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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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
欣然答应之后,陈澜和智永又言语了几句,就见其脚下匆匆地转身离去。等到人一走,她方才往靠背上挪了挪,又接过了一旁郑妈妈亲自捧上来的茶盏。不等郑妈妈开口询问,她就主动解释道:“他是这护国寺的主持,和那些因佛法闻名的高僧不同,原本就进项极多,威权极重,觊觎他这位子的人决计不少。他怕被咱们连累,可更怕有些把柄落到对头手上,所以此时把话说清楚了,他与其去思量到时候是否会因今天的事受到牵累,还不如去想,若是这一次咱们府里安然度过,他有什么好处。”
之前在晋王府时,郑妈妈就眼看着晋王妃因为陈澜的那一番话重新打起了精神,此时又见识了智永和尚的不得不屈从,心里已经是百感交集。这大半年来家中的事情就没断过,而以往从来先不出来的三小姐陈澜,就仿佛一把钝刀经过了磨刀石反复打磨似地,逐渐焕发出了越来越显眼的光彩,实在是怨不得老太太这般倚重疼爱!
如今陈澜所在的竹林精舍,并不是从前她和陈衍到这里拜祭亡母时呆过的这一间,而是从前智永招待过晋王的地方。屋子并不算很大,布置得却整洁,小沙弥又早早烧好了寺中特产的泉水送上,因而这会儿她品茗看书,倒也自在。只是,眼睛看的是书,她的心思却根本不在书本上,早就把此前想好的那些话温习了一遍又一遍。
淑妃的母亲秦太夫人并不是特别高调的人,每次前来只是提早一天和寺里打个招呼,甚至不拘初一十五,仿佛更重在散心而不在礼佛。能正巧赶上这一天,也多亏了郑管事长年在外交游广阔。由于其他权门的女眷家人并不在事先净寺的行列,她大可在大雄宝殿等等地方装作和那位太夫人偶遇,可无论是哪家女眷出来,都是仆婢环绕妈妈紧随,甫一见面要说道那些话却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她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智永和尚把人带过来。
等待之中,时间一点一滴过得极慢,只陈澜饮过两三杯茶之后,就再也没有多饮,倒是旁边的郑妈妈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当满屋子的人几乎觉得时间停滞了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三声轻轻的击掌,赫然是早就约定好的。郑妈妈看了一眼陈澜,三两步到了门边上,将门打开一条缝之后,恰好看见一个小沙弥闪身离开的背影,这才慌忙扭过头来。
撂下这话之后,陈澜便丢下手中的书看着身后的芸儿,见她招呼了宜兴郡主昨日才命人送来的长镝和红缨,两人一个捧着瓦罐,一个提着风炉出去,她就轻轻吁了口气。
等到出了屋子,早就勘察好地形的几个丫头直奔这精舍西边的泉水处,依着石桌石凳忙碌了起来。有的在石凳上铺设布垫子,有的摆好了风炉现烧水,至于芸儿则是不停地往来路那边瞧看,直到发现有人影过来,这才赶紧收回了目光,跟着两个丫头一块瞎忙一气。
那边厢智永陪着秦太夫人一路过来,远远低早就瞧见了泉水这边的动静。尽管心里有数,可他还是尽量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慈和自然,一面陪秦太夫人说佛理,一面留心陪伺在侧的那几个妈妈和丫头。果然,立时就有人发现了那边的不对劲来。
其中一位较为老成的妈妈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今天这儿还有外人么?”
看到秦太夫人往那边看了一眼,智永和尚便笑着答道:“都是太夫人从前说了,不要打扰了其他人家上香礼佛,所以每逢这时候,只是阻着山门不让那些男客进来,女客都是不禁的。更何况,那是海宁县主的丫头,上了早香之后想着咱们这儿的泉水好,所以特意多留了一会,老衲就更不敢拦了,还请太夫人见谅!
海宁县主?
