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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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贵人瞅了她一眼,先是不屑她竟然帮一个奴才求情,自己发了一会儿愣,然后笑道:“妹妹这话说重了,我哪里就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只是家里人犯了错,长辈数落两句,也是有的,何况是奴才犯错?就是打两下也没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绿沁挣开湘荷,道:“若是因为先前奴婢的话冲撞了,有什么只管冲着奴婢来就罢了,何苦要带上我们主子……”
话未说完,被虞锦在一旁冷冷止住道:“绿沁住嘴!”
说罢狠了狠心,“嘭”的一下跪在地上,双膝碰的生疼,也尽力忍住了,垂目道:“妹妹给姐姐赔罪了。”
尚贵人得意,又道:“原打了这奴才是要众人看看,在宫中不守规矩就是这个结果。你若愿意替一个奴才请罚,我也不敢拦,只是你跪在这儿,如何让众人学到教训?”
她身后张美人见她跋扈,忙求情道:“奴才犯了错教训了也罢了,何必让虞妹妹受苦,况她病还未好,若是因为此事病重,不说皇上,以她这样的品性,宫中上下哪能不心疼?贵人您也必定于心不忍,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哼,你们倒是好姐妹!”尚贵人冷冷一笑:“她自己要替一个奴才受罚,我如何拦得住?香玉,快扶着虞采女跪到院子里去,让大家长长教训!”
张美人眉头紧锁,还欲再说,被虞锦用眼神止住了,只得眼见着虞锦被扶到外间跪在那冰冷冷的石地上。见头上一片黑云又滚过来,眼见着马上要落雨的架势,低声求情道:“贵人还请体恤虞妹妹体弱吧,就算是说话不妥惹恼了姐姐,吓唬这一阵也尽够了。”
尚贵人因为以前有那一番争执,心里打算着,来既来了,犯不着为了两个无权无势的人物担心。眼下宫中南边这一方天地她的身份最高,依不依自然都由了自己。这么一想,倒索性作恶个够,四下一看,觉得这宫中虽然太过朴素了,但收拾的比自己那块儿都利落舒服,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中更恼,理也不理她,只冷冷看着虞锦道:“不过是跪一会儿,我可瞧不出虞妹妹身子娇弱的跪不得。”
一面说,一边带着大批的宫女奴才走出去,迤逦一地荣华,抛了张美人与虞锦二人相对苦笑。
天光 罚跪
大雨几近疯狂的从天上落下来。院子里的石板小路被冲洗的干干净净,水滴顺着花叶往下掉,门廊上的灯笼闪着昏黄的光,摇晃着随时都要灭掉了一样。虞锦跪在院子里,头发身上都湿透了,她旁边湘荷和绿沁都跪着,其余的宫女太监齐刷刷的低着头立在一旁。
品娟站在她身边支着伞,站的久了,也有些力不从心,举着伞柄的笨拙姿势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坚持。虞锦的膝盖早已凉透了,两条腿都酸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品娟,语气淡淡的,像是冲了很多次的茶,含着淡淡的苦:“收了伞吧,已经淋湿了,风又急。”
“总能挡一些。”品娟摇头,站住不动,就僵硬的守在那里。
雨大了一些,虞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片院子里由里往外的透着阴凉。她紧紧的握紧了一直垂在身边的拳头,听见隔壁传来尚采女的歌声。
那黄莺一样的声音轻言慢语,一声一声细细的唱着,有几句随着风破碎的传过来,依稀是“潇潇清雨,烟花河岸,风传香一缕……择荇流芳,落梨几点,花黄堆镜匣。”
婉转曲折的调子流进雨里,顺着风散了,徒留下几分不成调子的凄凉与哀伤,听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绿沁捂着嘴,没忍住哭出声来,忙咽了下去,两颗眼睛肿的蜜桃一样。虞锦的脑袋里晕晕的,只觉得应该安慰她一下,又觉得让她真的长了教训才好。
“虞妹妹。”张美人打着伞寻过来,命人往虞锦怀里塞了个暖炉,借着身旁琉璃小灯的光芒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可怎生是好,瞧你脸上都冻青了,若这么跪着,非得淋出病来!”
品娟有些犹豫,嘴唇动了动:“小主,我们主子身上不好,这里又没个人能倚靠的,尚贵人的气如今大约也消了,还请小主替我们主子求个情。”
张美人沉吟了一下:“不是我不愿意去,只是我若去了,少不得反招的她越发生气。我知会你一声,一会子皇上大约要过来的,你们便遣了人去求个情,或者便罢了。”
“这使不得!”
虞锦的脸色突然变了:“皇上若是问起缘由,绿沁是逃不过去的。”她跪了这半天,声音里没有什么力气,看见绿沁哭着要说什么,伸了一只手指掩在她唇上:“你且别哭,等这场过去了,我还要再罚你。可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发落了,咱们这一跪岂不冤枉!”
