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沐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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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见过“天”破了一块的模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都升起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黑色炽焰与蓝色光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半凝固着流淌落下,天地之间好似陷入绝大的末日!
然而——
龟裂的碎片与炽焰,到了半空便如冰雪一般,融得无影无踪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宁静祥和,满是夕霞余辉的残金天际。
现下正是酉时,日头刚才落下,未到掌灯时分。
最后的白色光点掉落在地上,微一闪烁,便化为尘埃了。
现实与鬼魅之境,终于在此刻分开。
四下里一片寂静。
直到有人听到枝头残雪消融的水滴声,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才如梦初醒。
“终于得救了!”
欢呼声中,薛汶在颜梓的扶持下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那团白光,正是他以自身术法维护了小型结界,巨大体力消耗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昭元帝收剑入鞘,幽深黑眸打量着他,“你无恙吧?”
“总算逃过一劫……”
薛汶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以我之力,正面对上苏幕,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昭元帝看定了他,黑幽幽的森然眸子,让薛汶逐渐感到不自在,他强笑道:“万岁?”
“你……未出全力。”
冷然声音一出,顿时让薛汶脸色微变。
“何以见得?”
“直觉而已。”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薛汶终于无奈的笑了,“师门禁忌,还请万岁见谅。”
一旁的颜梓听到这,执拗脾气终于发作了,“小蚊子你临危仍有所保留,我们的死活就真正不在你心上?!”
薛汶连叫冤枉,看着昭元帝冷然不动的黑眸,他终于苦笑着揭开迷底,“之前我用金钱卜了一卦,我们次行虽有凶兆,却有贵人襄助,得以化吉……”
他正待继续说下去,再夸耀一番自己起卦神准,却见昭元帝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颜梓扎在侧面看得分明:皇帝的嘴唇微动,分明是说了五个字——
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
颜梓肆无忌惮的响亮笑声,惊得周围人面面相觑,“小蚊子你知道吗,万岁说你是十算九不准……”
“哈哈哈哈……十算九不准,可乐死我了!”
他捧腹大笑,薛汶兴致勃勃的脸却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次明明说对了。”
“是啊是啊,这次很神准。”
颜梓拍了拍他的肩头,居然反常的不再嘲笑,“十算九不准嘛,你都胡扯了八九次吉凶兆头了,这次也该神准一次了。”
他继续大笑着挖苦道:“不过小蚊子啊,你之前一回喊大凶一回大吉的,大家都给你吓麻木了,万岁也已经不准你乱报钦天监的天象预示,你这次即便是事先说了,只怕也没人理睬吧?”
他继续哈哈大笑,不顾薛汶忽白忽青的脸色,笑声传出老远,惹得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昭元帝一路行来,见军士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人收拾残尸,有人整理车驾,有人准备动锅作饭,唇边正露赞许笑意,却听不远处一声冷笑,满含奚落讥诮——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果然不假,你们暴虐杀戮,挑起战火,这才会有今日之祸事!”
昭元帝眼神一冷,转眼看时,却见露天囚车上,长公主丹嘉伫立其上,方才这一句,正是出自她口中。
“多行不义吗……”
昭元帝冷笑一声,眼神暗沉下来,双眸中的幽冷莫测,却让人看一眼便要腿脚发软。
他一伸手,竟将长公主丹嘉从车上拖了下来。
在宫眷的惊呼声中,他铁一般的手指钳住她的雪颈,于咽喉处逐渐收紧——
丹嘉急促的喘息着,面色越见发白,一双清冷水眸却毫不畏惧的瞪着他。
昭元帝心神一动,眼前出现的,却似另一双相似的眼。
这般倔强清冷的眼神,含着怒意……
他的手掌仍在收紧,眼神却有了变化——
那是又惊又喜的迷茫中,孤注一掷的捉牢……一旦抓住,就再也不肯放手的坚决。
第十八章 遥忆美人湘江水
丹离缓步走在湖畔,冰莹湖面已半融半破,露出月牙似的一弯水面——大概是方才取水的军士所为。
粼粼水面下,隐约有小鱼在游来窜去,丹离把手伸入水中,搅动之下,却觉得略有一丝温暖。
手指痒痒的,好似被鱼嘴啃了一口。丹离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
只听“喵呜”一声,却是麻将在一旁急得上窜下跳。
丹离看向它,“你想吃鱼?”
