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皇叔不好惹)-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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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知。”
她轻道:“你猜……他还活着吗?”
盈袖把头埋得更深:“奴婢不知。”
不知啊。商妍低头不语,任由心中那一点点的愧疚在心尖上烙了个浅浅的印记,酸痛的感觉闪电般地顺着肩膀滑向了指尖。杜少泽,终究是被她拖累了。
小常道:“公主不必自责……”
自责么?
“没有。”她轻声道,眯起眼学着毛球伸了个拦腰,微微笑了。
没有自责,只是有一点愧疚,却并不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她再一次在雪地里遇见那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翩翩君子向她递来一双手,她依旧会抓住这可能的希望,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她也愿意去尝试。只要……只要可以离商徵远一点,再远一点儿,最好一辈子不见,让君臣国家恩怨情仇通通化作地底腐朽的枯木,等到来年春来彻底消散成为连记忆的都不复存在的烟灰,这世上就再没了这张脸,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干净。
这样多好。
“公主……”盈袖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公主,奴婢回宫之时听闻,镇守西疆的镇西少将回朝了,陛下似乎有意……有意把公主……”
“镇西少将?”
商妍怔住,片刻后才恍然回神,看着盈袖满脸羞红难堪的模样失笑:原来两月软禁真的要过去,前朝妍乐公主似乎又要去做一次百官的笑柄了。这次是个镇西少将?
“奴婢听闻此人……”
她笑问:“此人怎样?奇丑无比还是目不识丁?”
盈袖欲言又止,到末了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检点……”
不检点?商妍一愣,低头笑了。这倒有意思。
*
商妍这一场病蔓延了好几日,直到冬日的阴霾彻底过去,她才彻底活了过来,虽然依旧会时不时昏沉上几夜,身体却明显健朗了。如今宫闱之中终于再也没人在隐蔽的角落对着永乐宫指指点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裴谋反和杜少泽疯癫吸引了过去,御花园里常有三三两两宫婢宫人聚做一团绘声绘色地讲述皇陵变故,遇到路人也毫不避忌,仿佛这事本身便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传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嫁不出去の公主新的征程开始
杜同学还没出局,会出现的……
☆、风筝
三日后,商徵的新旨连同着新衣裳一道儿送上了门。承德宫的安公公肥硕的身子圆溜溜地裹在顺滑的锦布下,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宣旨完毕后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快挤成了山。
他说:“老奴路上偷偷瞧了陛下新赏的衣裳,光袖上的几粒珍珠就比宫中几位妃嫔成日戴在脖颈上的好上好几个成色,陛下对公主真可谓是尽善尽美了。”
商妍干笑:“安公公就不怕本宫告状?”
安公公翘起兰花指笑:“公主若是真去陛下面前告老奴一状,老奴倒指不定会得个封赏。”
商妍一愣:“为什么?”
安公公细长的眼里噙着一抹狡黠,慢条斯理道:“公主猜猜?”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说。商妍怀抱着毛球抬头看了眼安公公脸上油腻腻的笑容,有些恶劣地松了手——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白色的绒球儿刚刚落地便犹如闪电一般直直奔向他,电光火石间,安公公的手上已然多了三道伤口——
“啊——”
“喵——!”
滚圆的身子落了地,狼狈地栽倒在地上,安公公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公公公主,你这只小宠……属狗的吗……”
“喵。”回应他的是毛球轻蔑的声音。
毛球,永乐宫宫宠,猫咪的皮囊下从来都有一颗看家护院的忠犬心,就连小常她们见了它都得退避三尺,更何况安公公不过是个陌生人?一爪子,那是客气。
商妍虚伪地把毛球抱了起来拍了一记脑袋,柔声道:“咦,毛球素来温驯。”
安公公颤抖的手指朝毛球一戳:“公主管这叫温驯?不……不知公主从何得来这……护院的……好宠……”
商妍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颗炸了毛的眼睛发绿的白色球儿。嗯……尚算温驯。
她眯眼:“安公公猜猜?”
“哈哈……”不料安公公整理了片刻衣衫后忽然笑出声来,尖细的嗓音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在升平宫中回荡,好久之后,他才掸掸灰尘站起身来,眼里居然没有半点阴霾,倒是有一派师长的慈穆。
他这幅模样,不仅毛球没了兴趣,就连始作俑者也禁不住有些丧气,灰溜溜把灰溜溜的毛球揽回了怀里。算起来,安公公差不多是和容裴一个年纪,在那个还是传说的年月入宫,容裴主外他主内,而如今容裴已经身首异处,他却肥成了个圈儿。
安公公刚刚止了笑,把商徵的那道旨交到了随侍小常手里,朝商妍行了个礼,摇摇晃晃往外走。临出门却又回了头,朝着还在发愣的她长叹一口气,那样子,居然有些唏嘘。
他道:“公主本性纯真,本就不是工于算计的性子,刁钻也好跋扈也好,却为何在陛下面前强撑出那一点精明来?公主对待陛下若带几分真性情,也不至于软禁这三月。”
商妍沉默。
安公公笑着摇头:“罢了,皇帝不急,老奴急甚?”
……
*
商徵的一道圣旨讲了两件事,一是三月禁足已毕,她终于可以搬回永乐宫居住;二是镇西少将西疆大捷,赐宴宫中,她这前朝的尴尬公主也应邀入席,还需盛装。
不管名头是啥,这架势她倒是熟得很的。商徵他想看的,她从不敢有异议。即便那是难堪也不过是区区几个时辰宫宴,见一见那个常胜的少将,再群臣的议论声中熬上几盏茶功夫罢了。
打从她及笄开始,这戏码少说一年也要上演个十二三回,几年下来,她早已精通此道,懒得搭理。比起这月月扫兴的宫宴,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小常,做一只风筝要多久?”
