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嫡后-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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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的。”秦国公苦笑,“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两件事对不起你:一件是陶家,虽然说陶家出卖咱们家在前,但若那时候就向他们摊牌,他们也未必敢踏出最后一步!为了对付谷氏,我故意放任他们……”
“陶家自祖父以后,再没出过象样的人才,即使如今还在,也很难振作。”陶老夫人淡淡的道,“倩缤没福,虽然给小八留了个孩子,自己却没能活下来。没有母亲教导指引,安儿长大了也不会去亲近陶家——江家跟陶家的交情,在天鸾之后就会断绝了。他们自己不争气,没落是迟早的事情,没有你算计他们,也有其他人。何况我出阁都多少年了,膝下这么多孩子,又还能有多少心思为娘家着想?”
“还有一件是天骄!”
提到这个名字,一直云淡风轻的陶老夫人终于动容,她沉默了足足十个呼吸,才淡淡道:“跟咱们缘浅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你还提了做什么?”
“天骄是个好孩子,从他幼时展露天赋起,就一直被他兄弟嫉妒,这个我知道。”秦国公惨笑一声,叹道,“还是因为韩氏的前车之辙,我很担心,你之前虽然对老大老三他们不坏,但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天骄还那么出色,会不会就觉得窦氏的孩子是绊脚石?所以,我虽然非常喜欢天骄,甚至一度遗憾为什么他不是我的嫡长子?可我还是克制着自己,不去过多宠爱他。”
“但是没有用,那孩子实在叫人没办法不疼他,懂事、孝顺、体贴、忍让、宽和、谦逊……无论老大、老三,哪怕是庶出的老八,出于嫉妒怎么捉弄他、排挤他,他始终不计较……我知道他是真不计较,不像老四,老四只是存在心里不肯说!”
秦国公怅然道,“那时候我心里很矛盾,既骄傲有这样好的孩子,又觉得他既然没生到嫡长子,还不如平凡些的好!我做梦都希望老三能够忍让些,却做梦都盼望天骄可以跋扈点。一直到天骄没了,我……”
“不要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陶老夫人已经泪流满面,她痴痴望着脚踏上的雕纹,语气冷冰冰的道,“人已经没有了!我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为什么还要提?!”
“天骄没了,老大、老三、老八,还有他们的媳妇们,个个喜形于色,你那时病得形销骨立,却还让胡妈妈扶着去找我,把这些告诉我,希望我能够给天骄主持公道!可我没有答应你,你那时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陶老夫人哽咽道:“你现在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就像你说的,谁叫天骄没投生到窦氏肚子里去?纵然他不是嫡长子,若是窦氏生的,我想你也不会这样对他!说到底是我这做亲娘的没用,总是叫你不放心!”
“错啦!”秦国公疲惫的摇头,“我当时不肯出来说话,不是因为不够疼天骄,而是因为,我已经失望到极点!”
“你知道我们三兄弟起于寒微,能够位列朝堂,委实不易!老实说,一直以来,我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当初把天鸾许给先帝,以及娶你为续弦,原也不是为了权倾朝野,而是自保!”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国之干城’这个称号,是我与三弟一刀一枪厮杀得到的,我问心无愧!但如今还有几个人知道,当年我带着三弟投军,仅仅连着三战立功,就碍了同僚的眼?若非窦氏之父看中我,以女相许,又提点我军中生存之道,恐怕那一劫,我们兄弟两个都过不去!”
“从那里开始我懂得并不是立下功劳就能出头,这世上的小人远比君子更多——就算窦氏之父,也是觉得帮我对他更有利,才管这闲事!”
“所以窦氏去后,我通过娶你搭上陶公,有陶公护航,不但我跟三弟的功劳无人敢抢,甚至许多其他人的功劳也被记在我们账上……”
“再后来陶公去世,我还没找到新的朝臣同盟,先帝以稚龄登基,太后摄政,他们母子得位不正,终日惶惶——其实那时候,我也很惶恐,那时候窦氏之父已经过世,陶公也不在了,作为长年戍边的将帅,若在朝中没有人扶持,很容易被小人趁隙而入!自古以来,功劳赫赫却不得善终、甚至死得糊里糊涂的名将,还少么?!”
“谷太后的人秘密赶到北疆找到我后,我略作思考就答应把天鸾许给先帝——我只是不想我跟三弟拿命挣来的一切,就那么付之东流!我不希望我的子孙晚辈,去过我们三兄弟小时候的生活。想吃饱饭已是奢望;想识几个字,需要亲哥哥跪下为奴……”
陶老夫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醒,不要说这么多话!”
“你让我说吧!”秦国公似哀求似叹息的道,“与谷太后联姻是为了自保,后来支持天鸾与谷太后争权也是为了自保——这样的话说出去,普天下人恐怕都会骂我不知廉耻,明明自己野心勃勃、大权在握,还死不承认……但事实真是这样,我的想法从开始就没变过,就是希望我们三兄弟,还有我们的子孙,能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所以,天骄死后,看到老大、老三、老八他们的做法,我失望得……失望得当时简直想亲手杀了他们!”
陶老夫人一惊,差点站了起来!
“但我最后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你去向我告状——你进门以来,那是唯一一次明着向我告状!从来你有什么意见都是委婉的讲,我若皱眉,你就不会继续。那是你唯一一次逼着我听完你的话!”秦国公深深叹息,“可我没有答应你!”