张美人急的要命,原地踱了几步,忽道:“既如此,我便等皇上来了去说,她虽得宠,也不会在皇上面前翻脸,咱们只等等……”
话音既落,缠满了绿藤的墙外面有叮叮咚咚的开道铃响起来,那是巨大的雨盖上垂着的无数细小铃铛,细碎的声音带着威仪,千声万语一样昭示众人,这天下间最高贵的人正从她们身边走过。
张美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她没了惯常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沉默的看了一眼虞锦僵硬的姿态,像是在看她身上自己的倒影。园子里面的刹那,是静的让人心里发慌的某个片段,众人都有些紧张,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张美人的脸上带了些暖暖的笑意,她身后虞锦忙叫:“姐姐……”
张美人的脚步只停了一下,并没有转身,她的声音却像是上好的丝绒,去了外面的一层被刮坏了的绒线,露出本身柔软的姿态:“好妹妹,且等我回来吧。”
张美人脚下翩跹的衣角在雨水里显得沉甸甸的,虞锦跪在地上看她将几个小丫头留下,自己打着灯笼出去了,忽然觉得有太多的事情未曾真正的看清楚。
怀抱里的火炉几乎将她烫到了,那冷冷的腔子里便也被染上了暖意。虞锦的手伸到腰间,在凄风冷雨中慢慢摊开手掌,一管碧色的玉笛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玉石宛如流动水,莹润动人。她将那笛子紧紧的攥在手中,贴到胸口上,久久不出声。
湘荷脸上似喜似忧道:“张小主性子冷,若是因此得罪了圣上……”
虞锦摇摇头,神情不变:“是我一直错估了她,她原本是个聪明人。”
她将那笛子重新别在腰间,忽然睁大了双眼。天地肃静,长雨似线,眼帘前的这片天地是属于她的一方小小角落,可就是这一片小角,她都没有任何能力守住。
这世界终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王者才能享受来自胜利一方的安逸。虞锦的心里猛跳,冷雨将她的身子浇得发软,沉甸甸的又像是灌了铅,膝盖以下一片沁凉,可心口的一小块地方,却突然热起来。
灯笼里的光芒被透进来的风压得低了一低,虞锦扶着膝盖,在风雨中将头扬了一扬,雨水浇在她的脸上,摸上去好像最上等的凉玉。
她疲惫地跪着,夜色将地面染的漆黑,像是跪在深渊之上一样。
“你们如今可看清楚如今的身份了?”
像是在问别人,更像是在同自己说话,她的声音怔忪而蕴含力量,像是有团火从里面炸开了她的肌肤一样,并着她的信念和等待一同炸碎了。
“这一次,可要看清楚了。”虞锦的唇冻得有些发白,犹如染了血的白梅,她的脸色好像是深秋蓝天中飘过的那种浮云,她的声音被雨声盖住了,可又那么真切。
太子的话缓缓的从水面上升起了,在她的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响:“所以你看,你以为能逃离一切,以为不争斗就可以平安一世么?”。
他的眼神好像直射进她的心里一样,他的声音踏实沉稳,逼着她缓缓的点头,坚定地一字一句:“在宫里,不是你想避就避的开的。”
尚贵人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是首欢快的曲子,在这雨夜听去,反而空旷又寂寞,说不出缠绵的味道。黑暗里一个人提着灯笼缓缓的走近,那团光越来越亮,直到众人的眼前。张美人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好了,都过去了。”
她扶着虞锦站起来,一步一挪,“你的手真软,都说手软的人才有福气,我知道你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像你这样的人,在这种小小的地方,是倒不下去的。”
虞锦抬起头去看她,张美人却已经转过头,带着她走进了屋子里。湘妃竹的帘子合上,耳边还幽幽的飘来尚贵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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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设置的自动更新,昨天系统没稿子了,给忘记了,今天更两章补上。
天光 意不平
一夜揭了过去,虞锦侧躺在床上,并不睁眼:“外间可有人?”
湘荷揭开帘子进来,招呼小宫女们将洗漱的用品送了上来,服侍虞锦起床。
“昨儿皇上在尚贵人宫里歇下的?”
湘荷躬身替她套上穿钿绣花鞋子,神色不动道:“皇上听了尚贵人唱了几首歌,就回睿贵妃处歇着了。”
“睿贵妃么?”虞锦叹了口气:“绿沁可在外面?你让她进来吧。”
绿沁一身简单的蓝底粗衣,头上的饰品再不花俏,她仿佛一个晚上就瘦下去了,红肿的眼睛里垂着一汪的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进了卧房就跪下去行了个礼。
“昨儿经了那一遭,虽说是尚贵人有意来寻的事情,到底也因为你说话不周全才被人家拿住。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如今我既然到了这深宫,想要出去过潇洒的日子是再也不能的。你这毛病若是改不了,我便将你寻个由头打发出去,也好过跟着我在里面受罪。”
虞锦不轻不重的数落了两句,将一个锦囊扔在地上:“这里面是银子,足够你嫁个好人家,你拿了,出去好好过日子吧。”
“绿沁不想走。”绿沁将身子伏的低低的,“小姐若是将绿沁撵出去,我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面。”
虞锦冷笑了一声:“你不想走,想留在这里陪着我等死?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你父母亲身体也不好,还有你大姐,年前就要嫁人了吧,你是你们家的盼头,又能干,何必陪着我在这里干熬?”
“绿沁错了,绿沁愿意当一个哑巴,小姐不让绿沁说什么,绿沁一个字都不说。”
虞锦笑了两声:“你这又是何必,说到底,还是我没有本事,让你们也跟着遭罪。你先起来吧,我并没有怪你,只是这原本就是最好的办法。”
“求小姐留下绿沁吧,就是天天做些粗活,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那绿沁也心满意足了!”绿沁将她那小小的身子伏的低了又低,又连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没几下子额角就红起来。
虞锦看不下去,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止住她的动作。屋子里一时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隔了一会儿,连湘荷都觉得不忍了,低下头不再看。
品娟陪着张美人走了进来,见屋里这样情况,愣了一愣,扶着张美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虞锦的心里明明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看着绿沁的样子,不知怎么,还是觉得动摇。
“绿沁,你心里认为这宫里是什么样的?”虞锦轻声问。
绿沁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