“啊?”小常一愣,答,“一个时辰吧。”
“最慢要多久呢?”
“啊?”小常愣在当场。
商妍笑嘻嘻道:“就是那种会飞的,竹片儿做骨,水墨画的风筝。假如扎风筝的人见了它就腻烦,拿起笔就想起憎恶的人,却仍然要不得不每天扎一点儿画一笔,会花多久呢?”
小常的神情越发呆滞:“应、应该需要个把月吧……可是哪有人明明腻烦却还是要扎它?”
哪有人明明厌烦却还要扎它?
商妍揉了揉毛球的脸,低笑着叹息:“有啊。”
就有那么一个人,明明讨厌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做一只不被期待的风筝送给不被期待的人,真可怜。
*
软禁令解除第三日,商妍兴致勃勃请了道出宫的令牌简装出了宫,厚着脸皮敲响丞相府的大门去探望那真可怜之人。丞相府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显然已经认得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往院中引。
君怀璧素来勤俭,丞相府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是小桥流水,雅致非常。她跟着老管家在院中蜿蜒前行片刻抵达书房,却只见着满墙的风筝,独独不见君怀璧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君相在哪儿?”
老管家道:“君相昨夜未归,临行前叮嘱老奴,若是公主前来,只需将公主引到书房,让公主取了约定之物便可。”
“他何时回府?”
“老奴不知。”
“他去办何事?”
“老奴不知。”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商妍却依旧忍不住有些焦灼,干笑问:“管家知道什么?”
老管家不卑不亢道:“丞相临行有言,约定之物在案上,算不上精美,还望公主见谅。丞相还说,执念生事,强求易碎,万法皆是随缘为好。”
随缘为好。
商妍静静听完,任由一句随缘把心头焦躁的火苗掐灭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书房的案台上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只斑斓精致的风筝。那是一只凤凰的模样,艳红的翎羽,漆黑的眼,朱砂染就的羽翅像是随时要挣脱宣纸一般。
很难想象君怀璧这样水墨画似的人物会画出这样的艳丽高昂的画,可是当那只风筝真正出现在他的案台上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却仿佛理所当然。
“公主,这风筝……”
“很漂亮。”她瞄了一眼那刺眼的色彩,微笑道。
朝野上下都知道君相温文,上到帝王将相,下至宫女小厮,他都极少拒人,样样事情都上心。许多年来,唯一没上过他心的恐怕只有她商妍一个人。
他到底是用他的行动拒绝了她,心爱之物绝不赠厌恶之人。
只是不管如何,那都是出自他手。他愿意送,她就敢收。
在那之后的几个时辰,君怀璧的身影都没有出现。他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今日会造访一样,一直到她提着风筝迈出丞相府的门槛他都没有回府。
迟暮的晚风舒爽清凉,商妍坐在轿中懒洋洋探头,不期然地,瞧见了路上一片空阔的青草地。
犹豫片刻,她提了风筝掀开轿帘:“停轿。”
引轿的侍卫面有难色:“公主,天色已晚,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就一小会儿。”她轻道。
“公主,陛下有令,公主离开相府之后即可回宫,不得耽搁。”
“我只是想试试风筝。”
“公主,陛下有令,御花园中尚有空地,公主若是取得风筝回宫可以前往御花园。”
“你……”
“公主请回,切莫让属下为难!”
带枪的侍卫齐刷刷跪成一片,银枪竖在地上发出齐整的撞击声。明明是一种匍匐的姿势,可是却是用另一种气焰逼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分,又分明是胁迫的姿势。
此情此景,终于点燃了商妍挤压已久的暴戾。她冷道:“让开。”
“公主请回轿。”
好一个回轿。
好一个妍乐公主!
商妍冷眼瞧着马车前方跪得整整齐齐的侍卫,咬咬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公主,陛下有令……公主!”
***
商妍跑了。
累赘而繁琐的裙摆从一开始就是阻挠她前行的阻力,可是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量,她提着一只笨重的风筝,居然硬生生抢了侍卫好几步,一头扎进了草地尽头的山林!
“公主——请等一下——”
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夕阳还在天边挂着一抹余晖,金色的光芒挂在每一叶嫩草的尖尖上。身后不断传来侍卫的呐喊,她的脚步却没有半分的犹豫。
没有缘由,只是想跑。
虽然明知道跑不掉,可是身在囚笼那么久,再不喘气,恐怕只会闷死在宫闱那充斥着灵魂的尸臭的乱葬岗中。
所以,她跑了。带着一只风筝,以一种可笑的姿势前行着,喘息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当酸痛已然蔓延到脚尖,身后终于没有了侍卫的叫喊。
一片寂静。
冷风吹过,早已经被汗濡湿的衣衫带来瑟瑟的寒意。被风刮跑了的理智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
商妍呆呆看着手上被荆棘撕裂了好几条的袖摆还有那只保存完好的风筝,忽然有些想笑,只是唇齿边才咧开一丝弧度,眼眶却莫名其妙地酸痛起来——刚刚涌出的一丝湿润被她用脏兮兮的袖摆狠狠擦了擦,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还是挺好看的。”她摸了摸风筝,轻声告慰自己。
“见不到,也好的。”
“挺好的,君怀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