“因为从那时候起,我的想法改变了。”
“我为什么希望江家子弟都能锦衣玉食?因为我看过大哥为了供我和三弟读书,卖身为奴,被主家当猪狗一样使唤;我看过三弟在阵前为了掩护我,不惜挺身挡刃;我自己为了早日替大哥赎身,想尽一切办法、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的立功……为了子孙后代有好日子过,我们三个人,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吃任何苦!而且始终心甘情愿!”
“可是仅仅只是我们的子辈——天骄没有的时候才多大?他还没来得及参加春闱!尚未正式入仕啊——这时候他的兄弟们就嫉妒到了为他的死弹冠相庆的地步,这样的子孙,叫我如何提起哪怕一丝丝劲来给他们打拼?!!!”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二十九章 往事不堪说(下)
“所以你这么些年来一直偏心大房,哪怕昆仑回来之后多次劝说,你也不听……”陶老夫人喃喃道,“我们都以为你铭记大哥的恩情,明知道孩子们大了,娶妻生子,自成小家,兄弟之间不复往日亲密,做长辈的不公平反而害了他们,你也无法不给大房拉偏架——合着你竟然是对他们不安好心吗?”
“只是任其自然罢了!”秦国公眼望帐顶,面无表情道,“若当真有那样的狠心,我早就带着三弟回夔县去陪大哥、不管他们死活了——只是天骄死时,咱们江家已经无路可退!我纵然没了心气再给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打拼,却也无法看着合家大小沦落到之前陶家、段家那样的处境去,所以我只能撑!”
他语气淡漠,“我不肯听昆仑的劝说,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人都已经劝不回来了——天骄生前那样的忍让宽厚,他死前还没来得及分薄他兄弟们的东西吧?他死后,他的兄弟们连一点点懊悔都没有,足见眼里心里只有利益,而无情份!常人家里养了多年的看家犬过世,做主人的尚且要心疼一番,何况亲生兄弟?
“丧心病狂至此——你说我们再花力气又是何必?所以我对昆仑说我自有主意,其实,我是骗他的。我只是不想他才从北疆撤下来,就又要为这些东西操心!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操碎了心……”
陶老夫人看着他:“你既然根本没有平息内斗的心思,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让昆仑去沙州?”
“两个缘故:其一是我不想被昆仑看出我已经懒得去给他们调解的心思!辛辛苦苦一辈子却摊上一群无药可救的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样的心情有我一个人体会就够了!我不希望他也感受一番!”
“其二,还是那句话,我对他们很失望很失望,但终究是我江氏血脉,我不可能看着他们都去死!也不希望我前脚才走,后脚他们就陆续被送下地去见我!”
陶老夫人讥诮的道:“是么?但即使你把昆仑派去沙州,看似尽力给他们圆场了,结局……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秦国公淡淡道,“小八、十九,包括小十八,不都在沙州之事中得到了长进?”
“……”陶老夫人不知道江绮筝主谋杀了江崖月与江崖情的事,但依旧难掩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沙州之事早就在秦国公预料之中?那可是死了两个江家嫡孙啊!秦国公竟然从头到尾都在坐视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国公眼神平静而残酷,淡淡的道,“既然各房已经养就了豺狼之性,根本无法让他们和睦相处!与其徒劳无功,还不如另辟蹊径,挑选最出色能干的子弟栽培,免得我一死,他们先由内斗败落,再被外人趁虚而入,白白糟蹋了我们这一辈人的心血!”
陶老夫人舒了口气:“你选了四房?”
“我没有选。”秦国公淡淡道,“我只是照着规矩来——大哥恩情不可忘,他的嫡长子还是我跟前养大的,自要另眼看待;老三是我嫡长子,长幼有序,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情况,我会优先考虑老三;老四人不在京里,他膝下的子嗣代表他,相同情况下,四房排在老大与老三之后,理所当然;老六是三弟唯一的子嗣,我自也要格外照拂些;老八是我的幼子,虽是庶出,但其生母既在,偶尔也给些体面……”
“我对他们都有偏向,也都有约束,一切都照着人之常情与礼法来衡量——谁能出头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秦国公冷笑,“江家祖上寒微,当年我们兄弟是千辛万苦才挣出头的,如今他们的景况不知道比我们那时候好了多少!他们的对手大抵也只是自己的兄弟子侄,都是知根知底的,若这样还被打压了下去,我再抬举,给多少好处,眼一闭也是便宜了旁人!留着他们给外人做垫脚石,还不如成全了自己人!”
“早两年我以为会是最占便宜的大房得胜,谁想十九渐渐长大,如今却把大房压了下去!”秦国公吐了口气,“当然这不能说全部都是十九的功劳,你,天鸾,还有天驰,都对他有襄助与提点。尤其是天驰……昆仑生前那么喜欢他不是没有缘故的,他最像我们年轻的时候!甚至……”
秦国公面上露出一抹复杂,“比我们年轻时候还狠——不过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被外人拣了便宜去!说到这里又要伤你心了:陶家就是个例子!陶公在时何等显赫?我去提亲时,如果不是赶着他老人家已经时日无多,后辈子孙中又没出现争气的人,慢说娶你做继室,就是发妻,恐怕都会被赶打出门吧?”
仅仅几十年,陶吟松的名声尚且在朝野流传,被人缅怀,本朝公认的第一名门陶家却已经荡然无存!
“这份心思我一直不好吐露,对子孙我是不屑讲,对昆仑我是不敢说。也就如今听说大哥也快不行了,想想三个兄弟,已经走了一个,还有个快走了,那么我也差不多了。”秦国公惨然一笑,“思来想去,只有跟你说——如今我才知道为什么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尽管我娶你时已非少年,可是积压心底的话,到头来却只能跟你倾诉!”
说到