秦太夫人只觉得这称呼有些印象,见几个仆妇丫头也是皱眉的皱眉,茫然的茫然,她索性就看向了智永和尚:“大师,我这人老了,记性也实在是不管用了,这海宁县主是……”
“就是宜兴郡主先头认下的女儿,阳宁侯府的三小姐。”
秦太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就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
然而,当远远路过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那几个丫头正在哼唱一首歌,那歌声婉转动听也就罢了,毕竟不是她曾经听过的,只那其中隐隐约约露出的一个词,让他颇有些动容。
###……女儿曾经提到过,当初皇后去世的时候,阳宁侯府那位三小姐似乎就曾在坤宁宫暖阁里唱过那么一首歌这才因此让皇帝爱屋及乌。
于是,她便冲身边的一个仆妇打了个眼色,见其蹑手蹑脚往那边泉水去了,她才跟着智永进了另一头的静舍。落座之后,她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向智永问了几句,智永就少不得说起了从前晋王罗旭杨进周三人来这儿的那一次,晋王得知陈澜姐弟在此执意要会会,结果只有一个陈衍出来,陈澜却避而不见,她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说是亲戚,可终究不是正经的娘家亲戚,这位县主倒是知道避嫌,不像别人那般轻狂,也难怪先皇后喜爱,皇上也爱屋及乌。”
智永又说道了几句别的,刚刚离开的那位妈妈就进了屋子来,当着智永的面笑道:“老太太,我原本还以为那几个小丫头在忙活什么,却原来是在先烧水沏茶。说是从福建捎带来的####,那位县主特意吩咐她们亲自烧水炮制的。看到我过去了,那个小丫头还炫耀似的拿了罐##给我瞧……咳,真是没见识,谁不知道您是福建人,家里其他茶叶也就罢了,惟独这####是从来不缺的!”
秦太夫人闻言莞尔。相比那些传了数千年的名#,起自南宋的##从来算不得茶中上品,她也是因为生在福州,这才喜好####,于是和那些喜喝#####的贵妇们格格不入。尽管由于这两日好些官员请立中宫和储君的事,她心下不是没有警惕,可最后终究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那位能入帝后法眼,又让宜兴郡主收为义女的阳宁候府三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
“既然是正好在这儿遇见,便是有缘,难得又是个喜好###茶的,你们去那边瞧瞧,请她过来叙叙话。”见两个妈妈答应一声去了,及至门帘落下,秦太夫人才仿佛是记起什么似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即遮掩似的对智永笑道,“这些年也多亏了大师一直往我家送泉水,否则那些###茶也沏不出好滋味来。”
“举手之劳,太夫人倒是记在了心上……谁不知道晋王殿下异常孝心,这玉泉水也常常往您府里送?”
两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门前的门帘再次一动,紧跟着,秦太夫人就看到一个少女随着自己带的两位妈妈进了门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举止得体的妈妈。那少女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头上不见多少珠翠,耳垂只有二颗丁香大小的玉塞儿,面色沉静,那眼眸中更是清澈见底。见其上前行礼拜见,秦太夫人这才恍然回神,只受了半礼就慌忙把人搀扶了起来。
“我刚刚还觉得自己托大了,我年纪虽大,可终究不是县主的正经长辈,可偏偏人都派出去了,派人追回来也来不及了,我又不好意思。”
陈澜只听说秦太夫人出身福建,后来嫁给了时任福建布政使的丈夫,丈夫调回京又跟着上任,结果那位秦老大人一路仕宦至太仆寺卿,再无寸进,而淑妃选入宫中则是因为先头太后答应
