固辞。”德裕又
陈:“先臣封于赵,冢孙宽中始生,字曰三赵,意将传嫡,不及支庶。臣前益封,
已改中山。臣先世皆尝居汲,愿得封卫。”从之,遂改卫国公。
帝尝从容谓宰相曰:“有人称孔子其徒三千亦为党,信乎?”德裕曰:“昔
刘向云:‘孔子与颜回、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
为比周。无邪心也。’臣尝以共、鮌、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共工、驩兜则
为党,舜、禹不为党。小人相与比周,迭为掩蔽也。贤人君子不然,忠于国则同
心,闻于义则同志,退而各行其己,不可交以私。赵宣子、随会继而纳谏,司马
侯、叔向比以事君,不为党也。公孙弘每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武
帝所言皆听。黯、弘虽并进,然廷诘齐人少情,讥其布被为诈,则先发后继,不
为党也。太宗与房玄龄图事,则曰非杜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在焉,亦推玄龄之
策。则同心图国,不为党也。汉朱博、陈咸相为腹心,背公死党。周福、房植各
以其党相倾,议论相轧,故朋党始于甘陵二部。及甚也,谓之钩党,继受诛夷。
以王制言之,非不幸也。周之衰,列国公子有信陵、平原、孟尝、春申,游谈者
以四豪为称首,亦各有客三千,务以谲诈势利相高;仲尼之徒,唯行仁义。今议
者欲以比之,罔矣。臣未知所谓党者,为国乎?为身乎?诚为国邪,随会、叔向、
汲黯、房、杜之道可行,不必党也。今所谓党者,诬善蔽忠,附下罔上,车马驰
驱,以趋权势,昼夜合谋,美官要选,悉引其党为之,否则抑压以退。仲尼之徒,
有是乎?陛下以是察之,则奸伪见矣。”
时韦弘质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钱谷。”德裕奏言:“管仲明于治国,其语
曰:‘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君尊,君尊国安。治人之本,莫要于令。’故
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无赦。’
又曰:‘令在上而论可否在下,是主威下系于人也。’太和后,风俗浸敝,令出
于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无以治国。匡衡曰:‘大臣者,国家股肱,万姓所
瞻仰,明主所慎择也。’《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
人不静。’今弘质为人所教而言,是图柄臣者也。且萧望之,汉名儒,为御史大
夫,奏云:‘岁首,日月少光,咎在臣等。’宣帝以望之意轻丞相,下有司诘问。
贞观中,监察御史陈师合上言:‘人之思虑有限,一人不可总数职。’太宗曰:
‘此欲离间我君臣。’斥之岭外。臣谓宰相有奸谋隐慝,则人人皆得上论。至于
制置职业,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古者朝廷之士,各守官业,思不出位。弘
质贱臣,岂得以非所宜言妄触天听!是轻宰相。陛下照其邪计,从党人中来,当
遏绝之。”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肃,而政出宰相,深疾朋党,故感愤切言
之。
又尝谓:“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能简冗官,诚治本也。”乃请罢
郡县吏凡二千余员,衣冠去者皆怨。时天下已平,数上疏乞骸骨,而星家言荧惑
犯上相,又恳丐去位,皆不许。当国凡六年,方用兵时,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