麻将拼命点头,圆润的双下巴胖得一颤一颤的。
“要吃鱼,先得把它捉回来啊……”
丹离不为所动,拖长了声音慢吞吞道。
麻将奋力“喵呜”,伸着绒爪指着水面虚抓,一双绿瞳看定了丹离,眼里写满了谄媚。
“你说你怕水啊……”
丹离仍是慢悠悠说着自己早已知道的现实,麻将点头如捣蒜,眼里就差没写上“求你了”三个大字。
“我去捉也不是不可以。”
丹离故意把话说了半截,等到吊足了麻将胃口,她才比画了一个燃烧的手势,“可就算捉了鱼上来,也没法生火啊……”
庞大队伍中军法森严,虽然也会就地取食,却必须由固定伙头军执行,其余军士虽然也身带火折,却不准擅用,更别说借给她们这些亡国臣俘了——若是她们借此暗动手脚,谁也承担不起。
自从起程后,丹离每次觉得食味寡淡,都怨叹自己不该忘记带火石。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打起了麻将的主意。
麻将果然上了钩,它伸出肥爪,在一旁的梅树上狠命抓挠,越挠越快,越抓越狠,一时竟有火星溅出。
麻将的这一招若是被人看见,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在丹离在它挠断院中第十三根树干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这一潜能。
只能说,猫的潜力也是无穷的,每当麻将偷吃不成反被丹离恶整后,它都会纠结痛苦得挠树。长久勤奋的练习,加上固有的天赋,麻将终于练成了猫抓神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宝刀未老,神技仍在,你先保存体力要紧,我去抓鱼了。”
丹离折了树枝,把头削尖,对准水下之鱼,却并不凝神,反而闭上了眼。
风声从她耳边吹过,卷起她一簇鬓发,露出小而圆润的耳垂。
许多杂乱的声音从她心头流过,随即却化为清晰的各类细声,抓准了鱼鳍拨动的微小声息,她抓紧树枝,狠狠一扎而下——
“成了!”
她抓起树枝就往上提,一边不忘自我吹嘘,“看这速度,这姿势,这一气呵成的自然……”
麻将还没决定是要拆台还是谄媚,此时只见水中升起幽黑近乎苍蓝的光芒,无穷涟漪之下,丹离想将树枝提离水面,竟好似被什么无形之力拉住,纹丝不能动弹。
水面在下一刻化为幽亮镜面,水镜另一端,出现一道男子的优雅剪影——
雪衣翻飞,苍蓝冰绦结在腰间,折扇于手中轻摇,冷雨芍药图在扇面隐约可见,乌木扇柄下坠一面蓝玉鬼雕,却是精致小巧,丝毫不见方才化为巨大两面,缓缓旋转间席卷天地的可怕威能。
“哦,是苏幕你啊……”
丹离笑吟吟打着招呼,“最近经常见到你,可见真是有缘啊!”
随即她下一句就专朝人痛脚上踩,“可是你方才不是被人打了一顿,吃了大亏,怎么又回来了?”
她一副天真虚心发问的模样,也不知那边苏幕作何表情,只见微微动荡的水波,仿佛象征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半晌,苏幕的声音仍是一派平静,但这份平静中,却蕴含着危险意味,好似暴雨正在凝聚。
“绝处逢生,捡回一条命,我的心情当然不错。”
丹离瞥一眼水镜另一端的优雅男子,决定在他压制的冷怒情绪上再加一勺油,“说起来,苏幕你的心情怎样,能跟我说说吗?我倒是很好奇,你最近每一次都是自信满满出手,灰头土脸的夹尾而逃,这样的心志历练,真非常人所及啊!”
