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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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
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
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
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
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
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
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
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
旱在致精诚,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畜,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
失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
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
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
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
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
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
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
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
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
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
已。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春秋》以元加于岁,
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
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
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脩之,勤而
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
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
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
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
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
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
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
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余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
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
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
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
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
《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
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
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
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
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
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
不言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
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
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
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
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令。操其命而失之者,
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
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
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
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在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
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
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
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
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
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
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
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
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世
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
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
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
旰之忧矣。
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
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
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
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
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
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
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
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
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
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
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
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
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
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繇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
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
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终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
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
其重;社稷不重,则人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
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令慈仁者视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
故人之于上也,恭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建署,
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以声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守牧,居上无
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
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
独不得存,老幼疾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颛于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
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
君门万重,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
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病疠,继之以凶荒,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
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
炭之苦,陛下何繇而知之乎?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使陛下行有
所未孚,心有所未达,固其然也。臣闻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
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繇不能择贤明而
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即位,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
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四方之望。诚能揭国柄
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
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
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庶苏
息,即心无不达,而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臣闻德以脩己,教以导人。脩之
也,则人不劝而自立;导之也,则人不教而率从。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
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
从化,岂立教之旨未尽其方邪?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
以知人为明,臣以正时为忠。知人在任贤而去邪,正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
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
欲教之必至,化之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而不私其左右,举贤正而不遗
其疏远,则化浃朝廷矣。爱人而敦本,分职而奉法,脩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
成于外,则化行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其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
仁寿也,在立制度,脩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
富矣;教化脩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
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义之心感于下,和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