选文官之女充实后宫。此时此刻,第一次见到秦太夫人的她不敢凭那些道听途说判断这位老妇的性情,只这句打趣却不得不答。
“就算不论年纪辈分,太夫人在茶道上也比我早了几十年,这以茶会友,也该是晚辈拜会长辈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千金为说客(下)
有道是先入为主,秦太夫人虽由于淑妃的话心存警惕,可终究因为好奇心见了人,此时从此记得陈澜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心情畅快,于是就笑了起来:〃县主恭维我这老婆子可受不起。京师之中,爱龙井毛峰老君六安瓜片的比比皆是,却少有风雅人说自已爱花茶的,我是难脱乡俗,可你这年轻姑娘若是不合群,那就麻烦了。〃 〃我也不是单单爱花茶,只是不惯茶叶的苦涩而已,带了花香,入口甘润,喝着更清口些。〃陈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解释道,〃从前不敢太讲究,但娘知道了之后,便一股脑儿送来了好些花茶。有玫瑰,栀子,梅花……林林总总大约七八样,这大多是江南和福建那边炮制的上品。因权贵大多不爱,娘也不喜欢,如今给了我,她是物尽其用,我则是求之不得,正是皆大欢喜。
京师并不流行花茶,秦太夫人深知自已这点爱好要不是有个身为宫妃的女儿和身为晋王的外孙,也未必能让福建过来的海船特意捎带上那些花茶。因而原以为陈澜说自已爱的是花茶,而不单单是茶花,她心里就不禁一松,却仍是开口问道:〃那今天到护国寺来,你莫非还带了其他品种?〃 〃红螺,你回去把那几罐都取来。〃陈澜吩咐了身后的红螺,又看着秦太夫人说,〃护国寺这儿的泉水满京师都是有名的,好茶也需好水来泡,所以我就带了桔花,木香,兰蕙和这几种茶茶,也想看看这儿的泉水泡哪种茶叶最合适。〃等到红螺真的把那些茶花罐子都拿了来,秦太夫人一一看过,心里那丝念想也就淡了,渐渐的甚至便依着陈澜的话,不再是一口一个县主。接下来闲聊之中,听陈澜说起花茶头头是道,并不涉及国事家事,她就更觉得人投缘,心念一转有心考较道:〃你既是喜欢这茶花的芬芳口感,可知道这制茶有什么决窍吗?〃 〃只是在书上看过。我记得上记着,玫瑰,兰蕙,桔花,栀子,木香,梅花,皆可作茶。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之香气全者,量茶叶多少,摘花为茶。花多则太香,而脱茶韵;花少则不香,而不尽美。三停茶叶,一停茶始称。〃看到秦太夫人讶异地看着自已,陈澜这才从容笑道,〃太夫人别笑话我,我在诗词歌赋上全不在行,就是喜欢看些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之类的文人笔记和杂书,也幸亏家里老太太放纵不管。〃秦太夫人跟着丈夫从福建到京师,相比那些在京师大宅门中从未挪动过的夫人们,自是见识不同,此时更觉得陈澜直爽,不似别的千金只显摆优势藏着缺点,当即就连连点头:〃女人又用不着考科举,闺阁诗词难道还能留出去给外人窥视不曾?还是你这般自娱自乐的好,眼界宽阔了,心胸就宽阔了,怪不得也不怕人笑话喜欢花茶。〃 〃太夫人说的是,,其实,我也知道这些花茶的茶叶往往都不是上品,若没了那股花香便要跌落好几层,这就是各有所爱罢了。其实,旁人以为这花香盖住了茶韵,于是失了品敬真道,可在咱们这些喜欢的人这儿,却觉得有了这茶香,原本苦涩的茶水入口时却更甘甜。〃 〃你说得极对……哎,我喝了这好几十年,奈何家里也就只有我一个好这一口罢了。
一老一少说得起劲,别人却听得无趣。秦太夫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于是,品了陈澜带来的四味茶茶,她也委实不客气地分了一些去,随即就吩咐伺候的人等在外头,又偕陈澜到里屋说话。至于陪侍在侧的智永和尚,此时终于觑着了空子,悄悄地就退了下去。
进屋之后,秦太夫人在当中的一具榻上坐了,又示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