“哼……”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苏幕顿了一下,正待再说,却被丹离笑靥如花的打断了——
“哎呀呀……木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哟!平时十次里有九次是我赢,难得你赢了一回,就这么歪曲事实,这可不对哟!”
简直是晴天霹雳!
被叫成“木头”的苏幕,听到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绰号,就想起少年时代那一系列不堪回首的青涩记忆——
初学时,他被某人骗进全是大狗的村子,摔了个倒栽葱,满身都是狗狗的口水和蹄印。
小有所成时,他在她面前炫耀天光九火之术,却被逆反自身,烧了眉毛和前额发,后半头发干脆烫得卷曲——那个形象简直绝了。
等到各自成才时,师傅给的灵符被某人妙手顺之,换上的是《肉葡团》小说中的香艳插图,他却傻傻的当着切磋的师弟们面前打开——他至今仍忘不了人们惊讶、扭曲憋笑以及看见色中恶鬼的难看表情——
这一切简直是噩梦、噩梦!
苏幕想起这一切,心中便掀起滔天巨浪来,映着他的心境,水面肆卷狂扬,几乎要把丹离整个人都浸在里头。
“哎呀呀,淡定,淡定呀木头,别忘了你现在是天寰宗的宗主,气度啊身份啊什么的别忘记了。”
丹离一边后退,一边不忘火上添油。
“哼!”
苏幕冷笑一声,压下自己满心狂肆的怒火,突然逼问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使自己元力恢复如初?”
丹离目光一凝——他知道了什么?
她笑容不变,“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每次都叫嚣要把我碎尸万段,又有哪次不是灰溜溜铩羽而回?”
“哼……想激起我的怒火来转移话题?这一招用太多次了。”
苏幕的声音更冷,更加阴森,好似至寒之冰,又似极狂之火要烧毁一切,“你跟昭元帝……怎么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已是一字一顿,周遭风声都被逼压毫无声息。
“你说呢?”
丹离笑而不语,眼中却因水镜的暴动狂涌而多了份警戒。
“你——果然是跟他……!”
苏幕的怒气在这一刻涌至顶点——
“你为了修复自身精血元气,竟与他——”
一口气哽在他咽喉,全身气血涌动,震荡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苟且”二字。
第十九章 雪堂红萼向人愁
“真命天子的龙气,对我们术者来说,既是烧身烈焰,又是绝佳圣药……”
丹离微微一笑,目光闪动间竟似毫无心障,:“良药当前,我又怎能不食指大动,好好享用?”
这话不仅无耻,而且暧昧剽悍到让人脸红,苏幕顿时呆住了,水镜那一端毫无声息,只剩下水声轰鸣,巨大而单调。
“你……!”
半晌,苏幕才回过神来。
他怒极,却反而说不出话来——当时的绝境,乃是他亲手布下,一步步,逼得她别无选择,到最后,她只能选择——那所谓的良药。
“你宁可与素不相识的男人……也不愿向我低头!”
水面席卷而起,四散飞扬的水珠,狂肆却又带着黯然的水雾,丝丝脉脉,刺得人眼生疼。
丹离笑着瞥向水镜,目光闪动间,却让人心头一凉,“若我真向你低头,你会及时收手,改为救我一命?”
“……”
苏幕的哑然无言,却好似被丹离认为是默认了,她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你我两家这般势不两立,其实也只是孩子斗气来着——只要我向你认输,你不仅不会杀我,反而会把我治疗得妥妥帖帖?”
她这话听着味道不对,似讽刺,似质问,再一品语气,却又似真心诚意的“恍然”,若是不相识的人听了,只怕还要暗笑,这姑娘太实心眼了,人家说什么她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